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世祖 第401節
未己,慕容承泰前來稟報,南嶺告捷,大破蜀軍! 第142章 鐵索橫江 在北路大軍利州告捷,高奏凱歌之時,視線投向東面,在趙匡胤的統帥下,東路漢軍也是連戰連捷,進展順利。 在破夔州水師,成功奪取蜀松木寨后,隔日,即以悍將黨進引眾攻敵三會寨,蜀軍不能當,半日而克之,黨進陣斬守將南光海。 七月二十三日,黨進領軍自三會寨趨西南,配合由漢將崔彥進所率正面水陸之師合攻巫峽要寨巫山寨。 崔彥進以魏璘率江陵水師扼斷上游,又分師登陸,占東西通道,絕巫山寨陸上援軍。做好充分的安排后,隨即朝著蜀軍發起進攻。初戰不克,但摸清的守軍的防御與戰力,次日加強進攻,黨進身先士卒,披堅執銳而登,勇悍而無可匹敵,漢軍振奮,蜀卒畏恐,激戰兩個時辰,巫山寨破,蜀將袁德弘投降。 巫山寨既破,周遭余寨俱降,其后,趙匡胤又以禁軍大將張永德輕軍疾進,搶得巫山縣城,由此,漢軍徹底突破巫峽險要,兵鋒直指夔州州城奉節。 漢師之來,所向披靡,奉節震動。 秋風蕭瑟,奉節城頭,高揚的蜀旗都顯得有些萎靡,蜀卒立于城頭,雖還不至惶無狀,但士氣的低微是rou眼可見。 一名老將,身著軍甲,扶立城垣,縱目東眺。此人便是蜀夔州節度使龐福誠,蒼老的面容間,連褐斑都透著疲憊,目光有些暗淡,背顯得佝僂,似乎有些難以負擔身上鎧甲之厚重。 在漢軍進攻諸寨,尤其是圍攻巫山寨時,龐福誠不是沒有掙扎過,派軍東援,結果嘛,被漢軍拿捏得死死的。守且艱難,而況于進攻,援應的三千軍,被擊退,若不是漢軍的注意力集中在攻寨事宜,只怕那三千軍就不只是被擊退那么簡單了。 “使君,連番敗北,巫山已陷,東面要寨盡失,北漢大軍即將兵臨城下,而今兵微將寡,如何能當???”在龐福誠身邊,一名僚佐,臉帶凄然地問道,語氣中滿是失敗畏懼的情緒。 “漢軍勢大,銳不可當,還需要早作打算??!”另一人道。 聞言,龐福誠表情一肅,暗淡的目光變得凌厲起來,帶有極大的威懾力,冷冷道:“作何打算?依爾等之言,漢軍不可當,老夫該當直接投降???” 被龐福誠直接道破心中的想法,幾名僚屬,不由一呆,不敢與之對視。緊張的氣氛中帶有少許尷尬,一人怯弱地道:“夔州一大半的軍力,都布防在巫山以東,不過數日,盡喪于漢軍之手。待其寇臨,如何保闔城軍民???” 翻來覆去,就是那個意思,漢軍難擋! 見彼等如此表現,龐福誠的臉色變得異常冷漠,衰朽的軀體挺拔起來,氣勢強烈,令人不敢側目,厲聲道:“老夫知道你們這干人在想什么!但是,奉勸一句,收起你們的小心思!我龐某受兩代天子厚恩,絕不會行背主怯戰之舉!爾等若再敢出投降之語,亂我軍心,我必斬爾頭顱祭旗!” 龐福誠其言其表情,都不似作假,受其所懾,一干人諾諾不敢再言語。 “使君說得好!”邊上,一名面目冷峻蜀將說道:“奉節尚有數千甲士,屯糧十萬,軍械足備,何懼漢軍?西來的漢軍也不過兩萬余眾,連日攻寨,豈無損傷。爾等這干庸碌怯戰之徒,張口難當,閉口投降,何以立足于這奉節城頭,還是滾下城去,勿在此動搖軍心!” 這名蜀將名為武守謙,乃是奉節監軍,看其表現,倒是個強硬分子。被其這番直言呵斥,夔州的僚屬們,多有些面紅,不過,羞怒多于羞臊。 “好了!”龐福誠開口了,目光投向長江,似乎能看到正在巫山休整蓄勢待發的漢軍。 “爾等退下,安撫士民,將城中的青壯勞力都征調起來,搬運器械,另,再攜木料,加固橫江浮梁!”龐福誠吩咐著。 “是!” “諸位也不必過于擔憂!”