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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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聿聽說是江瓚留的人,眉頭才稍松了些,沉聲道:“為何當時留了,今日才來?” 董允忍笑:“以前來不得啊,如今時機方才成熟,陛下要他前來一見,一切自然明朗了?!?/br> 元聿看向殿外:“宣?!?/br> 董允領命,朝著殿外一招手:“來,小家伙,你快進來!” 只見一個十幾歲個頭還不甚高的瘦小門童捧著一只木櫝步了進來,他的頭發梳著一絲不茍,身著簡樸而干凈的藍色袍子,進來之后,先給元聿磕了個頭,“小民拜見陛下?!?/br> 這時,董允那廝又在笑了,元聿實在已不耐煩,“你給朕滾出去?!?/br> “哎,諾?!?/br> 董允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忙屁股尿流地滾了,可是那笑還是忍不住。 元聿對那門童道:“江瓚給朕留了什么,著你帶來?!?/br> 門童垂首,卻捧起了自己手里的精美木櫝。 元聿皺眉:“這是何物?” 門童低聲道:“回稟陛下,這是得子丸?!?/br> 這一言一出,陛下額角那兩根因為皮膚白皙而隱隱可見的青筋,也隱隱可見地抽搐了兩下。 陛下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他用一種,近乎咬牙切齒的嗓音,沉沉地逼問:“你方才說,這是什么?” 門童還未察覺山雨欲來風滿樓,嗓音干干凈凈的,清透無比:“是得子丸。江太醫特意為陛下和娘娘煉制的?!?/br> “……” 江瓚這是何意?覺他生不出兒子? 相比陛下幾乎暴跳如雷,門童小小年紀,卻顯出一種異于常人的沉穩,他不疾不徐地接著說道:“江太醫還有話,讓小民這次一并帶給陛下?!?/br> 元聿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之中擠出來的:“你說?!?/br> 門童道:“陛下當時在河西身中桃花骨,皇后娘娘為陛下解了毒,之后便懷有了孩兒,這件事小民也是知道的。江太醫回神京以后,翻閱了許多典籍,終于找到一個確切的說法。說,這種桃花骨其實有促使受孕的功效,因此江太醫想法,令人去金水寨問了桃花酒的制作方法,要到了方子,再利用現有的藥材,重新配置了一種不傷身的桃花骨,名為得子丸,令敦倫前半個時辰一方服下此丸,可以促使受孕機會增大。人服下以后,表征與中桃花骨相似,但烈性就會小很多了?!?/br> 陛下的聲音聽起來已格外陰森:“你不如直接坦言,江瓚他都走了,還貼心地為朕準備了春……藥?” 怎么,是覺得他不行? 門童年紀還小,大約也不會曉得陛下心里在想著什么,他只是搜腸刮肚,想著江太醫走時的交代,立刻又福至心靈,道:“哦,還有一事,江太醫說,他有罪,還要請陛下原諒?!?/br> “說!” 元聿目放寒光,猶如冷箭直咻咻地朝人射去。 但門童低著腦袋又看不見,“諾”了一聲,他便繼續抱著那木櫝,說道:“江太醫說了,其實就算是真正的桃花骨,也不需要以處子之身來解毒。當初,江太醫也不甚肯定,關于桃花骨的傳說,他也只是聽說而已。加上陛下還是完璧,妓子又不干凈,方聽了幾句董頭兒的胡言亂語,斷定非要處子才能為陛下解毒。實際上是不需要的?!?/br> “……” 江瓚這廝逃得好快啊。 