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世祖 第350節
聞言,周良也有些發愣。 “此義士也!念舊恩,行忠義,不避生死,難得??!”慕容延釗似乎有些欣賞,又對史彥超吩咐道:“把人放了,再給他治治傷!” “是!”雖有些不樂意,史彥超還是不敢違逆。 待嚴氏母子與周良都退下之后,史彥超忍不住道:“都帥,你相信他的說辭?” “話或有保留,但此人的忠義,卻是做不得假的!”慕容延釗說道。 “可是,如不將此事調查清楚,怕有隱患!”史彥超提醒道。 聞之,慕容延釗偏頭凝視著他:“有何隱患?我問你,隨其歸來的百名士卒,在何處?” “收繳了甲械,看押在軍營!” “嚴氏可有獻降,可有抵抗之舉?” “沒有!” “那周良,你覺得繼續拷問下去,能有什么結果?” “此人嘴硬……”史彥超不得不承認。 “既然如此,長沙已降,嚴氏順服,我們又何必去為難這孤兒寡母?至于背后有什么陰謀,不過無謂之揣測罷了!”慕容延釗審視著史彥超:“倒是你,怎么對這刑鞠斷獄,這般感興趣了?” 想了想,史彥超也反應過來了,以如今的情況,嚴氏母子還能泛起什么波浪?訕訕一笑,史彥超道:“一時興起罷了……” 急促的腳步,響起在帥府之中,甲胄的摩擦撞擊聲,有些滲人,史彥超直奔官署,跨入堂間,正見著提筆書寫公文的李觀象。 看到史彥超,李觀象立刻停筆,起身笑臉相迎。而史彥超見了,露出一抹冷冽的笑容,大跨步上前,揮起馬鞭就朝著李觀象狠狠地抽去。 根本反應不過來,直接被一鞭子抽倒了,凄厲的慘叫聲響起。史彥超聞之,猶不罷休,鞭子揮得更快,更用力,抽得李觀象滿地打滾。 “將軍這是何故?” “下官犯了何罪?” “還請饒恕??!” 一邊慘叫,一邊質問求饒,史彥超卻是不管不問,冷著臉,悶著聲,只管抽打。周遭的僚屬,看著史彥超煞氣騰騰的模樣,都遠遠地避開,聽著破空的鞭聲,那種入rou的疼痛感,似乎感同身受。 李觀象終究只是一文人,哪里經得住這么打,挨了十幾鞭,便只能嗚咽地呻吟了,求饒聲都有些喊不出腔了。 見他官服都被打爛了,史彥超這才罷手,卷起帶著血痕的馬鞭,瞪著李觀象,斥道:“都是你這小人,若非你居中挑撥,我豈會小題大作,去審那周良!什么陰謀,什么大功,好處沒撈到,反讓本將在都帥面前丟了面子……” 言罷,史彥超抽身而去。 待到那兇神走遠了,一干僚屬方才敢湊上前,察看李觀象的情況。而李觀象,已被抽得涕泗橫流…… 第42章 嶺南在望 帥府正堂,慕容延釗埋首案間,面無表情,下筆如飛,簽發著一系列的軍令。進駐長沙,只是抵定湖南的一個開始,接下來,諸州的收取,南征諸軍的戍守安排,甚至臨時秩序的構建,都要他cao心。 隨軍的記室、文書,進進出出,交付驛官,發往在湘諸軍。堂前,“啪啪”的鞭子響不停,史彥超跪在那兒,咬著牙,吭都不吭一聲,只是呼吸略急,額頭的汗水,圓滾滾滴在發燙的地面。 直到監刑的軍吏計滿數,手一擺,士卒停止抽打。軍吏轉身入內,向慕容延釗道:“啟稟都帥,二十鞭已畢,是否驗刑?” 