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世祖 第267節
自北向南,北都太原重定縣邑,下轄晉陽、孟縣、壽陽、榆次、清源、交城、文水、祁縣、太谷九縣,治晉陽; 廢忻、代二州,置雁門府,下轄雁門、繁疇、崞縣、五臺、秀容、定襄六縣,治雁門; 廢嵐、憲二州,置岢嵐府,下轄宜芳、嵐谷、寧化、合河、靜樂、樓煩六縣,治宜芳; 廢府、麟二州,置保德府,下轄府谷、安豐、連谷、新秦、銀城五縣,治府谷; 廢石州為晉寧府,下轄寧河、臨泉、方山、定胡、離石、平夷六縣,治離石; 廢遼州為平定府,下轄平定、樂平、平城、和順、遼山、榆社六縣,治平定; 改汾州為汾陽府,下轄西河、孝義、平遙、介休、靈石、綿上六縣,治西河; 廢潞、沁州為隆德府,下轄武鄉、銅鞮、襄垣、黎城、涉縣、潞城、屯留、上黨、壺關九縣,治上黨; 廢隰、慈二州為大寧府,晉、絳、澤三州州名不改,懷州并入河陽府。 改制之后,我大漢河東道,共轄十府三州共計九十縣……” 李濤講著,劉承祐聽著,一連串的府州縣名,落入耳中,目光卻死死地盯著地圖。沉吟幾許,劉承祐說道:“潞、沁、晉、絳、澤、懷、河陽,規制暫時不改,押后,待原河東節度所轄,改州為府之后,再行調整!” “是!”李濤趕忙應道。 劉承祐又吩咐著:“新改之府縣官吏,當盡快落實,不能影響地方行政運轉,穩而不亂。范質在晉陽,總領改制事宜,清理官員,吏部當積極配合。另外,府、麟二州所改保德府,暫且不派知府!” “遵命!” 劉承祐瞧向折從阮與郭榮,說:“代、嵐、府、麟之地,為邊州,戍邊諸軍,當順勢更改調整,另置軍使,以布防。樞密院這邊,擬個條陳出來!” “是!”二者應命。 “河東這么一改,想來天下震動!地方上,官吏之缺額,當更多,中樞這邊,也當做好準備!”劉承祐嘆道。 聞言,馮道說:“臣等商討過,河東官吏,經過審查考核過,通過者自可留用。剩下缺額,陛下可開制選,布告兩畿內外職吏,通過考察其為政理事之才干,予以直接升級提拔,沖任河東!” “就這么辦!”沒有多想,劉承祐同意了,又提醒了一句:“地方學政,這些年,未有重大改變,當重視起來了。州、省、殿,三級考試,要繼續落實。今歲秋,再開制舉,為政之才,還需從讀書人中選取啊……” “陛下圣明,以王道治天下,乃大漢臣民的福音??!”馮道笑著說。 散議之后,劉承祐拿出一份名單,指間夾著支筆,埋頭沉思著。這份名單有七十余人,都是河東州縣官吏,涉及到上下治政職事,這些人,有個共同特點,都是與劉崇牽扯過深者。 當然,這已經是經過審核的,要么沒有惡跡,要么有些干才。而劉承祐需要考慮的是,要不要留用這些人,要用這些人,又當怎么用。劉崇的事,雖然低調處置的,但劉承祐心中,難免有根刺,影響到對于這些軍政將吏的態度。 琢磨了下,劉承祐迅速動筆,將那些層級低下者,一一勾選,悉數留用,一動筆,便是十余人,有些心煩。 目光又落到河東節度府下諸位判官、參軍、典事。鄭珙、趙華、李驤、衛融、王得中等人,這些官員,才是與劉崇牽扯最深者。 又拿出一張奏報,上邊是對這些人才干、官聲、口碑的記述,由王景崇呈上來的。 考慮良久,劉承祐終是壓下了心頭些許不愉,輕笑著自嘲:“我的心眼,何時這般小了,只要有那個能力,又何必斤斤計較?” “傳李昉!” 很快,學士李昉快步前來,站于殿中,聽候吩咐。劉承祐將手中那份名單揮了揮,說:“明遠,將這份名單,送到政事堂,交給李濤。告訴他,原河東節度判官鄭珙留用知太原,趙華知雁門,李驤、衛融、王得中等節度府官員,悉數調往淮南兩道,其余州縣職吏全部留用,量才派職!” “是!” “讓中書下詔范質,讓他在太原,好生處置,將河東道上下,給朕理順!” 相較于民刑之政,軍隊上,反而要容易些,該剔除者,沒有任何考慮的余地,以趙匡胤的行事風格,處置得很干凈。樞密院那邊,已然收到了河東那邊,數封關于軍隊整頓的事宜。 