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世祖 第909節
總的來說,受益頗多,大開眼界,同時也不少震懼。劉皇帝那番話,對在場的功臣勛貴們而言,還是有具備莫大的沖擊,極大地震撼了他們。 既在內容,也在態度!這還是頭一次,在公開場合,當著諸多外臣的面,毫不收斂,露骨地講他的興亡之論,輸出他的歷史之辯。 并且,毫不留情地,撕碎了由劉皇帝自己、貴族、官僚及普天之下所有食利階層羅織的那件光鮮亮麗的外衣,露出里面血淋淋的真實。 雖然劉皇帝的那些想法與觀點,很多人都不認同,甚至覺得委屈、郁悶,就因為這?這也能說服人?乃至于,覺得劉皇帝的那些念頭很奇葩,很幼稚…… 但同樣的,他們也深深為之擔憂,當全天下最有權勢、最具威望的人耍起流氓時,何人能制之?而身為“普通人”的他們,又當如何應對。 時至如今,幾乎所有人都看出來了,劉皇帝是真的老了,身體是真不行了,也堅持不了多少年了,他漫長的統治生涯已然進入末期,正在走向結束。 然也正因如此,方讓這些公卿勛貴們不得不認真考量,如何順利安穩地度過這“后開寶時代”。i劉皇帝從來不是一個安分的主,這與年紀、身體狀態無關,若全無保留信他嘴里的話,那才是真的蠢。 同時,這樣狀態的劉皇帝也最不好惹,最為危險,畢竟,誰也不想拿自己乃至整個家族的命運去堵劉皇帝這段最后的時光漏勺。 今日劉皇帝的話很直白,雖然口口聲聲稱他們手足子弟,視他們為帝國根基與脊梁,但又毫不收斂地表露其猜忌,猜他們居心叵測,忌他們禍國虐民。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對于他們這些人,劉皇帝并沒有采取那些殘酷的、駭人的、慘痛的手段的意思。 擺在面前的,就那么兩條路,嚴格得說只有一條路,不管去邊地從軍打仗,還是到各封國墾殖開拓,都是對外發展,想要再向過去那般,坐著躺著對內剝削壓榨,顯然是不可能了。 至少劉皇帝還在世期間不大可能了,依劉皇帝的性子,既然擺出了選擇,那么接下來必會死盯著此事,如再犯事,面臨的恐怕就是最嚴厲無情的打擊。 此前雖有各種“依法處置”,但在事情不是特別嚴肅,情節不是特別深重,涉及到勛貴核心成員之時,不管是劉皇帝還是朝廷在處置結果上,總歸是留有那么一絲情面的。 就如平原公孫立,他的親戚故舊過去搞出了那么多是非,但真正被重懲的只有其幼子,至于其他人等,雖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但終究只是些枝葉罷了。 今日劉皇帝又拿孫立來當反面教材,還特地點出他那個在西北吹沙子的愛子,其中的警示意味已然十分明顯。 因此,留給勛貴們的選擇余地并不多,但至少還有。聰明人都知道該怎么去做,如石守信、曹彬等機靈者,腦子里已然形成了“立足國內,發展封地”的“戰略”規劃…… 聆訓勛貴們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緩緩離去,一同承受著今日劉皇帝所言帶來的沖擊,不時小聲議論著。 楊業還是和王彥升走在一起,只是扶著他的手收了些力,因為楊業發現這老兒明明還能走,哪怕有點瘸拐。 看著滿身老暮的王彥升,楊業心中也難免觸動,他也是年近花甲的歲數了,并不比王彥升年輕多少。而關系親近的老兄弟同袍們,如王審琦、郭進者,都已經先后去世,還活著的都屬碩果僅存,都得且行且珍惜。 不過,楊業掃了眼周邊后,還是忍不住問道:“光烈兄,你究竟……” 聞問,王彥升偏頭看了楊業一眼,迎著他的目光,淡淡一笑:“當聾時則聾,當昏時則昏,老夫已年逾七旬,病情有所反復,也屬正常,不算欺君吧?” 