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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漢世祖在線閱讀 - 漢世祖 第183節

漢世祖 第183節

    “上酒!”王章招呼了一聲,侍候在旁的仆人聞聲趕忙上前,給在場幾人斟上已經涼透的酒水。

    持杯對飲而盡,自楊廷侃手中接過行囊,與其妻子相互攙扶著,即欲西行。

    “爾等押差,沿途對楊公夫婦當善加照料,如有怠慢,入得我耳……”臨行前,王章板著一張臉,聲音不大,但分外嚴厲,朝領頭的差官交待道。

    押送楊邠,跋涉千里,西行邊鄙之地,這可是個苦差事,在隊的押差心情沒幾個好的。不過,面對王章的警告,還得堆起笑臉,畢恭畢敬:“相公請放心,小的等絕不敢慢待楊公!”

    差官招呼著手下上路之時,自東面官道上突然疾馳來一隊人馬,風氣肆意,吸人眼球,包括道路間的行人。

    待其近了,認清來人,乃是御前班直張永德,卻是一身平常服飾,王章神情頓時便凝重起來了,不由看向楊邠。莫非,天子改了注意?

    楊邠倒是一臉淡定,目如靜潭,看著年輕英武的張虞侯?;实凵磉叺哪贻p人,確實是越來越多了……

    以一矯健的身姿下馬,張永德先朝王章一禮,而后上前,掃著楊邠,朗聲道:“陛下有諭,流放之路漫長,楊邠雖有罪,念及其老臣有功,特賜馬車一輛,以為代步!”

    手朝后一招,后邊立刻有禁衛驅使著一輛馱馬車,上前而來??粗鴱堄赖?,又望了望馬車,楊邠蒼老的面上閃過一絲復雜之情,并未再與自個兒較勁,朝東望向皇城,大拜一禮:“罪臣拜謝!”

    拾掇一番,再拜別,楊氏夫婦上得馬車,在一干差官的押送下,遠赴西陲。

    駐足良久,望著一行徐徐遠去,王章悵然一嘆:“此一別,恐無再見之日吶!”

    “相公,末將這便回去向陛下復命!”離開前,張永德向王章客氣地行了個禮。

    在張永德身上掃了一圈,雖有些好奇他常服裝飾,王章還是淡淡道:“張虞侯請自便!”

    在距離楊、王臨別處不遠,一處矮崗上,劉承祐收回了眺望的目光,落向嘈雜的官道,神情變得不可捉摸。

    “陛下既欲送別楊公,為何變了主意?”在其后側,王溥主動開口。

    劉承祐隨口說道:“朕給楊邠定下了十條大罪,如此重罪之人,免其死罪,已是天恩。朕再親往相送,或許不妥!”

    “陛下賜下馬車代步,已是仁厚!”王溥說道。

    兩千里關山,若真讓楊邠那老身子骨一路走完,只怕免不了半途而終的結果。

    沒有太長時間,楊王臨別的對話,便落入劉承祐之耳。稍微體會了一下,劉承祐頓露嗤笑:“楊邠對朕,有所怨艾,可想而知。卻是不曉,王章何來的怨氣?”

    這話,周遭之人,都不敢接茬。

    沉默了一會兒,劉承祐西向而望,揚手問王溥:“齊物,朕是不是太過涼薄了?”

    驟聞此問,王溥心下一驚,小心地瞥了眼皇帝,并不能從其臉上看出什么異樣。

    “陛下言重了!”稍微琢磨了一會兒,王溥沉聲答道:“臣僅知曉,自今而后,大漢朝堂,陛下可乾綱獨攬了!”