折從阮與郭榮皆奏,趙匡胤是干才,已遴選精卒三千,正在南下途中。 “陛下,武德使王景崇求見!” 自扶正武德司后,王景崇進宮求見奏報事的頻率,明顯提高了。 匆匆入內,王景崇面色有些凝重,見過禮后,便沉聲稟報道:“陛下,西京密報急報,太原王薨了!” “嗯!嗯?”劉承祐抬起頭,眉頭頓時鎖起,聲音都高了幾分:“怎么回事?什么時候的事?他們一家在洛陽,恐怕都還沒安頓好吧!” 王景崇說道:“回陛下,太原王年老體弱,又逢大變,心神俱損,西行路上,又經車馬勞頓,方至洛陽,偶染風涼,一病不起,當夜便去了!” “什么遭逢大變,心神俱損,病亡就是病亡!”劉承祐怒道。 “是,臣失言!”王景崇趕忙埋頭。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劉承祐嘆了口氣,吩咐道。 獨坐御案,沉凝了一會兒,劉承祐對張德鈞說道:“待西京喪報至,你直接傳朕諭,著西京留守景范,代朝廷,幫助料理太原王后事?!?/br> “是!” 微微搖頭,劉承祐卻是不禁感慨,悄聲嘀咕著:“朕已格外寬容,饒你一命,讓你安享晚年,可惜啊,你沒這個福分。這,怨不得朕,此天留你。有那么多子孫奉孝,安心去吧……” 第171章 金陵政局 乾祐五年四月二十一,漢帝降詔,以端明殿大學士顏衎為河東布政使,翰林學士竇儀為河東按察使;興捷軍都將王彥超為河東都指揮使。 同時,政事堂、樞密院,各揀干吏,急上河東赴任,如此,也拉開了中央朝廷對地方軍政正式插手涉足的序幕。與以往不同,此番朝廷的觸角,直接深入到州縣,人事任免,職位調遷,皆總于朝廷。 削藩只是手段,軍政分離,加強中央權威以及對地方軍政的控制,才是目的。穩步落實,如無意外,三兩月內,河東軍政將煥然一新。 比起朝廷對淮南新占之地的改革嘗試,河東的改制要矚目得多。 …… “陛下,金陵來報,宋齊丘死了!”王景崇再度進宮,奏上一則劉承祐比較感興趣的消息。 “哦?”正與馮道相談的劉承祐聞訊,果一副興致盎然的模樣,問道:“他不是被李璟放歸九華山休養了嗎?聽聞其雖年近古稀,但身體素來硬朗,只怕不是正常衰亡吧!” “陛下英明!”王景崇說道:“密探所得,李璟將宋齊丘幽居于九華山,不久前,絕其食,致其餓亡!” “呵呵!”劉承祐不禁笑了笑,道:“都說李璟仁德心慈,對這元老宿臣,何以如此狠毒,垂垂老朽,饑餓致亡,可比白綾毒酒,要痛苦得多!” 王景崇則繼續道:“另外,李璟在宋齊丘死后,下令,奪其名爵,以窺伺謀逆罪之,謚丑繆!另,遭貶的陳覺、李征古,亦誅死!” 聞言,馮道不禁唏噓:“宋齊丘聲名盛于南國,機變如神,號稱可當十萬,一時顯赫,權傾朝野,到了卻不得善終,身后定論惡名,誠可嘆也!” 劉承祐則稍微琢磨了一會兒,說道:“殺宋,誅陳、李,看來,淮南一戰,對李璟影響甚大啊,以致不顧其虛名,痛下殺手!宋齊丘一死,宋黨可謂連根拔起,再無起復可能,這是嘗到放任黨爭的苦果了……” “陛下,如此一來,偽唐消黨禍,向使其上下一心,而圖復起,對大漢而言,不是好事??!”馮道提醒劉承祐道。 點了點頭,算是認可馮道的看法,但劉承祐并沒有表現得太過憂忌,說:“若征淮之前,其能改革,控制黨爭,朕還當真會有所顧忌。但時至如今,晚了!而今偽唐朝堂,是什么情況!” “自韓熙載拜相以來,總領國政治,北方士人官吏得到重用,馮延巳仍居相位,但似乎有意避其鋒芒。北人當政,韓熙載提議改革,進興國十策,李璟已允之……” 劉承祐忍不住摸著自己的短須,輕笑道:“這韓熙載,終于有機會,一展所長了!只可惜,未得其君,也不逢其時??!他那興國十策,朕前番就有所聞,無一不是針對偽唐官僚、勛臣、豪族、商賈,改革稅收,消特權,惠百姓,無一不是針砭時弊,利國利民??!” “這韓熙載,確是一人才!若讓其改革成功,則必富其國,強其兵,不可不引以為戒??!”馮道向劉承祐發起警訊。 