思及處危難之際,還當協力同心,以固城池,龐福誠語氣緩和了些,安撫道:“韓副樞密正在趕來,沿途調集援濟之師,我軍只需守他三、五日,可保無虞!” 勉強壓下內部不和諧的聲音,站在城頭,龐福誠又回復了遲暮之態,佇立良久。 “龐使君,漢師未至,你還是回衙休息吧!城防御敵之事,暫時交給末將吧!”武守謙勸道。 又極目遠眺幾許,龐福誠對武守謙露出點笑容:“那便勞煩武監軍了!” 轉身,握緊老拳,龐福誠臉上盡顯堅定,心中默念:“老夫在蜀中享福近三十載,足夠了!” 此時的龐福誠,似乎恢復了當年追隨孟知祥打江山時的豪情與慨然。當然,在龐福誠心里,對于夔州的防御與后蜀的國勢,或許也沒有太多的信心,所能做的,大抵也只有盡人事,聽天命了。 在奉節城東,蜀軍搭建了一座橫跨兩岸的浮梁,與其說是道浮橋,更不如說是道柵欄。木柵三重,鐵索橫江,鐵錐猙獰,尖刺崢嶸,直向東方,目的嘛,自然是為了阻擋漢軍舟船的進擊。從漢軍西進開始,夔州節度便投入人物力進行修筑,如今已成規模,也是蜀軍防御的底氣之一。 而在下游不遠處,幾艘走舸,停泊于岸。東路軍的主帥趙匡胤,便是佇立船頭,遙望那道“堅固”的防線。龐大的浮梁,就像一條張牙舞爪的黑龍,橫臥于江上,在江水的沖擊下,緩緩涌動,透著危險的氣息,似乎隨時打算將敢侵犯它的一切事物吞噬。 “趙都帥,查勘敵情的事,自有人做,你身為一軍統帥,身系三軍安危,何必親自涉險而來?”在其側,以龍棲軍都將、東路都虞侯之職從征的張永德,不由對趙匡胤道。 “無妨!蜀軍還拿我趙匡胤沒辦法!”趙匡胤淡淡道。 伸手遙指橫亙江上的防御浮梁,趙匡胤輕笑說:“這道浮梁建得不錯,我軍舟船逆流而上,若是撞上去,還真會船毀人亡!沿岸的堡壘也很有條理,置兵于其內,既可拱衛浮梁,還可居高臨下,以弩炮控制江上……” 趙匡胤嘴里滿是贊嘆,但表情間,始終從容輕松,明顯已經找到應對的辦法了。 張永德則道:“昔聞晉初之時,晉師伐吳,吳軍大造鐵鎖鏈,投于長江險狹處,橫斷大江,以阻晉師順江東下。蜀軍,大抵是效仿此法,想要阻我軍進途!此舉,卻是有些癡心妄想了!” “張將軍博聞??!”趙匡胤對張永德投以贊賞的目光,眼神明亮,問:“依你之見,我軍當如何打破其妄想!” 張永德想了想,說:“浮梁雖立,但猶需兵卒駐守!只需分軍登岸,水陸并進,破其守橋之軍。而后趁勢奪取浮梁,渡江攻打奉節城?!?/br> 說著,手指向北面,張永德繼續說:“如此進軍,還可越過沿江北岸的石門、白帝城等寨及其護江堡壘!所以,這道浮梁,非但難起阻我大軍之效,反與我軍進軍之便途!” 聽其分析,趙匡胤下意識地撫掌,道:“張將軍真智略之將也!” “趙都帥真統帥也!”張永德一臉謙虛之態,看著趙匡胤:“這些情況,只怕已盡在都帥胸中了吧!” 趙匡胤沒接這話,而是順著其分析往下說:“如欲達將軍所謀,需拔南岸諸堡,破其守橋之軍。這進攻任務,就交給張將軍如何?” “奉令!”張永德應承得很干脆。 點了點頭,趙匡胤招呼著:“看也看得差不多了,傳令,調轉船頭,回巫山!” “是!” 在趙匡胤親臨查勘敵情之時,江岸的蜀軍守備實則有所察覺,但是,都不敢輕動,任其來去自如。 “那便是白帝城吧!”回程之中,指著北岸的一座小關,趙匡胤饒有興趣地問向導。 “回都帥,正是!” “夷陵之戰后,漢昭烈帝于彼托孤,是以聞名。等破了奉節城,抽得閑暇,當前去游覽瞻仰一番……”趙匡胤輕笑道,頗有閑情逸致。 七月二十六日,在巫山休整了一日的東路伐蜀大軍,再度登舟西進,至石門,趙匡胤下令,兵分兩路,水陸并進。