聽王彥升這么說,楊業明白過來了,眉頭緊鎖,沉思良久,方道:“何至于此?” 見其反應,王彥升幽幽道:“你與我不同,你是陛下的元從股肱、腹心大將,又與陛下攀了親家,飽受信任重用,自然穩如泰山。 老夫可不一樣,以我的性情,是受不得約束與委屈的,也不愿像孫平原那般被拿出來做反面典型,自然只能糊涂一些,得過且過,求個晚年罷了!” 說著,王彥升長嘆一聲:“就如今日,老夫的病就有些好轉,陛下的訓誡可是字字入耳,句句扎心!你也是聽明白了的吧,陛下這是把我們這些功臣勛貴,當成那些禍國殃民的jian賊來防??! 看看這當今的世道,天下是我等打下來的,坐享其成的卻是那些文官學士,擺弄刀筆的,地位待遇竟能高過千萬浴血拼殺的將士,對我等頤指氣使! 我們這些人,有國家奉養著,日子再拮據,都有錦衣玉食,何至于去欺君虐民?要說虐民之深者,還不是那些文臣士族,這些年,朝廷出了那么多大案惡案,揪出了那么多盜國蠹蟲,殺了那么多貪官污吏,與那些冠冕堂皇、男盜女娼之輩相比,我等勛貴犯的那些事,算得了什么……” 聽王彥升開口就是一通抱怨,并且一開口就有些停不下來,楊業趕忙勸阻了一聲:“兄臺慎言??!” “你看!”見狀,王彥升呵呵一笑:“我能不糊涂些嗎?否則,依老夫的性子,如今還不知待在何地,或許連這功臣閣都進不去!” 對于王彥升這話,楊業并不能認同,楊業畢竟是劉皇帝的忠實擁躉,已經到愚忠的地步了。不過,終究是曾經兩肋插刀、馳騁大漠的老戰友,還是善意地勸慰道:“陛下治國用人,自有其考慮,對我等恩典,已是深厚,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即便不為自己,也當為子孫后代考慮一二?!?/br> 對此,王彥升沉默了下:“若非為了子孫后代,我豈能如此?這么多年,老夫強撐著,還不是想多活幾年,也讓那些不成器的兒孫們能多過幾年快活日子,讓老夫用命拼出的爵位,能多存在一些時日…… 只是如今看來,連這個愿望,似乎都很難了!” 聽王彥升這么說,楊業道:“兄臺是否太悲觀了!子侄們有能成器者,大可全力支持,拼出一片功業來,難道不比單純仰仗門楣榮光、祖宗庇佑要實在得多?” 瞥了楊業一眼,王彥升道:“我家子孫,若有你家虎兒之資,還能有此憂慮?” 第385章 怨艾、抉擇 對于自己的兒子,楊業一向是得意的,此時聽著王彥升充滿羨慕甚至帶有幾分得意的夸獎,心情自然很美。 不過注意到王彥升的表情,還是露出一點尷尬而不失禮節的笑容,開口勸道:“兄臺是對賢侄們過于嚴格了,我觀他們,都是可造之材,此前只是未得機會罷了,如今陛下公開鼓勵,大有用武之地,必能繼承衣缽,光耀門楣??!” 面對楊業的這番勸慰,王彥升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心中暗嘆,這楊重貴就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他本人什么情況暫不多說,幾十年下來一直為上下勛貴們所羨慕嫉妒恨。 子孫滿堂,也同樣是英才輩出,尤其是楊延昭、楊延朗兩個兒子,成色尤其出眾,一個被劉皇帝選作駙馬,擔任著殿前司的高級軍官,一個也由后起之秀蛻變為軍中大將,如今正隨著魏王在安西擴張。 為人處世確實低調,但若論顯貴,滿朝上下誰能忽略。但就是這樣的權勢門楣,竟然始終受到劉皇帝的信任與寵信,沒有絲毫忌憚的征兆,真是奇哉怪也! 楊業一家子的際遇已經足夠傳奇,但更讓人奇怪的,還得是劉皇帝態度!