看著馮道,劉承祐平靜地說:“如今之偽唐,痛失淮南,其統治根基只余江東半壁及江西一地,李璟如今重用韓熙載為首的北方士人,以其坐大,雖統一政令,但南人豈能甘愿?韓熙載之革新,奪其私利,無異于對江南官僚勛貴行剜rou之舉,痛徹心扉??粗?,偽唐政局,必有反復,李璟能否彈壓得住,都是問題!” “陛下目光如炬,真知灼見,令人佩服!”馮道恍然,滿臉的感慨,拱手道。 “再者!”劉承祐說:“縱使韓熙載改革成功,李璟頂住反噬,所積之錢糧財貨,豈不正好向大漢進貢?” 當然,劉承祐還有一個想法沒有表露出來,那就是,異日漢軍攻取江南,對于偽唐時弊,也必定會進行一番改革,對江南的土地、財貨等社會資源,定然會有一個重新分配。韓熙載所為,在劉承祐看來,甚合他意,算是替他試行。 甚至于,劉承祐有這樣一個想法,平南之后,若是韓熙載還活著,便讓其人繼續,革新除弊。 “陛下,還有一事!”王景崇道。 “說!” “李景遂力辭儲位,李璟終允之,改封偽燕王李弘冀為嗣!”王景崇稟道:“不過據聞,李弘冀性格剛暴戾,入住東宮之后,擅斷跋扈,屢有逾制,又私結軍將,不討李璟歡心?!?/br> 敲了敲案面,劉承祐說道:“原以為,這儲位之爭,會引起一陣大的風波,沒曾想,卻是以這樣的結果告終!那李景遂,當真掃人雅興??!” 抬眼,掃過馮道與王景崇,微微一笑:“不過,一個不討君主歡心的太子,會有什么結果?” 聞言,馮道與王景崇,都忍不住配合著,笑了出來。 “金陵那邊的消息,繼續盯著!”劉承祐朝王景崇揮了下手,又瞧向馮道:“遣使去金陵,向李璟催要歲貢,朕撤軍之前,允他先貢一部分,而今夏收將至,得催他一催!” “是!” “使者人選,不知陛下屬意何人?”馮道先請示道。 劉承祐琢磨了一會兒,突然問道:“那鐘謨,現在何處?” 對此,無人能答,一個被扣留的唐臣,押還東京,沒有多少人會在意。 “臣立刻去查問!”見皇帝面有不悅,王景崇趕忙應道,得允后退下,匆匆而去。 馮道問:“陛下是打算用此唐臣為使?” “是有此意!”劉承祐抬指,說:“當初李璟遣使求和,鐘謨與李德明二者,李德明投順,為我朝積極奔走,促成和議。鐘謨自矜名節,緘默寡言,但朕觀之,卻也不失為一識時務者,只是放不下面子罷了。朕有意用之……” “放其南歸,只恐其不復北還!”馮道說。 “那,朕只能祝愿他,能為唐廷所納,委其一個大點的官職了!”劉承祐輕笑道。 聞言微訥,馮道不由捋了捋白須,似有所得,卻實在有些摸不準皇帝的想法。 “對了!”劉承祐變了個話題,對馮道說:“有一事,朕想聽聽馮卿的看法!” “陛下請講!” 劉承祐說:“朕收到奏報,說河陽節度使李暉,在河陽任上,貪瀆不法,壓迫生民,以致怨聲載道,馮卿以為如何?” 聞言,馮道老眉頓時就鎖了起來,小心地瞟了皇帝一眼,這河東事尚未了結,又打算朝河陽動手了?前番,皇帝明明說過,河陽等州鎮,先不急。 當然,相比于河東,河陽三城雖當要沖,拱衛洛陽,但份量要輕得多。真正讓馮道在意此事的原因,是河陽節度使李暉,乃他馮老相公舉薦的,他就不得不多想想,皇帝以此征詢自己意見的目的何在。 考慮幾許,馮道說道:“陛下,李順光乃高祖舊將,開國老臣,素以忠良聞名,在鎮數年,也未嘗有違逆朝廷的舉動。臣聽聞,其好虛名,說其以小惠士民以邀虛譽,臣信。但若說其有什么大jian大惡,老臣以為,陛下或可派人前往河陽查察……” 聽其言,劉承祐頷首:“馮卿之言有理,當使人查證,爾后再斷!” “陛下英明!” 瞟了馮道一眼,見這老兒有些心神不定,劉承祐放其回堂,卻無意再嚇他了。 第172章 潦倒的鐘謨 開封南市,車水馬龍,人流如潮,長街之上,攤販密集,肆鋪迎客,一片鬧市喧囂的景象。 街角,挨著一個包子鋪,有一小攤。攤子很是簡易,一張窄小的木桌,鋪著一面古舊的桌布,桌角幫著一根竹竿,上掛幌子,桌上整齊地擺著一疊白紙,再兼筆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