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世祖 第455節
四萬多遼軍,將之團團圍困,負責設伏指揮的遼將,乃是被遼帝新提拔上來的行營統軍使耶律斜軫。面對八倍的遼軍圍殲,李重進與史延德二人是完全沒有準備,危急之間,自然是拼命抵抗,奮力突圍,在傷亡過半的情況下,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 然后,在遼軍的追擊之下,死傷更重,若不是護圣軍右廂指揮使慕容延卿領軍接應,只怕李、史二人會全軍覆沒。 即便如此,最終結果與全軍覆沒也沒有什么區別,成功活下來的,只有不到五百騎,幾乎人人帶傷。而經過這么一場勝利,遼軍的撤退更加從容了,士氣也因此得到了不小的回復。 而得知遼軍的異動,漢帝劉承祐這邊,也沒有任何遲疑,下令進取,敵退我進,步步壓迫,沒有絲毫遲疑。 先期抵達的懷來的,只有縉山及南口兩軍的一部分,合計六萬余人。而劉承祐,則是在三日后,方才隨軍駕幸。 抵達懷來的當日,劉承祐沒有先察問軍情,該了解的早就知道了,其他的在這三四日間也沒有更多的變化。 劉承祐首先接見了被遼軍遺棄的老弱婦孺代表,對這些人善加安撫,并以皇帝之尊,親自歡迎他們重歸大漢,并下令從軍糧中撥出一部分,足供他們度過此冬。 說實話,遼軍遺棄的老弱的舉動,確實給漢軍增添了一些累贅麻煩,但同樣,也給了劉承祐大打政治牌的機會。 其后,才是接見李重進與史延德,這二人早已坐立難安,亟望向皇帝請罪。尤其是李重進,見著皇帝對那些“遼民”的態度,心中更加忐忑。 對于二者的兵敗,劉承祐并沒有表現出過激的反應,只是說了句,勝敗乃兵家常事,讓二人善加總結。當然,既然戰敗了,損失那么多騎兵,要知道,龍捷馬軍,可是侍衛精騎,培養出來哪里是容易的。只是心中的怒意,沒有表現出來罷了。 如何處置二人,劉承祐交給了柴榮。對此,柴榮當然沒有任何徇私的道理,也不敢徇私。把李重進喚來,臭罵了一頓,其后下令,降職為護圣右廂第一軍指揮使,從一大軍都將,成為一名為尉將,連降三級。同時,因為他粗暴對待百姓的舉動,又加鞭三十。 說起來,李重進的軍旅仕途,當真不算順坦。很早的時候,就成為了禁軍的高級將領,但是這些年始終提不上去。 當年淮南大戰,立功頗多,回朝之后,因為和王彥升搞事情,雖然最后有受到責罰,但也有再進一步。此番北伐,前面才再檀州立了破城之功,又率軍破得勝口,收復儒州,又遭雞鳴山之敗,鞭民之罪。 當真有種時運不濟之感。如果在接下來的戰事中,沒有更好的表現,那么回朝之后,或許又要原地踏步了,甚至還可能不升反降…… 漢軍取了懷來之后,接下來的時間,漢遼雙方又陷入了對峙狀態。漢軍以十萬大軍屯懷來,積蓄糧草、軍械,再無進擊的意思,一副要在此地過冬的意思。 而遼軍,撤到文德之后,也沒有繼續后退,而牢牢地把握住諸口塞。再不后退一步,靜待漢軍動作。 事實上,對于耶律屋質所提出的全部放棄山右諸州,耶律璟沒有完全同意。撤離懷來,是因為縉山之失,避免漢軍兩面夾擊。 然而,云朔地區,確實相對方便遼軍騎兵的施展,但是,若把儒、媯、武、新四州放棄了,那針對云州,漢軍同樣可以兩面夾擊。漢軍若從武州以西的懷安西出,那甚至稱得上是背刺。 如果是那樣的局勢,云州同樣守不住,這是由實力與地形共同決定的。耶律璟不知道,為什么耶律屋質看不到這一點…… 就在這種“默契”之中,漢遼大戰以來,頭一次陷入了平靜之中,并且,一靜就是一個冬季。 