抬起頭,慕容延釗揮了下手:“讓他進來!” “是!” 腳步微重,入內,雖然被抽了二十鞭,史彥超卻是一臉痛快,一種念頭通達的樣子。待見到仍舊沉著一張臉的慕容延釗,這才收斂:“都帥!” “心有怨氣?”慕容延釗問。 史彥超直接搖頭:“都帥依軍紀用刑,末將沒什么好說的!” 見狀,慕容延釗起身,直接訓斥道:“眼下長沙初下,湖南還未完全平定,軍政事務繁多。那李觀象此前掌軍府政務,湖南諸吏沒有比他更熟悉上下事務者,如欲理政安民,需要仰仗他的事情還不少。 你如今將他打得幾乎亡命,下不了榻,丟下一堆事務,我找誰來料理? 還有,長沙全城而下,他是有功勞的。你沖他耍一通威風,讓其他降臣、降將如何看待此事,如何安心????” 面對慕容延釗的訓斥,史彥超嘀咕道:“此人挑動我去對付區區一名家奴,若不教訓他一番,心情不爽。再說,湖南就這點丁口,能有多少事,還怕找不到愿意當我大漢官吏的人嗎……” 聽其嘟囔,慕容延釗說:“看起來,二十鞭子還不夠??!是否需要加刑?” “夠了!夠了!末將知錯了!”史彥超趕忙服軟搖頭,似乎牽動的背上的傷痕。夏季炎熱,汗水沾到傷口,那等滋味,疼得他齜牙咧嘴的。 “尚能騎馬否?”慕容延釗形容稍斂,問他。 “區區二十鞭,不足為道!”史彥超來了精神,希切地望著慕容延釗:“都帥有何吩咐?” “潘美、曹彬率軍南下,橫掃嶺北諸州,應當沒有問題。不過越是深入南境,補給拉長,糧道尤為重要,明日將有萬石糧船南來,我準備全部調去南方。你率千騎,沿湘水南下巡視,保障糧道通暢!”慕容延釗吩咐著。 “讓我給潘美、曹彬看護糧道?”史彥超興致壞了一大半。 然而,慕容延釗只是一個眼神,立刻老實地應命了。 注意到慕容延釗神情并不輕松,史彥超不由問道:“都帥似乎有什么疑慮?而今周行逢兵敗身死,余者皆降,諸州望風披靡,荊湖經略,將竟全功,還有什么值得憂慮的?” 對其疑問,慕容延釗難得有些興致,走到湖南輿圖前,說道:“湖南地廣人稀,蠻漢雜處,取之易,治之難??!尤其是西部五州,苗瑤蠻族勢力廣布,影響深厚!” 說著,慕容延釗自己都笑了,擺擺手:“罷了,如何治湖南,輪不到我們來考慮,還是交給朝廷去頭疼吧。我等將士能做的,還是盡快將大漢戰旗,遍插所有州縣!” “都帥說得是!”史彥超頷首表示認可,順桿爬地請示道:“巡檢糧道的事,隨便遣一偏將可去。李筠一個人打西面諸州,進展恐怕慢了,都帥,是否考慮,讓我領兵西進,配合李筠,將諸州都拿下,向那些蠻人,展示我大漢的軍威?” 在南下朗州,攻取武陵之后,慕容延釗進行了一次分兵,以李筠為主將,率三千軍去取辰、溆諸州。 一眼就瞧出了史彥超存著什么心思,慕容延釗輕笑道:“溆州那邊已經有消息傳來了,那蠻王苻彥通已經被王虔朗說服,向朝廷臣服,接受朝廷的封賞。苻彥通這老蠻一降,剩下的人,也不敢與朝廷作對,平定就在這幾日!” “這蠻酋,當真狡猾,周行逢都死了,湖南也快平定了,這才積極順服……”大抵是見沒了西去作戰的機會,史彥超忍不住罵咧一句。 “也不能這么說!”慕容延釗看法倒是挺中肯的:“這也算是彼輩的生存之道吧!