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閉上眼睛，似乎睡著了。

    茶茶身體僵硬，除了沈執之外，她這輩子還沒有和一個男人如此親近過，她有些不自然，企圖挪開自己的腿。

    于故的胳膊很自然摟著她的腰，聲音慵懶疲倦，“有點累，讓我靠一會兒?！?/br>
    他這么說，茶茶都不好意思亂動，她問：“你今天很忙嗎？”

    于故從鼻腔里嗯了兩聲，“這兩天都忙著改論文，核對實驗數據，凌晨才睡?！?/br>
    茶茶啊了聲，好心建議：“不然你去床上休息，外賣來了我叫你?！?/br>
    于故卻把她的腰摟的更緊，溫柔又沙啞的嗓音落在耳畔格外有磁性，“噓，讓我睡會兒?！?/br>
    茶茶只好讓他靠著自己的腿睡覺，看他這么累，也不忍心再苛責。

    電視機里聲音不那么清楚，她心不在焉看著電視，目光漸漸移到于故的臉上，他的眉眼很溫潤，皮膚透白，眼睫毛又長又直，神色倦怠慵懶。

    他很好看。

    雖然漂亮但又是那種令人舒服的長相。

    精致如畫，卻不會有月色般清冷的疏離感。

    五官柔和的沒有任何的攻擊力。

    不知過去多久。

    門鈴響了。

    茶茶起身去拿外賣，動作小心移開于故放在自己腰間的手，剛站起來，她的右手就被人大力拽住，整個人跌坐在沙發里，她愣了幾秒，手忙腳亂爬起來。

    剛睡醒的少年面露歉疚，嗓音里含著nongnong的倦意，“我剛剛做夢了，茶茶你沒事吧？”

    茶茶有些尷尬地說：“沒什么事?！?/br>
    茶茶低著紅紅的臉，手上還留有他身體上的余溫，剛剛她整個人差點都撲到他身上去了。

    于故去門口拿了外賣，兩菜一湯，聞著味道就很不錯。

    茶茶食量小，吃了兩口就飽了，她放下筷子看著他。

    茶茶撐著下巴，好奇地問：“叔叔阿姨今晚也不回來嗎？”

    于故習以為常，“嗯，要加班?！?/br>
    茶茶從來沒有一個人住過，這會兒看著他的眼睛里多了十二分的同情，“你晚上怕黑怎么辦？”

    她本來想說讓于故去同學家睡兩天。

    又想到除了自己，于故幾乎沒有特別要好的朋友。

    她深深嘆了口氣，真希望于故能快快好起來。

    于故沖她笑了笑，“沒關系，我晚上可以開燈睡?！?/br>
    “好，其實你不用怕，抱著枕頭睡覺會好點?！?/br>
    “嗯?！?/br>
    吃過晚飯，將近八點。

    時間不能說早，她爸爸期間給她打了好幾個電話，囑咐她早點回來。

    合起手機，茶茶站起來，她說：“我要回家啦?！?/br>
    于故舍不得她走，也知道現在這個時間留下她很困難，于是他拿上鑰匙，把她送到巷口，替她叫了輛出租車，透過車窗告知司機準確地址，而后摸摸她的頭，“到家了告訴我一聲?！?/br>
    茶茶坐在車里，對他揮揮手，“好，你快回去吧?！?/br>
    直到出租車開出街道，茶茶忽然想到一件奇怪的事，于故什么時候知道她家的地址了？

    她想，也許是她曾經跟他說過吧。

    于故記性好又聰明，往往說一遍就能夠記住。

    茶茶到家后，就去浴室里泡了個熱水澡。

    楚清映聽著浴室里傳來的水聲，將溫好的熱牛奶放在她的桌上，隔著一道門，她對女兒說：“茶茶，睡覺前記得喝牛奶?！?/br>
    茶茶剛洗完澡，臉頰被熱氣熏的透紅，裹著水汽從浴室里出來，白里透粉像顆剛摘水蜜桃，她嘟起嘴巴，“mama，我現在已經不喝牛奶了?！?/br>
    楚清映笑著問：“以前每天抱著牛奶瓶子咕嚕咕嚕喝個不停的是誰？現在怎么又不喜歡了？”

    她記得女兒初中和高中那幾年，每天都把牛奶當成水喝。

    茶茶頓了頓，“mama，以前是以前的我，現在是現在的我?！?/br>
    楚清映也沒多想，“好吧，mama出去啦，早點睡覺?！?/br>
    “好?！?/br>
    茶茶盯著桌上的牛奶看了一會兒，并沒有動。