第250章 幼年太子不容易 歷來寒冬艱難,但熬著熬著,也就過去了。整個乾祐十一年,整個東亞地區,一切事務,基本都圍繞著漢遼兩國之間的沖突與戰爭展開。 雖然已經有兩個多月沒有大的作戰發生,但戰爭卻仍在持續,兩國仍在沿邊塞一線,鏖戰對抗中。大漢這邊,自是沒有任何松口的意思,同樣的,遼國那邊也是硬氣,爭鋒到底。 時光荏苒,除了北方的戰事之外,大漢是順順利利、無波無折地進入了乾祐十二年。正月朔,開封再度熱鬧起來,市民百姓積極地進行著辭舊迎新的慶?;顒?,仿佛要把憋了整個寒冬的情緒一下子釋放出來。爆竹聲聲除舊歲,大抵如是。 皇帝仍在幽州掌控北伐大局,正月大朝是不舉行了,但朝廷之中,還是進行了一番慶?;顒?,因為國有大征,是以不敢有任何鋪張浪費,只是進行一場簡單的慶典,由在京的宗室外戚、公卿百官,進宮向太后、皇后東宮進賀。 同樣,此番過節,中央朝廷的官員們,不能像往年那邊輕松了,尤其是那些身居要職者,就更別提什么休沐了。 初二,坤明殿,皇太子劉旸日常到此問安皇后。自從被封為太子后,劉旸便移居東宮了,但半年下來,已然基本適應了,不過每日往坤明殿的頻率是一點都不低。除了眷母的原因之外,也在于,小太子需要母親的支持與安撫。 劉承祐御駕親征之后,太子監國,雖然只是名義上的,但大臣們處置國事朝務,他基本都是居主座旁聽的。 雖然難以發表決策性意見,但一些處置的奏章,大臣們也都會附其一份,讓他閱看,這是皇帝臨走前吩咐的。雖然是儲君,但對于一個十歲的孩子,這并不容易,但劉旸表現得很認真,都是一絲不茍地讀完,有些不懂的,也是恭敬發問,回宮之后,如仍有疑問,便會到坤明殿請教母親。 事實上,皇后大符對于太子地位的支撐,是全方位的。而半年的太子生涯,對于劉旸而言,也有種質的提升,一舉一動,已有儲君的威嚴,當然,這也是地位改變帶來的加成。 不過,這并不輕松,每每在殿堂之間,應付那些重臣,看他們處置國務,聽他們爭執,劉旸時感壓力。哪怕只是個少年太子,劉旸的日程已然繁復,再不復往年讀書、習武而已。是以,時不時地,劉旸會選擇朝娘親吐露情緒,當然,一般都能被留大符撫慰化解。 在到坤明殿前,劉旸還先去拜見了太后,這也是大符教的,一個良好儲君的形象,也是需要從小培養維護的。事實上,在立為太子之前,劉旸還是幸福的,至少不像老三劉晞,符后沒有過多地給他壓力。 見禮完畢,母子倆一同進食,沒有皇帝在的漢宮,總是缺少些什么,從皇后的情緒表現就能夠看出。大符明顯有些傷感,不在于其他,而是其兄長,宣徽使符昭信去世了,就在五日前,卒逝,死得很突然。 符昭信在乾祐七年的時候,病過一場,當時就差點殞命了,劉承祐還親自派御醫、用好藥,給救了回來。病愈之后,由武職轉文官,歷任陳州、許州、殿中監以及宣徽使。 如今,符昭信的暴斃,對于符家而言,是個不小的打擊,畢竟符氏宗族雖然旺盛,但就符彥卿這最顯貴的一脈而言,卻有個問題。 符彥卿雖然膝下雖有三子,但長成的,在朝為官做重臣的,只有符昭信一人,并且頗得皇帝信任。符后剩下兩個弟弟,年紀尚小。以對于符昭信之死,符后十分感傷,除了兄妹之情外,也有一定政治因素。 “娘,舅舅出殯之日,我想親自出席!”大概是對母親的悲傷有些心疼,劉旸主動道。 聞言,符后看了他一眼,露出一點勉強的笑容,對他的表現顯得很滿意。懷里抱著尚在襁褓的皇十子,解開衣襟,這段時間漲奶,無處消耗,干脆親自喂養,大符說道:“開春了,國事又當繁忙了,跟著大臣們,你要好好聽政學習!” “潞國公乃是大漢重臣,是你父親所倚重的股肱,素以師禮相待,能做你的太傅,是你的福氣,你要多恭敬禮遇,多加求教!”