王虔朗的出使,還是有用的,甚至達到了最好效果。若是其真集結數萬蠻兵出戰,不管是從逆,還是襄助朝廷,都是個麻煩……” 說著,慕容延釗表情再度嚴肅起來,道:“我現在憂慮的,乃是此間氣候。卑熱潮濕,再往南,更多瘴氣,眼下將入盛夏,我軍將士多北人,在荊襄之時,便有不服水土之事,而況于如今已深入南國!” “這確實是個問題!”史彥超也慎重起來。 “另外,馬楚故地,可不止嶺北州縣,似乎桂、蒙、宜、連、昭、富、象、柳等州縣,可為南邊的偽朝所竊據著!如今,還不算竟全功!”慕容延釗說道:“根據軍情司所報,臨桂、連州的偽朝軍隊,都有所異動!” “好??!”史彥超聞之,卻是雀躍叫好:“南征開啟不過一月,我們便橫掃荊湖,而今兵鋒正盛,莫若趁機南下,把偽朝給滅了!大漢雄立于中原,偽朝膽敢僭稱國號,以前是隔著荊湖,鞭長莫及,如今兵鋒已至,正當順勢剿滅!” 因為同樣姓劉,同樣稱漢,對于占據嶺南的南漢,北漢的君臣素來視為異端,在官方的文書之中,都是稱之為偽朝、偽劉。是故,史彥超有此心,倒也不足為奇。 當然,或許南漢會比較委屈,畢竟人家占據嶺南立國已歷三代,近四十年,你北漢才多少年,但是,強權才是硬道理,弱小就是罪過。 聞之,慕容延釗卻是輕笑道:“偽朝豈敢與我軍對敵,不過做些防御調動罷了,否則,彼若有意于北面,早就動兵北上,入寇全、道、郴等地了!” 又略微一嘆:“此番動兵,時間雖然短,但勞師遠征,縱橫千里,將士的疲憊是一點不加少。岳州那邊,鏖戰二十日,戰果雖豐,損耗卻也不少。 而今,湖南民生凋敝,人心未復,在沒有鞏固的情況下,卻是不好貿然南下。更何況,沒有朝廷的詔制,我們也不能擅起戰端!” 史彥超呢,基本也就是過過嘴癮了,終究是沙場老將了,輕重緩急,還是分得清的。不過,慕容延釗的話,卻是開放了他的思維。 兩只眼睛黑溜溜地轉動,帶著些猾黠,史彥超嘿嘿說道:“我們不好直接進攻,若是偽朝軍隊主動犯境,我們趁機反擊,總沒問題吧!” 這種事情上,史彥超似乎有著天生的嗅覺,十分機敏,一副來了勁頭的樣子:“偽朝軍隊是什么情況,我們也不知,若是先打上一場,試試戰力虛實,也好為將來南下做些準備!” 慕容延釗眉毛挑了挑,斜了他一眼,未置可否,也未責之,陷入沉吟,似乎真的在考慮史彥超的建議一般。 “首要之事,還是先把嶺北諸州納入大漢治下!”慕容延釗這么說了句。 第43章 東京聲色 時值炎夏,東京的天氣開始進入最燥熱的時候,城郭內外,士民百姓的衣衫逐漸淡薄,賣力的苦力往往大汗淋漓,街市之間茶湯、涼水的生意越發興隆,汴水之間游嬉的人增多了,道左綠蔭下盡是納涼之民。 “秦兄,來,在下再敬你杯!”熱鬧的酒肆間,趙延進端著酒杯,向北來的秦再雄道,臉上笑瞇瞇的。 “請!請!”秦再熊也是咧開了嘴,雙手持杯,學著漢人的禮節。 房間內,另有三名瑤將,不過都面紅耳赤,酒意濃郁,他們是捧著酒壇喝。秦再雄幾人,都穿著上乘的蘇錦,南唐進貢,皇帝所賜,雖一副漢家衣冠的穿著,卻總少不了蠻人的那種“野味”。 門被打開,兩名小廝抬著一座烤具入內,上著炭,屋內頓時又憑添幾分熱度。