    聽其回答,表情一訥,不由偏頭盯了王溥一眼,旋即化為一陣暢快的笑聲,難得張揚……

    兩年了,劉知遠留下的那干將臣,蘇逢吉遭貶,史弘肇外放,楊邠問罪,蘇禹珪近乎隱退,王章削權……到如今,被劉承祐視為掣肘的朝中老舊力量,確是不多了。

    從此以后,大漢朝堂煥然一新,而劉承祐的君主集權道路,向前邁進了一大步。

    大漢,將迎來一個新的時代,一個真正屬于劉承祐的時代。

    “據聞,蘇逢吉在涇州,還真養起了馬。楊邠貶至原州,這二人當初在朝中互為掣肘,而今同在西北,或算是一種緣分吧……”

    第3卷 肇啟丕圖

    第1章 乾祐滅佛

    忻北代南一域,五峰聳立,直出云表,頂無林木,有如壘土之臺,故稱五臺。

    綿延峰嶺之間,佛韻昌然,作為佛門圣地,釋教名山,彌千載之風云變幻,盛衰興替,始終屹立不倒,地位超然。

    中唐時期,五臺佛寺昌盛之極峰臺之間,大小佛寺數百,僧尼逾萬。即便因晚唐亂世,有所損折,單仍舊不妨礙“佛主五臺”。

    僅官府可察僧眾,便有三千余,若再加上私度、游方寄宿之僧,則更眾,還不論依附山寺的民戶,僧農。五臺周遭,山多地平,田畝甚廣,故受諸寺占據的人口,土地,產業,是筆巨大的財富,尤其對于辛苦恢復發展的北漢王朝而言,則更顯得誘人。

    而自大漢皇帝劉承祐決議行“滅佛”之事后,五臺山系諸寺,便不可避免地成為了朝廷的重點“關照”對象。

    就在月前,經過長時間的調查準布置準備,劉承祐于崇元大朝,正式下詔,于對全國佛寺庵廟,行禁抑整飭之事。

    此舉,明顯有異于前番小規模針對性的處置,這是一次全面性的打擊滅佛。即便劉承祐對中樞的掌控日漸加深,但朝堂仍舊不是他的一言堂,針對此事,有不少朝臣都提出異議,向劉承祐進諫,勸他慎重,有甚者直接勸他收回成命。

    佛門在中外、朝野,還是有不小的影響力。即便各地方鎮,那些殺人如麻的武夫節度,也有不少人篤信釋家,或許意欲以佛法洗刷身上的血腥,當然,此類人,大部分,還是手執血刃,口念慈悲。

    不過,縱使朝中非議頗多,在劉承祐決議推行之下,一切阻礙都不是大問題。而況,為行抑佛,劉承祐準備也非一兩日,自西平河中李守貞叛亂起,前后歷時也近兩年,耗費了不少的人物力。

    而朝中諸軍政重權部門,早早地便通過氣,并迅速達成共識,站在皇帝這一邊。

    三司主管國家財計,從來拮據;樞密院統籌兵馬、軍仗,兵將調動升賞,還有南攻淮南的計劃也已提上日程,都需要錢糧;殿前、侍衛兩司的統帥將領們,則更簡單,國家財政寬裕了,才好供養他們;而地方上諸道州、節度、防御、團練,明顯有利可圖,能夠分一杯更,又豈會拒絕,并且,縱使引起民怨甚至民亂,也有天子與朝廷背鍋,他們是執行中樞的制令……

    是故,在皇帝大令下達后,一場自上而下,從中樞到地方,針對全國佛寺的打擊與掠奪行動,很快便轟轟烈烈地展開。

    劉承祐行“滅佛”之事,本質上是為了解放人口、土地,發展經濟,順便為朝廷創一筆巨大的收入,以供大業。

    但行此事卻不能太過“直白”,得師出有名,即便這就是一場赤裸裸的掠奪行為。在官面上,皇帝的詔意,以及朝廷的制令,都以“舉舊章、革前弊”為中心,反復提及“整飭”二字。