大符又叮囑道。 “是!”劉旸點著頭,認真地應道。 對于太子劉旸,皇帝劉承祐不可謂不重視,以魏仁溥兼任太子太傅。時至今日,魏仁溥仍舊是劉承祐最信任的大臣。 又把在外任職多年的李昉召回,同中書舍人竇儼一起,擔任太子賓客。李昉,乃是天子近臣,竇儼乃“竇氏五龍”之一。就劉承祐前前后后的安排來看,對于太子劉旸,是抱有極大期望,真想把他培養成一個合格的儲君。 “娘娘、殿下,大臣們已于廣政殿等候,范相遣人通稟,請太子殿下移駕聽政!”用完早食沒多久,一名舍人前來稟報。 聞言,劉旸小身板下意識地便挺直了,整個人都嚴肅起來,這幾乎成為了條件反射。符后仍舊以一種鼓勵的目光,溫言道:“去吧!” 劉旸起身,恭敬告退。 廣政殿內,重臣云集,三三兩兩地聚在一塊兒,輕言交談著。劉承勛、范質、魏仁溥、王樸、薛居正再加上向訓、韓通,這七人是皇帝北征期間,開封外臣之中權勢最重的。當然,雍王劉承勛基本是用來充數,平衡人數的。 范質顯得長吁短嘆的,頗令人不解。吏部尚書申師厚問之,對此,范質并不隱藏自己的想法,直接說:“北伐已近半年,供養幾十萬大軍于邊陲,朝廷已是空竭其力。而今已然開春,戰師仍不見終結,行營又來詔催加軍需、民力,眼見著就要耽誤春耕了。邦以民本,國以農重,傷農則害本,若誤了農時,恐致災禍啊。陛下已離京數月,京內空虛,更恐人心不寧……” 顯然,對于此番北伐,似范質這樣的大臣,又開始多慮,表現出憂國憂民的情緒了。當然,他們并不是做杞人之憂,也是有理有據的,為了支持北伐,朝廷付出的代價已經很大了。 不說前后傷亡的十余萬軍民,就財政的消耗來講,朝廷支出錢帛,是以巨億計的。平蜀之后,從蜀地掠奪的戰爭紅利,都快見底了。 動員的民夫,超過百萬,前后向幽州轉運的糧、面,超過二百五十萬石,轉運的損耗就高達六十萬石。為了支持作戰,連東京官倉的儲糧都動用了一部分。 到目前為止,東京官府的儲糧,僅夠東京士民十三月之用了。要知道,有早年缺糧食的經驗教訓,對于京城的儲糧,劉承祐是十分重視的,到乾祐十年起,東京的官方儲糧,是足以供給整個開封百姓兩載之用的。 是以,糧食消耗到這個地步,對東京而言,已經是危險的信號了。在這樣的情況下,皇帝又發來詔令,讓東京繼續籌調糧食、軍械、被服…… 開春之后,北方的大軍又要換春服了,這又是一筆莫大的支出,要知道,為了供養北方大軍過冬,在布匹、綢衣上的供應,就消耗了官儲一大半,這可讓范質、薛居正等臣rou疼了許久。 而今,皇帝又準備對契丹發起一波大的攻勢了,戰事一起,又不知要拖延多久,真久戰下去,國內必然要出問題了,這是幾乎可以肯定的事。 當年攻伐南唐,雖然也是由冬至春,歷時半載,但那時可以就食于敵,又近在淮南,是以大漢完全可以支撐。然而此番動兵規模實在太大,堪稱數十年來第一遭,扛到現在,大漢承受的壓力已然到一定程度。再堅持下去,就要開始傷元氣了…… 是以,近來,朝廷之中,難免興起一股罷兵的風潮。事實上,早在去歲冬,就有人建議,讓皇帝見好就收,因為南口大戰之后,大漢取得的戰果已經足夠大,重創遼軍,重復燕山口隘,大大彌補了北邊防線漏洞。幽云十六州,也只剩云、朔、寰、蔚、新、武六個州沒收復了,這樣的情況下,實在沒必要強行畢其功于一役…… 當然,如果僅經濟利益上來看,北伐遼國,不管怎么算,都是筆虧本的買賣。但是,這筆賬,并不是那么算的。 盡復燕云的好處,范質等臣不是看不到,只是,當付出的代價過大,并且造成國內隱患之時,他們難免會偏向于保守。 