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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一道長:“皇上猜忌多疑,大理寺說你墜崖,他不會相信,生要見人死要見尸?;噬峡隙ㄒ惨呀洸碌搅?,大理寺不想找到你的下落,因為朝中有人不想你回去。他秘密指派觀瀾學院找人,說明他已經信不過朝中之人,身邊也實在沒有得力之人可用?!?/br> 魏洛:“高處不勝寒,皇上也不易?!?/br> 清一道長:“他這一生,患得患失,如今大勢將去,還要猶豫掙扎?!?/br> 魏洛道:“照此說來,我當真不能露面了。若是馮安然知曉我在雙溪觀,肯定要來捉拿我了?!?/br> 清一道長斂了神情。 師傅清心寡欲,寬厚仁慈,唯獨提到馮安然這個人,便會流露出不悅的神色,魏洛自知失言,便不再多說什么。 隔日。 師徒兩人又在觀中打坐練功。 山門微動。 清一道長閉目養神,似未聽見。 那聲音更大些,更真切,確實是有人敲門。 魏洛欲起身躲避,清一道長甩了拂塵,示意他稍安勿躁。 門外敲門聲響了一會兒,便停了。 片刻后,又響起。 魏洛有些心神不安,清一道長巋然不動,淡聲道:“練功?!?/br> 魏洛:“是,師父?!?/br> 山門外—— 一個頹喪的聲音響起,“清一道長,你又去遠游了嗎?等你回來之后,定要幫我主持公義,馮安然那廝仗著財大氣粗,處處欺辱人,老夫實在咽不下這口氣?!?/br> 莫知邱? 魏洛知道這個人。彼時,他還未赴長安之時,莫知邱來過觀中一次,清一道長與之隔著山門說了兩句話,并未讓他進門。清一道長說,此人是個驗尸仵作,帶著污濁混沌之氣,會擾了觀中清凈。 莫知邱竟認識馮安然,魏洛私下想,大概認識馮安然的都不能進山門吧,可是,九哥和三哥也認識馮安然,師父會不會也不讓他們進門? 清一道長充耳不聞,就像沒有聽到一樣,繼續凝神靜氣打坐,山門外莫知邱卻沒有就此離開,似乎是坐在了門外,自言自語。 “我們莫家莊也是世家傳習,雖然習的是仵作驗尸,也是個主持正義的行當,可那馮安然處處要與我作對,就說這次雙溪鎮這個案子吧,我本不想出山,他非要低三下四求我,我念及舊時情面,勉強答應幫他,他卻又嫌我酬金開的高。如此重要的案子,大理寺下的買案文書,我要他觀瀾兩百兩也算高嗎?” 魏洛咽了口口水,一個仵作開價兩百兩,這與趁火打劫有何區別? 莫知邱似乎是喝了些酒,繼續絮絮叨叨,“我給他面子出山幫他忙,他竟然說我是趁火打劫?!?/br> 魏洛一個沒忍住,笑了。小心翼翼看了看師傅,還好師傅沒有生氣,他呼了一口氣,強迫自己靜心,隔絕門外那沒完沒了的絮叨。 莫知邱道:“我怎么就趁火打劫了,我要一百五十兩預付訂金怎么了,他那觀瀾養的一群廢物,不也是整日趁火打劫賺黑心錢嗎,他怎么不知道自???區區一百五十兩,付的半點兒不爽快?!蹦翊蛄藗€酒嗝,“付訂金不爽快,付尾款也不爽快,這案子都結了多少天了,尾款還不給我送去?!?/br> 三天,不到。 莫知邱道:“我如此盡心盡力幫他,他但凡通半點人情|事理,也該三拜九叩親自登門將尾款給我送過去吧?他可倒好,這些天了,連個照面兒都不打,定是又要黑了我那剩下的五十兩銀子。老夫,老夫今天就去找他討要回來,他若是痛痛快快給我便罷,他若敢有半點兒遲疑,老夫今天非要把他那破牌樓給拆了,給他拆了?!?/br> 三拜九叩,這也太浮夸了些吧? 師父說馮安然是只鐵公雞,這位也罵馮安然視財如命,可魏洛聽著,那馮安然怎么有些可憐呢?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大概馮安然確是可恨吧,要不怎么人人都罵他呢?馮安然當真要是如此摳門,會不會克扣九哥他們,怪不得九哥那么上心要找魏洛呢?肯定是手里的錢不夠花,沒有辦法好好哄三哥玩兒了。九哥那人,見了媳婦啥都顧不得,天天當寶貝疙瘩哄著,癡漢媳婦迷說的就是他沒錯了。 莫知邱還繼續叨叨咕咕,“清一道長,你給評評理,你說馮安然那種視財如命、兩面三刀、人品敗壞、不知廉恥之徒,為何這么多年了還不走背運,他馮安然壞啊,那么多好孩子被他糊弄到山上,那些孩子多好啊,被馮安然威逼利誘蒙蔽了心智還不自知,盡心竭力給他賺錢,可憐吶!” 魏洛聽著,難不成九哥他們也被誘騙了? 莫知邱道:“就說那章豫青,多好的一個孩子啊,章老將軍的嫡孫,眉眼與老將軍一模一樣,我第一眼就瞧上了,想要收他為徒,把我畢生絕學盡數傳授給他,說了多少回了就是說不動,那孩子太實誠,被豬油蒙了心?!?/br> 合著,搶徒弟沒搶過人家,結了怨了。 莫知邱又道:“前幾天我又瞧見一個好孩子,那眉眼俊俏的,那臉皮白凈的,跟塊兒玉似的,偏偏又心思活絡,比章豫青還要聰明,我喜歡啊,好不容易遇見一個能把觀瀾那群廢物比下去的好苗子,我想收了當徒弟,把我畢生絕學盡數教授給他。你猜怎么著,竟又被馮安然那個陰損小人給搶了去?!?/br> 這位也挺可憐,心心念念想要把畢生絕學傳人,卻連個徒弟都收不著。魏洛聽著莫知邱那聲音都要哭出來了,一把年紀了,若真嚎啕大哭還挺壯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