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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征并不想把采集當做主要經濟模式。他走出房門,屋前是一片土地。這是方征努力想解決的第二個問題。 土地上有農作物。雖然現在只有簡單的兩種,一種是薯萸,另一種是野稻。薯萸是古老的山藥,區域盛產的塊根植物之一,也是以前有比部落的主食。在把嬰兒從公社挖出來的時候,他們順便帶來了許多薯萸藤。 野稻則是方征作為“現代人”的情懷了,他在附近轉悠了很久,終于找到一顆非常小,寥寥三穗的野生稻種。第一年播下去的時候,種子深度不對,澆水時機不對,一把谷粒只長出三四顆。第二年方征汲取教訓,稍微好一些,長出了七八顆,但方征用糞肥和魚鱗蝦殼的“土化肥”把苗燒死了一半,方征不由得心想照這種培育進度,十年后他才能以自己種的大米為日常糧食。 無心插柳柳成蔭,這些稻谷米里不知怎么混進來一顆粟,方征栽稻栽得亂七八糟,那顆粟反倒是捷報連連。一開始方征只以為田邊長了幾顆狗尾巴草,離得遠就沒去管它。結果到了秋天變黃后,它居然結出了又大又飽滿的粟谷,第二年方征把狗尾巴草的種子薅進田里后繼續不管,到了秋天,長勢喜人的狗尾巴草又結了厚厚的粟粒,且悄然擴張到田地四分之一個角,又高又密,穗實足有五斤。雖然也不夠吃幾天,但考慮到密度范圍,這是相當可觀的結果。于是方征第三年開始大量種植粟種,目前長勢喜人。 方征屋旁用毛櫸圍了個柵欄,自從用火山灰建屋子后,以前廢棄的杈杈房被改造成畜牧圈。有比國會養畱牛和角雞,作為獵不到東西時的儲備糧。農業程度依然用不著耕牛,方征還是獵了頭牛栓在棚里,讓它和角雞作伴??上]那么多地需要“耕作”,因為其他人并不想以耕種為生,否則方征還想用木頭造犁。 部落里逃出來的長老和女人們都十分尊敬方征,也生活得很富足平穩。方征暫時很滿意這種相安無事的生活。雖然他自己來自現代農耕文明大國,基因里有無法忽視的種地渴望??上н@個時代蒙昧動蕩,還沒能從原始社會走向典型的農耕社會。 方征暫時只是和她們共居在一起,沒有驅使她們的念頭,所以也無法讓她們改變主要經濟模式,和自己一起探索種地。 農業和畜牧業暫時無法成為有比部落的主流,只能成為漁獵和采集活動的補充。營地附近有條小河,匯入山谷隱蔽道路外面的大河,較為寬闊的流域使得水產十分豐富,有利于捕撈。部落從前只用魚鉤或魚叉等原始工具,回想后世的水產工具,方征設計出了一個網墜。網是用粗麻搓的,網墜用石頭做,一批下去可以網到幾斤魚,徒手還能摘水藻和螺螄。 至于陸地采集的種類就更多了,除了常規的果實、真菌,植物塊根,還有諸如鳥蛋、蜂蜜甚至昆蟲等。大部分部落女人們都不愿意耕作,每天摘都摘不過來。 方征在這里生活三年了,他最想潛心解決的問題是銅。他依然拐帶著子鋒那把銅劍,但方征知道不夠。他面對的是幾個原始社會晚期、奴隸文明初期,正以軍備姿態擴張的大國。他必須練好武功,變得更強,且造出護身的更多東西。一套護住胸腹要害的銅甲是必需的。他一邊孜孜不倦地找銅礦,一邊不得不正視一個問題:就算找到了礦,這里也造不出銅。 方征記得《戰國策》里的造銅方法,是濕法煉銅,科學上屬于置換原理,把銅礦石泡在酸中,再用鐵進去置換??墒撬岷丸F都非常難搞。煉鐵和煉銅溫度差不多。 第二種就是普通的高溫煉銅,這里氣候潮濕,如果沒有風爐,根本不可能把溫度加熱到煉銅所需。但風爐本身就需要鋼筋混凝土或者銅鐵來制,這就陷入了一個死圈循環。 純銅熔點一千度左右,雜銅大概在七八百度。上好的花崗石煅燒溫度會高過這個數,但堅固的花崗巖深埋地底,就算露出地面也開采不出來,只能鑿個白點。方征撿的火山巖主要成分是碳酸鈣,雜質也多,非常不耐熱,一燒就碎了。沒有辦法用石頭來制作風爐。 方征又把思路轉到了陶上。陶是泥土燒制的,能承受超過一千度的高溫??墒沁@里沒有模具,后世制陶最常用輪盤,只有很少一部分人還在徒手捏制,那對于泥料配比要求很高,既要純凈又要粘合度。方征試了很多次,不像水泥能湊合。方征是想用它來承受高溫的,經常一燒就碎了。 這個問題不解決,方征就只能呆在這里安靜種田。其實這個地方暫時還算不錯,方征想,幾乎算得上個小世外桃源了。地處隱蔽,自然條件豐富,人員構成單純,沒有奴役,沒有戰爭,不會受到生命威脅,每天吃飽穿暖睡足。都幾乎給方征一種錯覺,就算走不出去,在這里生活一輩子似乎也不錯。 大概這就是憂患意識吧。方征心想,剛來的時候只想盡力活下去,活下去之后又開始想,這個地方真的永遠安全嗎?方征無法保證。 還有一個近乎奢侈的愿望——這個山谷四面環山,看不到地平線,自然也看不到那顆建木,山海時代的種種景貌,仿佛多看到一點,就離父親念了一輩子“山海大國說”更近一點,錯覺父親沒有離開,還在耳邊念叨那些文獻…… 方征是多么想念他啊。 還是要想辦法造武器。方征心中隱隱想,如果有一天,無論是主觀條件成熟,或是被迫離開這個安全的地方……那時候他又憑什么來自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