然而,皇帝劉承祐該果斷的時候,誰都無法移易其志,是以,范質他們的努力,注定無用。 等太子劉旸至,廣政殿內,議論的聲音立止,諸臣各歸其位,行參拜之禮。雖然是個幼年太子,并沒有什么威望,但該給的尊重,是一點都不敢短缺,十多年來,劉承祐對于“禮制”的重建,是很重視的。竇儼為何逐漸受到皇帝的重用,就因為他在大漢禮典方面的突出建樹。 劉旸也顯得很謙下,恭敬地向諸臣回禮,然后落座,正襟危坐,面無異樣,一板一眼,靜靜地等候殿議。 事實上,半年的接觸下來,大臣對于太子的表現,還是很滿意的。既然尊重他們,也敏捷好學,謙下恭上,行為規矩。如此,在這些大臣看來,確有儲君之象,不只是身份的原因。 隨著范質主持殿議開始,在劉旸眼中,一干老頭子的爭執議論,又開始了。尤其是范質,語氣堅決,態度強硬,情緒激動時,唾沫星子幾乎飛濺到他臉上…… 第251章 此冬二三事 新一年的到來,使得長期處在戰爭陰云下的幽燕百姓,也增添了幾分生活的希望,漢遼雙方雖然仍在鏖戰,但至少嚴酷的冬季是熬過去了。并且,隨著南方大批物資的北援,因為去歲秋季作戰,而遭到重大創傷的幽燕士民,得到了很好的援護。 事實上,大漢朝廷需要供養的,又何止北伐大軍,還有諸州的百姓。劉承祐北來的這幾個月,除了的督看軍事之外,幾乎所有的心思與精力,都放在安撫燕地軍民上了,包括新復州縣的百姓,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在遼國的統治之下,達二十年的,想要收攬其心,不費些心思,也是不可能的。 而最主要的手段,就是以利邀之,用好處收買,對于這些新附之民,劉承祐表現出了優待。比如分地、蠲免賦稅、廢除遼政。而在高防、宋琪、宋雄等原幽州干吏的配合努力下,幽燕諸州,已經成功接入大漢的統治體系。 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以及對這些幽燕舊吏的考察,劉承祐發現,燕王趙匡贊手下,還真有不少人才。其中最受到劉承祐欣賞的,就是原來燕王府長史宋琪了,此人直接被點為權知幽州府,負責整個幽燕地區的民政事務。 從燕王心腹到天子幸臣,宋琪的仕途看起來是越走越順了,對皇帝的看重,宋琪也表現出了十足的熱情,思想身份轉變得很快,根據天子收治幽州的政略,積極配合。 而除宋琪等燕王臣屬之外,其余諸州官吏,包括遼國任命的漢族官員,劉承祐基本都選擇的留用,只是這些人身上打著一個“標記”,將來考核都會被特殊看待。 不過,像此前在石城縣臨陣反正的土豪王璘,因為他的投名狀納得份量十足,則是直接被接納。后來在遵化被馬全義收復后,劉承祐親自點王璘為薊州知州,并讓他駐守遵化城,也是特殊對待。 而漢天子對自己這么個小人物,如此厚待,王璘是既滿意又感激,忠誠度直線上升。事實上,王璘也是恰逢其事,因緣際會,機會來了,抓住了,權力、地位、財富接踵而來,擋也擋不住。 有留用的,當然也少不了被清算的,有一說一,在契丹統治的這二十來年中,還真培養出了不少死忠漢臣,而對于這些人,自然不會手軟,清查問罪,推鞫判刑,根本不怕找不出毛病。 劉承祐從來不會一味地寬忍,剛柔并濟,恩威兼施,才是他的手段作風。到乾祐十二年開春,已復諸州士民人心雖然還遠遠談不上依附,但是總歸是承認了大漢的統治。 相較于民政事務上投入的精力,花費的心思,原本最為劉承祐所忌憚的燕軍,反而出奇地順利解決了。在冬季休兵整頓的過程中,原本從屬于燕王的幾萬燕軍,徹底被消化干凈了,其精銳被充入禁軍之后,剩下的老弱,都暫時被編為輔卒,繼續為漢遼戰爭效力。 