    并且,還很自然地覓到“良機”,爾后cao作此事。那是初夏之時,天子劉承祐為盡孝心,專門陪同太后李氏出宮,前往東京城內的相國寺禮佛。

    天子第一次表露出求佛之意,讓早感山雨瀕臨的佛門大喜,相國闔寺上下格外重視,舉眾相迎。

    然后,便出問題了。

    先是劉承祐耐不住好奇心,“隨便”挑選一接駕大僧背誦一段經文,不會,帝后頓時不悅。

    是時,又有寺周閭左之貧民,冒死闖關謁見,上告佛寺侵占財產,奴役男女,劉承祐接見之,大憤。

    即遣軍圍寺,控制中人,著控鶴軍都指揮使李崇矩清查佛寺。作為皇帝侍衛出身的心腹將領,體上心,很輕松便查出了問題。在相國寺僧眾之間,清查出了數名軍中逃逸士卒。

    聞知結果,皇帝怒極。

    接下來,針對相國寺的一系列嚴重、徹底的整飭動作,順理成章地便進行下去。收其田畝,奪其財產,散其僧眾,懲其不法,未至鼎盛時期的相國寺,就這般被豎起了典型,成為“滅佛”的犧牲品。

    其后,是一番小題大做的cao作,數日之間,東京及各道州府,紛紛上奏,以天下佛寺,創修繁多,私度僧尼,日增猥雜,托庇jian惡……總之,劉承祐收到的奏聞,國內佛寺,仿佛全部被形容成藏污納垢之所,亟待整頓。

    在一系列的前期籌備之下,滅佛之政,勢在必行,并且逐漸波及天下!

    佛光寺,比起五峰之廟,只能算是五臺山諸寺之中普通一所,然寺抱青山而立,其間巨木參天,殿堂巍峨,一派名剎風光。

    然而在這乾祐三年初秋之際,山間樹葉才剛剛泛黃,佛寺卻已籠罩在一片凄冷蕭索之中。

    山寺內外,為一小隊官兵與十數名衙役所占據,另有一波黑服著裝的人,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冷漠嗤然地打量著這座佛寺。

    大小老幼數十名僧人,在官兵的看守下,拿著包裹,挪動著凄凄慘慘的腳步,離寺而去。

    劉承祐滅佛,并非要徹底消滅佛門,因為不現實,主要以打擊限制為手段。五臺山諸佛寺,按照朝廷的規定,經過辨別臧否,遴選功德之后,只留大小二十座,已然算是滅頂之災。其他的寺廟,悉數停廢,乃至拆毀,占據五臺主峰的諸大寺,皆難逃厄運。

    而佛光寺,顯然并不在那二十座保留名目之中。

    一名小沙彌,在老僧的牽引下,一步一回頭,望著對于他而言高高山門,淚眼模糊,滿是不舍。

    老僧輕撫其腦袋,形容憔悴,掃著周遭的官兵,锃亮的槍矛閃著寒光,令人心悸。

    重重一嘆,只覺心神俱壞。佛光寺建寺的時間并不算太長,恰趕上了唐時佛門大發展時期,不過,在唐武宗會昌年間,那場“武宗滅法”,被毀。后經重建,而今不足百年,又逢大變,有墮寺之厄。

    站在高處,在幾名黑袍屬下的跟隨下,王景崇靜靜地看著腳下的遷佛動靜,那等悲傷光景,反使其嘴角掛上了淺淺的笑意。

    一招手,王景崇直接吩咐著:“差不多了,讓五臺縣官府收尾,寺下土地人口,分撥妥當,所有僧人,盡數還俗,安置監視,不得怠慢……”

    隨后又走向官兵的領頭隊長,說道:“寺內銅像、法器,讓軍士們拆除,著人運輸下山,集中送往東京,上繳朝廷!”

    “是!”

    “寺內財產,仔細清查,避免有隱蔽之所,清點結束后,將此寺,給我拆了……”冷幽幽地,王景崇又下一令。

    五臺山佛寺太多,影響太廣,為保證“滅佛”之政順利施行,朝廷需遣得力之人。而作為武德副使,在乾祐三年中迅速崛起的政治明星,皇帝的“忠犬”,王景崇被派來河東,處置此事,而王景崇,顯然樂此不疲,視為政治生涯再進一步的契機,干勁十足。

    第2章 分食

    嘈雜吆喝聲將周遭寧謐的氣氛徹底打破,深山古寺持續破壞中,忙碌一片,卻沒有影響到王景崇。佛光寺中,揀出了一幅席案,命人擺上季果,配上隨身攜帶皇帝賜的貢茶,悠然淡定,生火的柴木便是佛寺的門匾……

    “司使,五臺縣求見,帶了一批衙役與民夫!”心腹屬下,上前稟報,打斷了王景崇的悠閑。

    聞言,王景崇眼色都沒有閃一下,啜了口茶水,以一貫低沉的聲音說道:“讓他進來!”