老皇帝,怎么看,都不像是能真正地毫無保留地相信一個人、一個家族。 楊業的功勞資望都足夠,二人也有袍澤之情,但王彥升在他面前還是一個前輩,因而也有自己的驕傲,沒有把這些散發檸檬味的情緒過于表現出來。 “兒孫自有兒孫福,老夫現在總算有些明白陛下常常掛在嘴上的這句話的原因了!”想了想,感慨道:“我我們這輩人出生入死,創下基業,兒孫卻不能享受,那荊棘路還要讓他們重新走一遍,早知如此,我等當初那般拼命做甚?” 看王彥升又有些管不住嘴了,楊業眉頭微蹙,有些惱火道:“光烈兄,此言有些偏激了,陛下也是一番苦心,想來也是希望子孫后輩能有所成,而非一干倚恃府第的庸碌之徒吧!” 提及此,王彥升便有些氣不打一處出來,瞥著楊業,道:“重貴兄,哥哥我說句不好聽的話,你家延昭、延郎二子,是軍中翹楚英杰,飽受陛下信用,他們有如今的成就,難道沒仰仗你楊郡公功勞、資歷、名望的地方?若無陛下的偏愛、提拔,延昭侄兒能在四十歲不到,便成為殿前司都虞侯? 這是個什么職位,你比我清楚,位卑權重,多少老臣宿將受其節制,陛下這是有意將之樹立為大漢軍隊新一面旗幟! 軍中脊梁,柱國之石,當年或許只是激勵與期望,如今正一步步成為現實!還有那李繼隆,與你家大郎差不多的情況,同樣是陛下的女婿。 與這二者相比,那些出身普通的士兵,那些苦熬資歷以待升遷的中下級軍官,又當作何感想?陛下如欲求公平,僅僅打壓我們這些功臣勛貴又有何?” 聽王彥升這么說,楊業終于忍不住了,呵斥著打斷他:“夠了!光烈兄,你今日話有些多了,當糊涂時就糊涂,這可是你說的!” 楊業的突然發作讓王彥升愣了下,但很快反應過來,隨意地扒拉下沾著唾沫星子的胡須,淡淡一笑:“老夫這番話,又犯忌諱了?清醒的時候,我就是這態度,七十年的脾氣,也改不了了,終究是要帶著進棺材的!” 說著,王彥升老眼微瞇,帶著點壓迫沖向楊業,凝聲道:“你可是陛下的股肱心腹,今日這番抱怨,不會捅到陛下那里去吧!” “兄臺這是疑我?”楊業絲毫不怯,直視著王彥升,眼神中隱隱有些惱怒。 見他那副認真的模樣,王彥升呵呵一笑,一口氣沒順過,還忍不住咳嗽了兩聲,眼神斜了下跟在二者身旁的另外一名白發蒼蒼的老者,說道:“就算上達天聽,老夫也不怕,死都不怕了,還有何懼?傳過去也好,讓陛下聽聽臣等的心聲。 看看我們這些人,連心里話都不敢向陛下當面直說,這是不是老臣之哀?” “好了,事已至此,再做這些無謂的抱怨又有何益,安享晚年才是正道!”楊業嘆了口氣,又攙起王彥升,只是這一回又用上了力。 感受到自手臂上傳來的力道,王彥升一時默然,緩緩朝車駕而去,同時轉變談話的對象,問另外一名老者:“合川伯,聽了這么久閑話,就沒什么好說的?” 身邊的老者乃是合川伯康延澤,與王彥升相仿的年紀,文武雙全的智將,幾十年戎馬生涯,也立下了不少殊勛,楊業當年的正名之戰百草口大捷,以寡敵眾,正面擊潰來犯之遼軍,就是在康延澤的輔助下獲得的。 當然,比起王彥升,各方面確實要差上許多,尤其在功勞與資歷上。此時,康延澤背著雙手,緩緩走著,迎著王彥升審視的目光,還是一副淡定從容的模樣,輕笑道:“在下閑居多年,只為安享晚年,別無所求!我家那些不成器的犬子犬孫,對他們并無冀望,碌碌無為也好,這些年積攢的家產,也足夠他們過三世了,至于三世之后的事情,就更不需我這老朽cao心了!” “合川伯倒是看得開,泰然處之??!”康延澤的表現在王彥升看來,實在有些裝模作樣:“你父親在前朝便已位居侍中高官,出身名門,比起老夫這行伍底層拼殺出來的,可要優渥得多,以你的爵祿,若無奮進,三五代之后,早已淪為平民,這意氣能平?” 