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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蒙被江石盯得渾身不自在,只能是垂著頭側過去問:“陛下,您想什么呢?” 江石被問得對他粲然一笑,只道阿蒙對待自己倒稱得上情深義重,但終究是主仆有別,他知道得太多,若是想保住自己這些年來的諸多秘密,倒要好好地利用這一點情義。江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聽說新進的小將行軍打仗頗有將軍之風?!痹掍h一轉,又回到林泉身上。 “陛下還沒見過呢?!卑⒚山舆^宮人送來的熱茶為江石斟上:“這小將軍叫林微,和咱們林將軍同宗,是從興安嶺調來的?!卑⒚蓪Υ耸轮赖厍宄?,全因從前去上將軍府替江石傳話時遇上林泉教導林微,有這一面之緣可供追溯。 江石一聽此人與林泉沾親帶故,立時福至心靈地哦上一聲,似乎這林微一身本領全仰賴他有林泉這么一個叔叔。 阿蒙見他很有興趣的模樣,遂講:“坊間傳聞這林微將軍與林泉將軍少年時,是有七八分的相似呢?!?/br> 江石嗤笑一聲,只道阿蒙對他倒是很會對癥下藥,但他偏不要入這個套!于是置若罔聞,只一面看地圖一面思忖如何叫林泉去替自己打這最后一仗。自他與林泉好上以后,中北就長期處于征戰,塞內塞外仰仗前朝積攢下來的底子才能夠勉強維持軍需,幸而這幾年沒有遇上天災,這才讓中北看起來脫離了以戰養戰的局面,實際上早已是外強中干了。 次年孟春時節,林微班師回朝,受封林泉副將,他如愿以償地站到叔叔身旁,侍奉左右。 在此期間,江石的身體每況愈下,全賴林微這場勝仗讓他恢復昔日的活力,林泉竭力克制著欲望,遠離了江石,按部就班地生活著,美中不足的是他至今仍無子嗣。直至初秋時節,江石命林泉出征掃平鄰國的圣旨方下,怎料林泉聽后卻是不接,直要進宮面圣。 值此事前,江石的戰書已先行傳達出去,林泉此舉無意駁了他的臉面,這一丟,竟是將臉丟到海外。江石聞訊暴怒,當即起駕,來不及等阿蒙安排妥當便搶了御前侍衛的坐騎,向上將軍府絕塵而去! 休沐日子,林泉正陪石晶晶在書房中翻閱典籍,看書識草,效仿神農親常百草。江石策馬而至,見這幅夫妻和睦的場景,立時怒火、妒火一同在胸腔里竄出一股沖天瀉火,燒得他面色做白,腳步踉蹌,破門而入后單是用怒目圓睜恨著這夫妻二人,卻不說話。 石晶晶這兩年見夫君和兄長斷得徹底,就早在心頭消弭了對他的不滿,今日見他這幅模樣像是上門討債,一想到林泉未接的圣旨,她就里里外外全明白了,當即從林泉腿上起來,行大禮伏跪在地上:“陛下萬福?!绷秩獏s八風不動,仍然坐著。 江石將馬鞭往地上一摔:“出去?!?/br> 石晶晶無辜被用來撒了一道氣,心中自然不服,無奈江石身份擺在眼前,她不敢表現出不滿,只是起身時漲紅臉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只道你倆的事偏要將我牽扯進去做什么,而后腳步輕盈,云一樣地飄出去門去了。 林泉這一方占著理,又不愿在晶晶跟前露出軟弱的一面,就只好態度強硬得江石心里那團火燒得更旺。 “你怎敢拒接圣旨!”江石喘得厲害,心子里被那團火灼得厲害,在震怒之時幾乎要閉眼倒地,好在林泉坐在木案旁,能使他躬身保持穩定的狀態而不暴露體力上的不支。 林泉見他身形虛晃,只當他是氣急,并不往深處想,又念著他那一向要強的性子,便不點破,將就著他的站姿當即就跪倒在他跟前:“林泉不能!”林泉說話時眉頭緊鎖,江石瞧在眼里,只覺他對自己漸生不滿,不好控制。 江石的心火燒得更旺:“如何不能?寡人畢生功業能否登峰造極全仰賴這最后一戰?!?/br> “陛下親政后連年征戰,雖拓寬版圖,卻不事農桑,再打下去如何能夠供給軍需?”林泉抬眼瞧著江石,見他眼中已蓄滿淚,幾乎就要心軟,只好是垂首不看,又添幾分堅定:“東齊文治武功的底子皆要好過中北,這些年雖見頹勢,卻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陛下若執意要打,那便是誤國害民?!?/br> 林泉對江石,向來是二話不說一個諾字,而今抗旨不尊不說,竟然還正面指責他此舉誤國害民,簡直是要將他的心都刺穿了。江石踉蹌一下,心有些冷了:“如此說來,將軍是不再忠于寡人了?” 林泉昂首對上他的雙眼:“林泉忠于中北,忠于陛下?!?/br> “在你心里,中北比寡人重要?!苯f完便拂袖而去。 待林泉體會出話中醋意,只道自己是不會說話,將一片心意越描越黑了。江石的性子他是明白的,若非認定要做這件事,是絕不可能與自己撕破臉皮的。歷來軍國大事必得徐徐圖之,況且你我的日子都還在后頭,你又何必急于一時呢?林泉不欲再多想叫自己心煩,拿定主意后就策馬進宮。 此行不會圓滿,他是有些預感的。 江石回宮后便將自己關閉在側殿之中,勒令不見任何人,他還未從被林泉拒絕的失意里走出來,就又知道自己在林泉心中不是第一位的事實,這讓他無論如何不能接受,便回宮中生起悶氣。 阿蒙在側殿外守著,四周靜默無聲,讓人恍若置身幽谷之中,江石坐在殿內猛烈地咳嗽起來,像是撕心裂肺的,阿蒙輕手輕腳進去,給他遞上一方藕色的絲帕。他咳出血來,望著眼前用朱砂圈起的東齊,輕輕嘆息:“寡人時日無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