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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可一世的腰桿被這圖逼迫得頓時軟了。 他彎下腰來,雙手撐著桌面,大喘了一口氣,再抬頭時笑容可掬地明知故問:“主任,您拿的,這是什么???” 一邊說著,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一看究竟。 主任立即不軟不硬地輕斥了一聲:“哎,別動?!?/br> “哦,對不起……”君洋只得又收回了手,心中霎時五味陳雜。 放在小半年前,只有他喝令新來的機械師不許亂碰他的戰機的份兒,沒想到,現在他連一張粗糙地印著K2020的臨時資料冊都不能碰了。 往事已不可追,好在他能屈能伸,不動聲色地為這落差磨了磨后槽牙,笑容分毫不墜。 “主任,”人在屋檐下,他順勢一低頭,“您這兒,怎么會有這個呢?” 由于發動機和氣動布局設計的保密性,除工程研究人員外,K2020不允許任何人在這么近的距離正面拍攝全景,即便它現在穿了一件“衣服”,只能籠統地看個輪廓。 他好聲好氣地問:“難道是學院要引進K2020當高教機?” “不可能?!彼芸煨盐?,否定了自己天真的猜想,“這成本太高了?!?/br> 一方面,學院位置臨街人又雜,反偵察難度比在四面水茫茫的海上航行的枯桃艦高太多;另一方面,哪怕是要用來培訓戰斗機飛行員,目前的主流高教機機型一般也是教空8而已。 教空8定點引進的成本大約在四千萬左右,一架K2020的成本價少說等于二十架教空8,更遑論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還要為之配備專門的高級機務人員養護,一所院校不吃不喝,頂多勉勉強強養得起一架K2020。 君洋心急如焚,沒話找話地說:“主任,您喊我來,您倒是說話啊?!?/br> 院辦主任看看他:“你不挺會猜的嗎?” 君洋在教官選拔中膽大包天的演說,他至今還歷歷在目——關于白云山脈盛京段改造軍港一事,當時還只有施工單位和一小部分核心人員知情,為了避免節外生枝引得人心惶惶,在非必要公開的情況下,工程一直半遮半掩地低調進行著,直到大部分山體爆破完成,土石全部按計劃移除,盛京具備了港口施工條件,外太空幾千顆偵查衛星才后知后覺地齊齊睜大眼睛聚焦于此。 按理說,這符合信息傳播的一般規律,盛京港為人所知的時機也可以說是恰到好處,可他每每回想起那一天,君洋像是看過建設規劃原件似的字字篤定、對軍港參數信手拈來的一幕仍令他心驚rou跳。 他總疑心是這個小子一語道破了天機,讓冥冥不可見的天秤發生了傾斜,才引得天地變色,衛星云集。不過這都是他個人的主觀感受,有點近乎玄學了,相當不符合唯物主義價值觀,他也只能自己私底下想想。 院辦主任喜怒不形于色,平和地問:“你再猜猜,你這周末是在學校,還是去培訓了?” 君洋低頭又看了那圖片一眼,接著搖身一變,仿佛與方才討價還價的人素不相識,立正敬禮,字正腔圓地說:“服從命令,周末培訓?!?/br> 資料冊功成身退,被院辦主任一把合上,收到抽屜里:“培訓是保密性質的,不允許和外界有任何聯系,要上交一切通訊設備。你呢,最好是去的時候就別帶了,省得給那邊的同志增加工作?!?/br> “保密培訓”四字讓君洋思潮騰涌,他學飛K2020那些年全封閉訓練的記憶涌上心頭。 現代電子戰技術一日千里,他不敢大言不慚說關于這架飛機他沒什么需要培訓的,于是謙虛地一口承應下來:“好,我不帶?!?/br> 奉天軍區海軍司令部的車如約而至,軍區內戒備森嚴,沿途的衛兵荷槍實彈。 君洋心潮澎湃地下了車,配合登記,接受例行檢查。 空檔時,他掃視幾眼周遭,心情忽地涼了幾分,漸漸忐忑不安起來——長期的過載和抗荷訓練必然會使飛行員的身體強度達到一定程度,可以說,在同一崗位駕駛同一機型的飛行員由于訓練科目相同,身材幾乎都有些相似。 那幾個瘦削孱弱的,還有那幾個戴著眼鏡的,也算是有模有樣的人吧,可絕對不能駕駛K2020。 培訓資料被裝在檔案袋里一一分發,如果不是那一本厚厚的資料上寫著他的名字,他幾乎以為發錯了。 怎么是“電子戰支援系統天線傳感器原理及信號處理”? 這是一種安裝在潛艇上的雷達和通信綜合設備,他從前略有耳聞……他不但沒能重返藍天,怎么還被送到水底了? 三天。 三天能干什么? 三天連學習怎么給潛艇外壁鏟海草都不夠吧。 “按你們手中的資料劃分班級,重新列隊!” 周圍的軍官們素質極高,得令片刻也不耽擱,紛紛行動起來。君洋隨著人群移動,把資料無奈地卷成一個卷又攤開,身在曹營心在漢地神游到了天外。 他想起院辦主任臉上的褶子,不由得感慨它們怎么長得那么恰如其分,正好能幫主任謾天昧地?他想起實驗二班的一幫小兔崽子——三天時間足以讓人刮目相看,也能讓人好不容易養成的習慣毀于一旦,他們知道嗎?他們明白時間緊迫嗎? 更令他牽掛的,是他想起臨走時因不能攜帶通訊設備而提前給奉天空軍基地總部打的那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