    “這荒林野地,深山古寺,怎勞王司使親自走一趟!”快步入山門,兩只老眼四下一掃,在庭前積成一堆的金銀銅器停留了片刻,發亮,輒轉向王景崇,上前佝身一禮。

    五臺縣的縣令是個四十老朽,山羊胡,面目粗糙,雙眼卻透著精明。王景崇簡單地打量著此人,有點冷淡道:“五臺縣請坐!”

    “佛寺整頓,如今乃大漢首重之事,陛下與朝廷諸公都關注著。五臺佛寺鼎盛,我奉君命北來,自不敢怠慢,此乃你之治境,五臺縣亦當警醒,切莫疏忽大意,倘若引起不必要的動蕩與麻煩,我等可都擔待不起……”

    王景崇平淡的語氣中,透著點頤指氣使,沒有什么客氣的意思。五臺縣令顯然并不是個善茬,聞之,眉毛挑了挑,老眼中恍過一絲狠光,不過生生忍住了。

    他一個小小的縣令,在地方是個土霸王,背后同樣有人,但面對東京來的大人物,底氣仍舊不足。

    還得賠著笑,附和道:“王司使忠于使職,下官佩服,必不敢怠慢。接到制命后,下官已將闔縣官吏、差役、鄉兵動員起來,盡付于王命,太原王,那邊,也派了兩指揮河東牙兵北來,鎮壓此方……”

    提到“太原王”的時候,五臺縣令刻意停頓了一下,并且用上了重音,盯著王景崇的反應。而王景崇,嘴角只是咧了下,那是個帶著輕蔑的小動作。

    “下官此來,征集了五十名民夫,以助司使!”五臺令指著寺門前安分地等候著的一些丁壯。

    王景崇瞥了眼,說道:“本使此來,主為監察,僧尼安置,土地分發,財產收繳之事,需勞地方,五臺令這便安排吧?!?/br>
    言罷,又指著搜刮出來的一些佛器銅像,道:“這些物什,大而沉重,不便輸送,出山之后,盡數搭爐熔了,發往東京!”

    “遵命!”聞此令,五臺令頓時積極起來了,兩眼放光。

    有了五臺令帶來的一干人手,佛光寺的清理速度,明顯加快了許多。王景崇只盯了一會兒,留下監察之人,便率先帶人離去,前往下一站。

    下山之路崎嶇,但還算不上艱險,乘著馬,掃著明顯外露人工修筑痕跡的山道。佛門對五臺山,還是有些功勞的,至少在山路疏通修筑方面,是下了力氣的,路雖不寬,但還算平整,大抵是為了方便信眾進山禮佛,乃至財貨聚斂輸送……

    王景崇不忘吩咐著:“傳令下去,讓弟兄們都辛苦些,加快速度,辦成了此事,本使親自為你們請功!”

    “是!”

    “叔父,我看諸多佛寺財產,經地方將吏之手,只怕少不了私吞截留!適才那五臺令,貪婪之心,并未收斂??!”身邊一名年輕的武德司探事,忍不住向王景崇道。

    王景崇入武德司后,免不了提拔親近,培養心腹,以鞏固地位,方便行事。身邊的年輕人,便是從鄉佐之中挑選的子侄。

    “那是必然!”王景崇的回答很肯定。

    “既然如此,您為何還放任之?”有些不解。

    聞問,王景崇面露自信,以一種精明的語氣說道:“這天下佛寺,數以千計,影響頗大,僅以中樞朝廷之力,如欲完成大事,那要費多少人力財力,是故必需地方之助。朝廷吃rou,需得讓下面任事之人,分一杯羹!臨來之前,陛下亦曾提點交待此事,以大局為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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