    她從來都不愛喝牛奶。

    小時候也不喜歡，覺得純牛奶味道腥，酸牛奶又太濃稠。

    后來她為了能快快長高，最好能長到像姜妙顏那么高，每天忍著不喜，硬逼著自己喝很多的牛奶。

    那是她少女時代，聽起來都很可笑的心事。

    想要長高，想要變漂亮，拼了命想讓沈執喜歡上她。

    笨拙的、幼稚的、迫切的，在劣質的筆記本上一筆一劃把他寫進自己的世界里。

    茶茶把牛奶倒掉，洗干凈杯子放回客廳。

    她今晚有點睡不著，窗外下著簌簌的雪花，厚重的冬雪仿佛要把窗外的海棠樹枝條壓斷。

    茶茶打開窗戶，冰冷的風撫過她的臉頰。

    她纖細的手指輕輕搭在窗臺，目光安靜落在海棠樹上，過了一會兒，她重新關好窗戶，拉好窗簾。

    *

    還有不到兩天，就是除夕。

    沈家和江家關系不錯，因為兩個孩子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相處的不錯，所以幾個大人，平時往來也不少。

    沈執的母親顏穗生日正巧在除夕前一天晚上，家中設了宴會，低調請了些走得近的朋友慶祝。

    沈執的父親又比較疼老婆，請的賓客雖然不多，但排場不低。

    江家也在賓客名單上，沈執的母親也就是顏穗還特意和楚清映說，讓她一定把茶茶帶上，她可太喜歡茶茶這樣軟萌善良的小女孩了。

    到了顏穗生日那天，茶茶卻賴床不起，楚清映敲了幾次房門，催促幾聲，臥室里的人都沒什么反應。

    等楚清映打開門，床上的小姑娘躲在被子里，她說：“mama，我起不來?！?/br>
    楚清映又好氣又好笑，“你都已經醒了，怎么就起不來？”

    茶茶磨磨蹭蹭，從被子里露出一雙眼睛，她撅著臉，“mama，我不想去?！?/br>
    楚清映倒是沒想過會是這個理由，女兒以前從來沒有排斥過去沈家，相反態度很積極。

    “怎么了？”

    “我還有很多作業沒寫完，得留在家里趕作業?！?/br>
    “不能回來再寫嗎？”

    “回來就寫不完了?！?/br>
    楚清映也聰明，她問：“茶茶，你是不是和沈執鬧矛盾了？”

    茶茶沉默，隨即點點頭：“嗯，所以mama，我能不能不去？”

    楚清映當然不會逼她，“好，那你就待在家里?！?/br>
    茶茶保證：“我肯定乖乖待在家里?！?/br>
    樓下等候多時的江承舟，倒也沒有不耐，只是問：“茶茶不去了？”

    楚清映被迫挽著他的胳膊，點了點頭：“她說不想去?！?/br>
    江承舟眉頭舒展，“不去也好?！?/br>
    他巴不得茶茶不去。

    江總當然不樂意寶貝女兒被別人家的兒子拐走，以前看她歡喜，忍著沒有阻止。

    顏穗聽說茶茶沒有來，面露遺憾，“我好久沒見到茶茶了，真的怪想她的?！?/br>
    她又拉著楚清映說：“本來小年之前，我還打算讓沈執帶著茶茶去他外公家里玩幾天，他外公老家在鄉下，養魚養雞養羊，茶茶肯定喜歡?！?/br>
    說著她又嘆氣：“可惜沈執寒假都特別忙，整天見不著人影，我連提這事的機會都沒有?！?/br>
    楚清映隨口問：“沈執呢？怎么沒看見他？”

    顏穗有些心疼地說：“早上才忙完他爸交給他的策劃案，這會兒應該還在補覺?！?/br>
    沈執確實還在睡。

    半夢半醒，似真非真。

    這些日子沈執的睡眠質量都不太好，有幾次需要靠著藥物輔助才能入眠，他還總是做各種各樣的夢。

    那天從樓梯上摔下去之后，他渾渾噩噩回到宿舍，睡了一天。

    崔南說按理他不喜歡茶茶，分個手也不至于要命啊，怎么就成這樣了呢？

    沈執自己也在想，怎么就這樣了呢？到底是哪里出問題了？

    馮景年說：“養只貓養條狗，養個小動物養個幾年都會有深厚的感情，何況是認識相處了那么多年的人呢？”

    馮景年告訴他，等他習慣了沒有茶茶，一切就都會回到正軌。

    沈執覺得不對。

    就是不對。

    他試著用忙碌的生活，麻木自己。

    白天他衣冠楚楚，氣定神閑，看不出任何破綻，依然疏遠客套清冷如月。

    可是到了晚上，把他往回憶里拉扯的夢境總是不肯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