元聿心中暗暗想道。 他最好日后還是別回神京了,當然了,料他也沒膽子再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江太醫,沒想到你是這么不正經的人! 看來本文里已經沒什么正經好男人了哈哈哈哈哈。 第99章 江瓚被院首發掘以前一直是個行腳大夫, 實戰豐富,但沒有充足的理論經驗,對桃花骨是只知其一, 而不知其二,聽說過桃花骨需要用處子獻身解毒。當時情況危急, 太子不容有失, 他自是不敢貿然賭博。 回神京以后, 江瓚為自己對桃花骨知之甚少而感到慚愧,立刻投身,一頭扎進了浩如煙海的典籍之中不出來。 但還是不夠。 他著人回了當初釀造桃花骨的寨子, 讓小五沿途打探, 哪里有喜歡桃花酒的蚊蟲, 令它捉了快馬加鞭地送回來。 有了桃花酒的秘方,加上萃取的蚊蟲身上的天然的唾液, 江瓚將之混合,很快便發現了類似于桃花骨的奇效。先是在兩只老鼠身上做了實驗, 檢測是合格的, 又試了幾對貓狗, 所得結果無不滿意。雖然對自己調配藥方的能力一向頗具自信, 但送給陛下和皇后的藥丸還需要慎之又慎, 因此他又將藥丸贈了幾顆給多年無子的夫婦。 他走時, 那藥丸還沒見效,即便是婦人懷孕, 最快也需要兩個月方能診斷出來,江瓚尚未等到那一日,結果還不知曉,但這幾對夫婦卻對他滿懷感激, 說是目前看來效用不錯,也沒什么不利影響,于身無礙。 由是江瓚才放心將藥丸送出。 元聿推算,江瓚離開已有數月。 那幾對夫婦,后來是當真懷孕了? 但陛下到底是陛下,這話他又怎會問出口。 那門童又垂目說道:“六對夫婦,有四對是懷上了的,還有兩對夫婦因是身體有障,這確實是不行,江太醫說了,他們應當先調理身子,如此方能增加受孕的幾率?!?/br> 元聿一時語塞。 沒想到江瓚鼓搗的這種不靠譜的玩意兒,居然真成了。 門童這時方才抬起了頭,將那檀木面的藥櫝高舉:“陛下,小民懇請陛下收下?!?/br> 一旁,鄭保猶猶豫豫看了眼門童,又猶猶豫豫地看向陛下,不知道當動不當動,但有一言他非常想說,不吐不快了:“陛下,江太醫著實是一番好意,也是為了大魏的國祚用心良苦,既然對身體沒有不利,陛下何不就與娘娘試試?” 元聿垂首,修長的指在眉心輕緩地揉動了數下。 其實,并非是他排斥生子,彎彎讓人非議的危機也沒解除,只是他也并不想讓她有壓力,閑言碎語,他利用宮闈的墻,可將它們擋住。之前深中桃花骨這種炙脹難忍、幾乎爆體的灼痛感覺,他此生是不想再回憶一遍了。 “陛下,您看這就、要不、咱還是……” 鄭保怕龍顏大怒,吞吞吐吐,硬是不敢后頭的話說出來。 元聿的身體微微后仰,沉默了許久,道:“收下,朕試試?!?/br> “哎!”那鄭保儼然比自己得了兒子還高興,答應得既痛快又激動,恨不得一蹦三尺高,歡天喜地地就收了江太醫留下的得子神丸。 “慢,”元聿忽然蹙起了軒眉,鄭保捧著木櫝動作生生頓住,高座之上,陛下冷峻的雙眸直朝門童盯了過去,“你能聯系上江瓚?” 門童道:“江先生常以書信傳回神京,都放在老院首那兒了,他說了,陛下用了得子丸以后有任何的反應都要向老院首說明,如此萬無一失?!?/br> 元聿哂然,冷笑道:“你對江瓚傳書一道,說,朕在神京恭候江太醫,這得子丸將來他成婚了,必得自己服用一顆,否則朕將他按欺君罪辦了!” 陛下正在氣頭上,說的話大約都不作數,門童略一思索,點了點頭,“小民這就去寫信?!?/br> 這門童走了以后,鄭保如夢初醒,一激靈,連忙步了上去,將木櫝在元聿的面前展開,露出里頭漆黑的藥丸。 元聿面容沉冷瞥了眼,將盒啪地一聲蓋上,道:“送去鳳藻宮?!?