對此,康延澤沉默幾許,方笑了笑,道:“至少,陛下還給我等指了一條明路!老朽已然做好了考慮,康家還有些子弟,安分守己的,待在國內治學、從政、經商、種田,不安分的,統統趕到外邊去,任他們去興風作浪!” 康延澤如此表態,也是沒法,這些年他康家的日子并不算好過,主要是政治上遭到了打壓,軍事上也被屏退出局。 原因也簡單,他就是劉皇帝嘴里的某些“不法勛貴”的典型,他的次子康明昭犯貪墨軍需、克扣軍餉之罪,被明正典刑,時任巡檢司副都指揮使的康延澤自然免不了受牽連,剝奪一切職銜,仕途直接斷送,養了十好幾年老了。 “這個主意好!”王彥升還沒說話,楊業便開口肯定道,十分贊許的樣子。 王彥升對這二人左瞧瞧,右看看,思忖少許,嘆了口氣道:“看來,也只好如此了!老夫還有些故舊子弟,也只能跟著出去了!” “西進還是南下?”楊業好奇問道。 “當然是西進!”王彥升冷冷道:“若是南下,豈不是要在郭良平那小子手下效命?看他豎子成名,豈能再受其節制?” 顯然,王彥升也是那些瞧不上海軍、蔑視郭良平的諸多老貴中的一員。見王彥升這副老來自負的模樣,一旁的康延澤眼中閃過少許異色,他可不愿把子弟投入到安西戰場,那可是血rou磨坊,多少命都不夠填的…… 當然,王彥升選擇西北,更大的可能還是在于,他在西北地區還是積攢了些底蘊的,那邊是最能發揮他王郡公影響力的地方。 “看來老朽這病體殘軀,還得再多堅持一些時日,否則老夫若去了,子弟們也無底氣與人相爭了!”果然,王彥升又輕聲感慨道:“陛下這一個放任,是將偌大域外,化為斗獸場了……” 第386章 以發展的眼光看待 劉皇帝召勛貴于功臣閣的事,并沒有多少隱瞞,如此大的動靜,想瞞也瞞不住,因此功臣閣外早已聚集了形形色色的人,來自各方面的眼線,試探打聽,意圖窺測大漢最核心的權貴們在會商些什么,為可能發生的朝局變動做準備。 很是自然而然的,劉皇帝的在功臣閣內的講話,零零總總,陸陸續續地傳揚開來,從勛貴到官僚,從宮廷到朝廷,自上而下。 當然,在傳播的過程中,少不了夸大其詞、添油加醋,甚至以訛傳訛的情況,于是,在短暫的時間內,形成了朝野轟動的效果。 而震動最大的,毫無疑問是諸勛貴之家,更具體得講,是那些非核心、嫡出的勛貴子弟。嫡系子孫,那是要用來傳家的,他們的未來在仕途、在軍政,拓邊墾殖可是苦活累活,是不可能讓嫡系子弟去做這些既危險又辛苦的事務上。 如若成行,那些長久以來依附在各勛貴家族的親戚、故舊子弟們,今后的日子可就很難好過了。對于朝廷過去諸多在對外墾殖上的宣傳,能騙得了底層的屁民,也能蠱惑一部分不得志的庶出者,但終究難以瞞過那些更習慣吸血敲髓的權貴子弟們。 比起國內,域外的情況確實要自由些,也有數之不盡的財富資源供其發掘,但是,國內國外的條件那是天差地別,對大部分人而言,就是在海外天天睡黃金床,泡瑪瑙河,也不如國內。 好逸惡勞是人的天性,對于他們而言,舒適才是第一位的。雖然這些年,有不少勛貴家族子弟,都參與到在海外拓殖中去,但這部分群體時至如今仍是少數,而其中絕大多數,都只是從事基礎的貨物貿易,真正放得下身段,狠得下心,深入拓殖事業中的人,更是鳳毛麟角了。 真正為之犧牲奉獻的,還得是海軍將士,以及那數以十萬計的窮苦百姓,那同樣是用命去填的。不排除特例,但這種苦,還真不是錦衣玉食的勛貴子弟們能夠吃得下的。 劉皇帝那番“苦心”,他們也是不能理解的,何況,說得冠冕堂皇,根本原因,還不是想讓他們這些勛貴子弟到海外給封國皇子們打天下…… 當然,劉皇帝也不在乎能否理解,不在意他們的想法。