陸上由禁軍將領張永德、劉光義,率師棄舟登岸,直取橫江之浮梁,趙匡胤自率大軍,以為掩護策應,吸引御防蜀軍的注意。 夔州的戰事,進入最后階段,東路入蜀的咽吭之地即將被打通。 第143章 夔州大捷 江水濤濤,長江南岸,殺聲縹緲,驚擾了南面崇山密林的靜謐,零星的獐、麂奔走,倒是有一批候鳥,停在一片高林上,看著江岸堡壘間一群愚蠢的人類相互攻殺,偶爾的幾聲啼鳴,似乎是在表示譏諷。 為拱衛橫江浮梁,依照南岸地形,在原本來防御基礎上,蜀軍主要建了大小五座堡壘,很是堅固,共屯兵千員。不過,這就像是五塊表面堅固實則疏松的骨頭,被漢軍禁軍主力部隊,逐一啃下。 “使君,南岸諸堡,已經丟了四座了!如今只剩下夔門堡,也是搖搖欲墜,如不支援,陷落在即??!”奉節東城頭,武守謙焦急地向端坐于席的龐福誠道。 終于有些坐不住了,龐福誠起身朝東南方向望去,距離甚遠,看不甚清,朦朧的老眼中,浮梁前頭的夔門堡似乎在晃動,仿佛要坍塌一般。 “這才多長時間?漢軍就連拔我四座戍堡!其進攻能力如此強大,難怪巫山諸寨守不住了!”龐福誠重重地嘆息一聲。 實際上,與其說漢軍的攻擊力強,不若說蜀軍的抵抗微弱,要更恰當些。夔州的防御布置,看起來面面俱到,實則錯漏百出,守卒也難稱精銳,士氣更是低落,兵力布置也有問題,被漢軍將帥抓住一點,便是犀利的猛攻。 “使君,必需要救援??!否則夔門堡失陷,浮梁被奪,漢軍可直達城頭??!”武守謙說道。 聽其言,龐福誠的老臉上,露出幾許緊迫,幾許懊惱,此時他才意識到,那座浮梁,不是防御漢軍的鐵壁,而是供漢軍勾連南北的通途。當初是怎么迷了心,聽人進言,想到此法的? 不過,再是懊惱,也難掩局勢的緊迫。 “漢軍遠來,一路進軍,連番作戰,缺少休整,必然疲敝,以求速戰!還當堅壁以守!”龐福誠遲疑幾許,突然道:“莫若斷了浮梁,使其水陸并進的謀劃落空!” 武守謙突然建議道:“我們費了那么多精力,方才建起,豈能輕易毀之!再者,有此浮梁在,漢軍舟船也確實不敢輕進!我看了,陸上漢軍,也不過三、四千人,連破數堡,兵鋒必然挫鈍,我愿領本部千人走浮梁南去夔門堡,能退則退之,不能退則加強守備力量!” 聽武守謙這么說,龐福誠精神微振,但一時沒有回應,面上的溝壑擰得更加復雜了,他在猶豫。畢竟年紀大了,腦袋也朽了,判斷起事情,略顯艱難。 “奉節所剩兵力,已然不足,再分師出去,城中的守備力量將遭到削弱……”龐福誠遲疑道。 前文提過,整個夔州境內,蜀軍總兵力不足兩萬,分散戍守,想要處處兼顧,結果被逐個殲擊。巫山的戰事,前后損失水陸軍一萬多人,到此時,奉節的兵力,只剩下不到八千,還有一部分臨時征集的青壯,同樣的,分守城池及諸堡寨。而在奉節城中,只有四千多人。 見他猶猶豫豫,武守謙當即大聲道:“時不我待,若漢軍連夔門堡都破了,其勢危矣!” 似乎是武守謙這聲斷喝起了作用,龐福誠僵硬地扭過脖子,深吸一口氣說:“武監軍務必小心!如有不濟,當速退回北岸,老夫親自帶人接應你!” “使君稍待,看我破敵!”武守謙嚴肅地一禮,倒有幾分豪壯。 “將軍保重!” 武守謙下城,很快整頓好兵馬,開門出擊。龐福誠仍扶墻而立刻,眺望江上,視野極限處,隱隱可見大股的漢船,蓄勢待發,而在近前,由十余艘戰船組成的一小部機動水師,正在江波上游弋,與岸上的蜀堡對射。 突然,從頭船發射出幾支弩箭,力道強勁,破空之音幾乎把風聲震散,直向奉節城,這顯然是發自強弩。當然,由于距離甚遠,難以及城,只是扎入北岸的一片野地里。在龐福誠看來,像是挑釁,也像立威…… “都將,蜀軍有異動!”漢艦上,一名眼尖的軍官,對張彥卿道。 