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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樓自信道:“師兄們只管來,我也是師父的徒弟,絕不會比別人差!”說罷對著剛才眼神最直白的寧飛甩去一個挑釁的眼白。 寧飛:“……”我咋了?我咋就莫名其妙被幺兒鄙視了? 前院正熱鬧著,就從一邊穿堂走過來個三十余歲的婦人。她用藍色帕子裹著盤發,五官秀麗,身材豐腴,原本臉上還帶著憤然,氣沖沖往堂屋來。此時驚訝地看著站在眾人中間的褚樓,上下一番打量,捂住嘴不敢置信:“樓哥兒?” 褚樓正面帶笑容,尋聲看過去,驚喜喊道:“玉娘!” 孫玉娘一見果真是他,高興極了,脆聲應道:“哎!哎!”她快步過來,仔仔細細地看褚樓,眼睛都有些紅,“你這孩子,三年都沒回來,可想煞我了!” 褚樓靦腆地摸摸鼻子:“我這幾年武學館課業實在緊張,朝廷管得嚴哩,要是落下課可得挨罰……玉娘也沒給我寫信,明明我都再三叮嚀了!” “我寫字不好看,寫得慢呢,”孫玉娘打了他的手,嗔道:“還怪我,這么大的人了,還胡亂叫我名字!” 寧羽走到他倆旁邊,笑道:“這小子小時候一直嚷嚷要娶你,可不就不肯喊你姐嗎?!?/br> 孫玉娘噗嗤一笑,又道:“我哥還不知道你回來呢,你們這些壞小子,竟都瞞著他!” 褚樓聞言嚇一跳:“可不關我的事!”他忙沖寧雄飛喊,“師父,我去后頭見孫掌柜!” 寧雄飛還沒來及說什么,就看見自己那乖徒弟連跑帶竄往后院去了。 他郁悶地嘀咕:“我乖乖兒是回來看我的,又不是來看那廝的……” 十二個徒弟面面相覷,都不敢說話。 孫玉娘本就打算過來找茬的,一聽這話,走到他跟前,不客氣地叉腰就開始數落:“你們倆個,加起來都古來稀了,鬧什么別扭?這偌大的鏢局,你們一個老板加總鏢頭,一個大掌柜和內管事的,你倆一鬧脾氣,這倒好了!咱們鏢局都轉不動了!” 她一臉恨鐵不成鋼,怒道:“你瞅瞅你乖乖兒,三年沒回來,要是發現你們作為長輩的還冷戰鬧脾氣,心里得多傷心?多不自在?” 她纖指一指縮在旁邊的徒弟們:“你再看看這幾個,這段日子在自個兒家里還縮頭縮腦,憋憋屈屈的跟個龜孫似的,話都不敢多說!你還像個師父的樣子嗎!” 寧飛幾個敢怒不敢言。什么龜孫呢……孫大姐說話也忒難聽了…… 寧雄飛梗著腦袋:“怎么都是老子的錯啦?那廝就沒錯?” 孫玉娘雙眼往上翻:“是是,您是大老板!您可千萬想清楚了,我方才在我哥院子里頭,見他正在收拾行李呢。他這萬一要走了,您這大老板能不能把這攤子撐起來?” 寧雄飛一聽,虎地站了起來:“什么?孫子初那孫子想跑?!” 第22章 先生子初 褚樓穿過游廊,前院和后院中間還有一間正堂,上有“威震四方”四字匾額,正堂里供奉著關二爺的畫像。 正堂之后是一大片演武場,鋪著上好的青磚。這塊正方形的演武場兩面擺放各式兵器,場地中間地面斑駁,刀砍斧劈的痕跡清晰可見。 他見了萬分懷念。三年前,他還曾每日早起,和師兄們在這演武場上跑步,蹲馬步,互相拆招喂招。每一次,他從這里回去京城,總覺得就跟換了個片場一樣,格外不適應。 其實他小時候身體并不好,雖然出生在武勛世家,但先天不足,個子矮小瘦弱。五歲前,什么傷風發熱咳嗽過敏于他都是常有的事情,不少大夫看過都說他養不大,可讓一家子cao碎了心。 那年他爹要去漠北駐軍,聽聞關外有一前朝名醫,就想要帶兵的時候順道過去打探打探。夫妻二人在他床頭小聲商量這事,語氣都充滿了希望。 褚樓當時正裝睡呢。他畢竟不同于普通小孩兒,從小就關注自己的身體情況。你說,他一個吃慣了糖衣藥丸膠囊的人,短短幾年就能一碗苦藥汁子灌下去而面不改色,這得吃了多少副藥?這也罷了,竟然還治不好病,性價比極低! 再說寧氏,她原本生了大兒子褚遠,在婆婆面前揚眉吐氣,結果轉天就進來一貴妾,又生了個兒子跟她打擂臺。她好容易生了褚樓,誰知道竟是個病孩子? 就那么幾年,把她一身傲氣和爭寵的心思都磨平了,褚家只剩下一個天天守著兒子戰戰兢兢的母親。 褚樓極懂得他娘親的這份煎熬。 褚家是什么人家? 本朝開國十二塊丹書鐵券,到永慶年間只剩下八塊,褚家就供著一塊。褚家世代良將,高祖死后敕封忠勇慧侯,曾祖戰死,祖父戰死,祖母青春守寡,獨撐門戶。他爹往上本還有兩位兄長,都陣亡于當年的西海之戰,而大哥褚遠頭一晚出生,第二天他爹就遠赴西海,從此再也沒有長住家中。 說不好聽點,褚家已不至于絕后,他爹想留在京城享富貴,那是有辱門楣,死后都要被祖宗再打死一次的! 在這種情況下,似他這樣體弱多病的,擱在別的富貴人家就是花錢養著,擱在褚家就是個大累贅!他既不能領兵作戰為國爭光,也難以傳宗接代延續香火,就是讓他去念書,說實在的,他也學不出個什么門道來,科舉實在是為難他的腦子。 他這樣一個人,活在褚家,日后要受到的來自內外的輿論壓力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