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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他看,“好色書生”就算高看這傻子了。 秦松還不知道自己在師父那里過了一關,晚上回到草廬,見他師父不但醒了,還十分悠哉地拿著一卷書看。 “師父!你都好了?”他驚喜地大叫。 秦鳳池淡定地嗯一聲,隨手指了指窗邊的小桌:“給你留了飯菜,吃吧?!?/br> 小徒弟頓時樂呵呵,在桌邊坐下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他急著跟師父說事,匆忙扒了一碗飯就抹了嘴巴站竹榻邊。 “師父,那些蟲子都死啦,”他輕松地笑道,“我不放心,讓他們把藥粉撒了一遍,應該穩妥無虞了?!?/br> 秦鳳池沉吟,抬頭看他:“老娘娘和秀姑的尸身收斂了嗎?” 秦松點頭,神情還有些難以言喻:“收倒是收了,我擔心引起禁衛軍恐慌,沒讓那些人到后頭,我親自收斂的……” 他猶豫一下,還是問道,“師父,你說,那真的是老娘娘嗎?” 秦鳳池反問他:“你親自收斂的尸首,你說呢?” 老娘娘確實死了。 秦松神情更加低落。他都不敢回憶自己怎么咬著牙,屏住呼吸去碰觸老娘娘和秀姑的,太可怕了。秀姑的尸體還只是干癟了些,好歹也是完整的,但是老娘娘只剩一張皮,血rou內臟全都沒了—— “我們怎么和皇爺交代啊,”秦松忍了許久,這會兒害怕地哭了起來,“師父,我不想死……” 秦鳳池難道不著急? 他深知皇爺的軟肋是什么?;薁斶@一生最感對不起的就是親娘,他越是九五之尊,就越無法釋懷。這幾年皇爺也不是沒想過接老娘娘回宮,或者說,從他登基那一天起,他就無時無刻不在想這件事。 但即使是皇帝,也有辦不到的事情。就算太后,白家,朝廷大臣都同意了,老娘娘也不會違背先帝的旨意。 老娘娘慘死,這是大事,但現在的問題在于究竟是何人下的毒手。 “你去召集靠山居、東林茶肆和擇月樓,試探一下他們是否知情,但不能透露一絲半點風聲?!彼麌烂C地看著秦松,一字一句叮囑,“現在就去,回來別被發現,我再考慮下一步怎么做?!?/br> 秦松愕然,抽抽噎噎地應了,出門辦事。他雖然還不明白師父的意圖,不過聽師父的話辦事總是沒錯。 秦鳳池一直等到半夜,就見徒弟滿臉驚惶地掀了門簾進屋。 “怎么?” 秦松往他榻前跪下,扶著他膝蓋急促道:“師父,擇月樓說她們好幾天之前,曾夜半放過煙火,但那天晚上,她們聽到了鳴鏑聲,正是在東林山附近響起的?!?/br> “那煙火,也是突然有外地商戶訂了,特地要求晚上燃放?!?/br> 秦鳳池俯身盯著他:“那商戶何在?” “擇月樓自然察覺不對,但那商戶卻一無所知,也是受人囑托,說是裳云商舊日在揚州的恩客,特來給她捧場。商戶收了別人一百五十兩銀子的謝禮,自己還能白得一桌酒席和佳人作伴,自然無有不應。問他是什么人,商戶只說是在城外二十里的驛站認識的?!?/br> 秦松見師父蹙眉不語,忍不住道:“師父,這明顯是早有預謀,她們還不知道我們在山上所見,那些蠱蟲——” “噤聲!”秦鳳池厲聲道。 秦松不甘地閉上嘴。他覺得事情到此地步已經非常明顯。 如果他們晚來幾天,按照孫大夫的說法,那些蠱蟲也會自行離開,或者死掉,那么他們只會看到空蕩蕩的寺廟,還有死狀詭異的老娘娘和仆婦。但是他們正好來了,撞上了蠱蟲。這豈不是天意叫他們得知真相? 秦鳳池揉揉眉心:“你覺得,我們把鳴鏑和蠱蟲的事情上報,皇爺就會直接派趙義清來查案子,然后我們就能脫身了,是嗎?” “我們說的不都是事實?”秦松急道。 “你實在天真,”秦鳳池眼神冷淡地看向別處,“因為東林寺遭遇蠱蟲,你就直接認定此事和太后有關,你可知牽一發而動全身,這封密函送上去,朝廷內外會引發多大的動蕩?” 秦松不能理解:“老娘娘是皇爺的親娘,皇爺肯定希望知道誰是主謀,咱們不過是把這些線索遞上去,最后如何,不都要聽皇爺的?” 秦鳳池險些被氣笑。 好啊,這會兒倒是能看出來,這小子確實是官家欽點。 他傷口還疼著,無力地指點徒弟:“蠱蟲這個事,你再想想,其實有幾種可能?!?/br> “一種,就是太后不甘皇爺惦記著老娘娘,想趁機神鬼不知地解決老娘娘,只是不湊巧被咱們發現了;又或者,此事是外戚家所為,目的差不多,也是想替太后鏟除后患,但太后并不知情;最后一種,此事根本與太后或白家無關,對方就是想要引起皇爺和太后互相猜忌,好從中謀利?!?/br> 秦松聽傻了,結巴道:“會有……第三種情形嗎?” “為何不會?”秦鳳池嗤笑,“你別忘了,圣人可還沒有兒子傍身,若她最終生不出來,將來無論哪位皇子上位,圣人都將是第二個太后娘娘。此事若成,一舉三得,何樂而不為?” 秦松打了個冷戰。 他還是第一次直面這種赤條條的明爭暗斗,換種說法,人性之丑惡。他還以為太后娘娘派人暗殺老娘娘已經叫做陰謀詭計,殊不知別人還有計中計、環中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