把勛貴們趕出國,西進南下,到海外去發展,去禍害,這個想法,固然有些理想化,但是,劉皇帝也不奢望能夠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 只不過,對外既然放開了口子,那對內自可再加限制,嚴加約束,今后但凡敢為非作歹者,以國法嚴懲,也就不能怪他劉皇帝無情了。 就是逼,也要逼那些管不住手腳,按捺不住剝削殘虐之心的權貴們往外發展。另外一方面,大漢勛貴子弟成千上萬,出去闖蕩的人,哪怕能出百分之一的人杰,能有所成就,那也是在為劉皇帝的開拓藍圖添磚加瓦。 若能發展壯大,最終形成一個新的食利階層,一股新的軍政力量,給國家帶來新的可能,才是更為重要的。 同時,闖出去,還要走回來,掊斂國外資源財富,以反哺國內,這才是最終目的,如此方能形成循環。否則,還能真是為了發展海外,傳播技術,帶領域外土著走向文明嗎? 勛貴們喜歡享受,這本身并沒錯,都能理解,大多數人都是凡夫俗子,劉皇帝也從不奢求他們能有多高的覺悟、多大的理想,他在乎的,永遠只是為他們提供享樂的物質來源,至于享受方式,他并不在意,也很難干預。 眷戀故土,貪圖國內安逸,這很好,也是應該,完全可以在外邊賺足了錢,斂足了財,再回來嘛,若是那樣,沒人會反對,劉皇帝甚至會大加歡迎。 過去的十幾二十年,宣慰司那般賣力宣傳,還不是為了在權貴官民之間培養這種意識與習慣,也是薄有成效,前前后后,足有幾十個“出海前一窮二白賤民、回國后腰纏萬貫富豪”的例子,衣錦還鄉,親眼目的,從來比任何天花爛墜的宣傳要更具說服力與鼓動性。 在這每個典型的背后,也意味著成百上千的犧牲,對外開拓從來不是溫情脈脈的,同樣是那些敢于出海闖蕩漢家百姓的血淚史,海外每一座據點、每一畝耕地、每一座礦山,都凝聚著大漢商民的辛酸汗水。當然,當地土著受到的苦難,則還要倍之,只不過這從來不是朝廷與大漢商民需要考慮,顧己尚且來不及,何來的閑心顧一干蠻夷。 作為大漢的上層統治階級,獲取信息的來源更多,對于海外拓殖的真相多少有些了解,也正因為了解其中的辛苦,哪怕知道有暴利可圖,愿意放下身段去踐行的,仍舊不多。憑借著手中的資源,不勞而獲地吃點rou,喝點湯,就足夠了。他們畢竟不像那些底層的黔首,需要靠搏命,去拼出一條人生坦途,實現財富的獲得,階層的躍升。 事實上,那些海外拓殖過程中的“成功人士”,已經走在劉皇帝期望的道路上,海外的金銀、糧食、香料、木材、珍珠瑪瑙,乃至奴隸,都是通過他們反哺國內,為大漢的繁榮做著貢獻。 至于今后,或許會發生些變化,畢竟,劉皇帝已經允諾分封,允許勛貴們在諸封國下擁有自己的領地與封邑,自己的地盤,總歸要多費些心思的。 但可以想見的是,絕大部分的資源,還是會向國內轉移,這也是由他們的地位決定的,畢竟,對勛貴而言,國內才是根基,若無國內的支持,在海外占領再大的地盤,也不過是無根浮萍。 或許在長時間的經營后,形勢會逐漸發生變化,勛貴們的發展重心會有所偏移,對海外領地的重視程度會提高,投入的資源會增多,甚至脫離中土大宗的掌控。 但是,在此之前,大漢已經攫取了足夠多財富與資源,這本就是劉皇帝所期待的,發揮其作為大漢內部矛盾宣泄的蓄水池的作用,從歷史的角度來看,即便較前漢、李唐國運延長一百年,那也是一種進步。而同宗同源的關系存在,海外領地想要完全擺脫中國的影響,幾乎是不可能。 哪怕以最悲觀眼光去看待,有朝一日,大漢亡國了,劉家子孫坐不穩江山了,那些海外的封國,也能承擔起延續他劉氏香火的責任,亡國也罷,不至滅種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