這是很直接的收編消化了,原本燕軍的體系,被切割得支離破碎,然后被朝廷侵吞干凈。前后,沒有引起什么動蕩。 之所以能夠順利地解決燕軍的問題,也是由諸多因素共同促成的。 其一,作為原燕軍的領袖,燕王趙匡贊很配合,在收編的過程中,甚至主動去做工作,幫助安撫軍心,消解怨氣。趙匡贊的作為,完全展示了他的政治眼光與決斷,既然選擇了歸服朝廷,就沒有做更多的保留,妄圖繼續掌控軍隊這種犯忌的事,更不像他所能做出來的。 而由于趙匡贊如此乖巧懂事,劉承祐對他的戒心也降到歷史最低,甚至生出了一種愧疚感。對趙匡贊再度說了一次,卿不負我,我不負卿,這一回是推心置腹,不帶一點虛偽。 其二,則是形勢與勢力使然。開戰以來,燕軍進行了一波大擴軍,兵力增至四萬,但在與遼軍的作戰中,傷亡過半。且在之后,隨著戰事的發展以及兵力的配置,使得燕軍被分為數支,分散諸軍各地。 朝廷想要吞并,他們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再加上,與漢軍配合作戰的過程中,總歸產生了一定的情誼,而臣服于朝廷也是大勢所趨。 其三,隨著趙思綰及其黨羽被清除,燕軍內部肅清了許多,剩下的將領,基本都是傾向于臣服朝廷。同時,對于各級將領,在編入禁軍之后,都有妥善的安排,對于底下的官兵,一切待遇都隨禁軍。 關于燕軍問題的處理,實則還是那一套,恩威并濟,而經過這一波消化,劉承祐的心病又去一塊。 幽州,已正式被提升為幽州府,自從去歲冬遼軍自懷來西撤后,安排好山右的軍事駐防后,劉承祐便起駕返回,爾后便一直坐鎮城中。 而隨著開春,天氣回暖,冰雪消融,休整了一個冬季的漢軍,也即將再興武功,對遼軍發起新一輪的攻勢,連名字的取好了,就叫著“春季攻勢”。 然而這個時候,來自東京的消息,卻讓他忍不住發怒。 “無知腐儒,短視匹夫,焉知國家遠略,竟欲阻我大計!”行在內,當著將帥們的面,劉承祐難得地失態了,斥罵一通。 原因嘛,自然是范質等臣聯名上書,希望他能夠顧念邦本,不誤農時,盡快撤軍,并且說東京人心浮動,希望他能回朝坐鎮,以孚官民之望。 事實上,哪怕遠在幽州,對于朝中的情況,劉承祐也是很了解的。早在去歲冬,就已經有人提出撤軍之議了,內外臣僚,上下職吏,人那么多,嘴那么多,有些雜聲,也是可以理解的。 是以,對于那些人,你心里有想法可以,他可以當做沒聽見。但范質不一樣,他是當朝首相,一舉一動,都影響著朝政的運轉,人心之所向。 在大軍北伐,戰略進展到關鍵的時刻,不管有什么意見,都該戮力同心,共襄此事。范質該做的,是安撫人心,統一思想,全力支持前線作戰。 然而,他此番,竟然帶頭,聯合了一批官員,向劉承祐上書,這在劉承祐看來,已然觸犯了他的底線。 對于范質的性格,劉承祐也算了解了,他也相信,此公進言,是發乎公心,非為一己之私。但是,他能夠容忍范質的剛直犯上,但對于他每每在關鍵時候,所表現出的“不識大體、不顧全局”,是十分惱怒了。 因此,這是多年以來,劉承祐頭一次如此不留口德,直罵范質。而此言一出,可以想見,必將引起一股政蕩??偟脕碚f,就皇帝近來對范質的態度來看,其人,已經跟不上皇帝的腳步,不適合再做大漢的宰相了。 “既然知道,北伐已經付出了這么大的代價,不趁此時機,全復舊土,把遼軍趕到長城以北,他日復來,又當付出多大的損失?這點賬,都算不清嗎!”劉承祐還是怒意盎然,其意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