指著上料的羊rou,趙延進朝著秦再雄笑道:“此間酒樓,最有名的就是炙羊rou了,味道很是不錯,秦兄可要好好嘗嘗!” 配著佐料,炙羊rou的香氣溢散得很快,抽了抽鼻子,秦再雄顯然也被勾起了食欲,有些感慨:“同樣是烤rou,在京城,太過精致了……如此熱情款待,真不知何以為報!” “哈哈!”趙延進一副爽朗的模樣,擺手說:“先吃rou,待傍晚,我帶你們去青蘭坊,聽說那里來了一批西域的胡女,在下都還沒試過……” 說著,笑容逐漸yin蕩,秦再雄也是意動。 所選的酒肆,就突出一個熱鬧,三教九流,販夫走卒,形形色色。檔次高雅的地方,這干瑤人只怕也不適應,而觀秦再雄等人的表現,顯然對周遭的吵嚷很適應。 自澧陽之戰,投降漢軍后,便連同幾名瑤將,一道被解送入京。一至開封,秦再雄一干人等就被都市的繁華給迷花了眼。 高聳的城墻,寬闊的天街,整齊的街坊,宏偉的樓闕,道內人流如潮,河上千帆競渡…… 皇帝沒有第一時間接見秦再雄,而是直接賜下一些錦緞財務,給幾人置辦一身行頭,而后讓內殿直都虞侯趙延進帶著這些人,暢游東京。 而趙延進收到的命令,便是領他們,吃遍、喝遍、玩遍東京。幾日下來,就開始稱兄道弟了。 “去,給我取些冰塊、冰水、冰帕來!”有些難耐屋內的燥熱,趙延進朝伺候的小廝吩咐著。 抬眼看著秦再雄等人,發現彼輩倒沒什么不適之感,心中嘀咕這些蠻子皮糙耐熱,嘴上卻道:“夏季有夏季的爽快,但我是素不喜這炎熱,太難熬了,不似秦兄你們,安之如怡??!” 秦再雄應道:“我等生于洞溪,長于山林,翻山越野,涉水飛塹,早已習慣了南方的酷熱?!?/br> 就著冷釀,幾串羊rou下肚,秦再雄打了個嗝,看向趙延進:“趙兄,你看,我們到開封已經五日了,不知天子何時能夠接見我們?” 聞問,趙延進囫圇地將嘴里的羊rou咽下,喝了口酒,方才擺手道:“不著急,我還沒帶秦兄游遍東京呢!” 秦再雄卻搖了搖頭,感慨道:“以東京之廣大繁華,縱使花個一年半載,也難以游賞完畢?!?/br> 說著,神色鄭重了些,直起身軀,端著酒杯,向趙延進說:“再者,我等本山野粗人,兵敗降服,至東京,天子非但沒有加罪,還賞賜衣物、錢糧,又讓趙兄如此款待。這般重恩厚誼,在下心中感激,也當向陛下謝恩??!” 聽其言,趙延進眼中閃過少許異色,盯了秦再雄一眼,有些感慨,此人倒也當得一方首領,收到的消息也是有勇有謀,倒沒有徹底迷失在這連續數日的聲色犬馬之中。 考慮了下,趙延進應道:“秦兄有此心,陛下若是聞之,會十分高興的。但是,要見陛下,可不是那么容易的,需要遵循朝廷的禮制?!?/br> “這樣,我設法將你的請求呈遞上去,聽宮內安排,如何?”看秦再雄有些失望,趙延進安撫道。 聞之,頓露喜色,秦再雄說:“多謝趙兄!” “來,美酒、美rou當前,我等當盡情享受才是!”趙延進舉杯邀和著。 “請!” “我已安排好了,喝完這頓酒,直接去青蘭坊,先沐浴凈身,然后,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