經過治療,張彥卿傷勢好轉,勉強能夠行船指揮,特地向趙匡胤請命??v目望去,見著自浮梁快速往南渡去的蜀軍,朝南面的攻堅正烈的夔門堡看去,張彥卿立刻看破了其打算:“這支蜀軍好大的膽子,竟然還敢主動出擊,傳我命令,靠上去,弓弩手齊發,送他們一程,讓他們跑快點!” “是!” 很快,江山的漢船不再與岸上的堡壘糾纏,驅至弓弩射程之內,向浮梁放箭。由于蜀樹了三重木柵,給通行蜀軍造成的傷亡倒不大,但士氣的影響,可就嚴重了。 夔門堡,指揮進攻的張永德第一時間發現浮梁的動靜,微一思索,即可與身邊英武的漢將劉光義道:“劉將軍,你立刻領一營,繞過此堡,前去截擊,絕不能讓那支蜀軍成功增援夔門堡!” “遵令!”劉光義毫不拖沓,應命而去。 回過頭,看著仍在蟻附登城的漢卒,蜀軍防御看起來搖搖欲墜,但距離破壘總差一口氣。既是夔門堡堅固,也因為連續攻堅,士卒疲敝。禁軍再是訓練有素,但終究不是鐵打的,也會累。 見狀,張永德一揮手,將身邊最后一營的后備力量投入,并拔出了戰刀,不顧勸阻,英俊的面容間透著決然,親自持盾,帶人上去,并擲下嚴令:“一刻鐘之內,隨本將破了此堡!” 張永德一直是作為指揮主將被培養的,但人終究是有情緒的,張永德也有上頭的時候。但是,遇到難關的時候,這樣的作為,對士氣的提升,也是巨大的。 夔門堡后,在北漢水師箭矢的照顧下,武守謙雖然成功南渡,但士卒忙亂之間,編制有所紊亂,當即于南渡頭整軍,背水立陣。 劉光義這邊,帶人翻過坡嶺,繞過夔門堡。見蜀軍狀況,沒有絲毫猶豫,干干脆脆高喝一個字:“殺!” 劉光義五百卒,武守謙約千人,雖然倍于己方,但不見絲毫漏怯,這一路來,蜀軍的戰力如何,都已明了。再者,這種情況下,別說對面千人,就是五千人,劉光義也敢帶人沖一沖。 此番西來,隨軍內外將校,多有功勛,作為禁軍中的后起之秀,劉光義豈甘落后于人。武守謙這邊,陣勢還沒列好,漢軍已如狼似虎地,保持著犀利的攻擊陣勢沖了過來,面對劉光義這不講武德的打法,直接懵了。 正面的交鋒,沒能擋住一刻鐘,便被打散,陷入崩潰局面。至于武守謙,早把自己出城的“豪言”給吞了回去,帶頭逃跑。南渡在漢軍的“鼓勵”下,速度不慢,北歸在漢軍的追擊下,更快。 擊潰這支蜀軍,對于劉光義來講,只熱了個身?;厥淄送玳T堡,絕壁之上,熾烈的殺聲已變得紊亂,已有漢旗揚于上頭,看來張永德已破之。 后顧無憂,劉光義更干脆地帶著人,登上浮梁,追擊,絞殺,最基本的目標,也要把北渡頭拿下,以免浮梁被毀。 一路追剿,等踏上北岸,劉光義才有些體會到,趙都帥為何提起蜀軍造的這座堅固的浮梁,就哈哈大笑。這北渡,太輕松了。 奉節城頭,眼見著武守謙去得急,回得快,龐福誠表情陰沉得快滴出水了。緊迫之際,顧不得多思,趕忙下令開城,親自引軍前去接應。 劉光義這邊,隔著數百步,見著蜀軍的反應,兩眼頓時一亮。原本,拿下浮梁,已經滿足了,但此刻,一個念頭在腦海中涌現,他想要更多! 當即重整兵馬,轉換成攻擊陣型,高舉戰刀,大喝道:“弟兄們,我素稱天下強兵,足可以一當五蜀卒。方才戰得不痛快,可敢與我,再戰一場?” “戰!戰!戰!”在劉光義的鼓動下,方才僅傷亡了二十余人的漢卒,個個嗷嗷叫,連喊三聲,直接震到了奉節城前的蜀軍。 戰刀遙指,劉光義嘶吼道:“聽令!目標奉節東城吊橋,隨我殺!” 龐福誠這邊,剛接應上武守謙,都顧不得鄙視其倉皇無措,便見劉光義帶人速攻而來。雖然只有幾百人,但氣勢洶洶,仿若一把鋒利的鋼刀,讓他感覺脖子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