/br> “諾?!?/br> 鄭保應聲要走。 元聿卻又喚住了他,“等等?!?/br> 鄭保還等著陛下吩咐,只見元聿長身而起,冷著臉色手漫不經心地順走了他手里的藥盒子,藏在了廣袖底下,還沒反應過來,就聽陛下非常冷靜的聲音傳來:“朕親自走一趟?!?/br> 說著腳下一個趔趄,險些踉蹌撲倒,鄭保上手要搶,但陛下到底是沒摔在地上,于是他若無其事風度翩翩地停了一下,隨即邁著穩健的步伐離了含元殿,身影逐漸遠去。 甘露殿。 窗外芳菲已歇,繁茂的濃陰一團挨著一團,如云似錦,挨著一帶直窗,只見幾支疏影,旁逸斜出,在暑熱未退的初秋恬淡曦光里肆意舒展。 岳彎彎閑來無事,與清毓在小廚房里新試做了幾樣糕餅,以咸口居多,她愛吃甜口,但做得比較少。 糕餅還是熱氣騰騰的,被端了上桌以后,岳彎彎還沒試用,就聽外人報了一聲,陛下駕到了,岳彎彎好不容易提起的銀箸,伴隨清脆一聲被擱在了案上,她起身去迎。 元聿腳步有些快,沒等到她走過去,他便已到了近前,按住了她的肩,“甘露殿是我們兩人的寢宮,不用來迎?!?/br> 岳彎彎點了下頭,笑靨如花地朝她翹起了小下巴。 元聿這才留意到她今日擺的這些菜式,都是新出爐的糕餅,正巧今早練功之后腹中饑餓,適才在含元殿也僅僅是用了些茶果,到了皇后這里,問道這糕餅散發出的甜香,頓時感到饑腸轆轆,已是難熬。 他坐了下來,順手取了一塊木芙蓉糕咬了一塊下來。 糕餅泛著淡淡的香甜,但入口軟糯,而不粘牙,雖還不比御廚,然能做到這一步,已是十分不錯了,皇后手藝大進。 而岳彎彎卻是在吃驚地看著,陛下居然能用甜口了?還吃得沒有半點不情愿的樣子。 忽然想起曾不知聽誰說起,元聿小時候喜好飴糖,還會分給別人,可見他也不是從小就厭惡甜味的。 是因為……羽藍婕妤的那件事嗎?它真的改變了元聿太多。 如今他肯放下心中的結,對她敞開心扉,眼下也摒棄了對甜食的厭惡,是真的,在試著放下吧。 岳彎彎心頭輕輕地放松,好像落在了一團軟綿綿的棉花身上,又暖,又舒適。她一動不動地看著每樣都試了一遍的陛下,他吃得雖還算是文雅,但不可避免地唇角會沾帶上一絲碎屑,岳彎彎見了,恍惚了一下,隨即取了懷中揣著的紫丁香色手帕,替他擦了擦唇角的酥殼子碎屑,輕聲道:“好不好吃?” 元聿任由皇后替他擦臉,甚至微微地前傾,將臉湊了點過去,道:“朕十幾年習慣了咸口了,還是這個裹著咸蛋黃的酥餅最是可口?!?/br> 岳彎彎睫羽輕輕上彎,“也是放了糖的,不過糖放得有點兒少,只要有些甜味就好了,陛下你喜歡么?那我經常給你做!” 元聿輕揚薄唇,饜足地閉上了鳳眸。 岳彎彎替他擦拭干凈臉,又替他倒了一盞碧螺春。 熱茶幽幽地冒出清香,正是二沸之時,與糕餅配套起來相得益彰,余韻悠長。 元聿淺嘗輒止,放下了碧瓷小盞,沉吟片刻,似乎有話將吐而未吐,岳彎彎已經很了解元聿,見他微垂著面,為聳著長眉,若思索著什么,便知道應是有些難以啟口的話要說。 “沒事,陛下你說,咱們夫婦一體,有什么不能告訴的?” 元聿轉向身后,“你們都下去?!?/br> “諾?!?/br> 所有宮人陸續而出,并掩上了殿門,將這片寬闊而靜謐的空間留給帝后兩人。 “怎么了?”岳彎彎以為這又是發生了大事。 卻見他眉目似有些不自然,好像有些事,遮遮掩掩的,又不像是真的憂上眉頭,倒像是……羞了一般。 她曉得他愛害羞,只要被戳中了點,就會臉紅不已。 當下會心一笑,反而不擔心了,自顧自地捧起了茶盞,幽幽啜飲了起來。 元聿從袖中慢吞吞地摸出了一只精美的木櫝子,拿在手里收緊了些,隨即放在了食案上。 “這是什么?” 岳彎彎左右看了幾眼,沒看出什么道道來,捧著熱茶,疑惑地揚眉問他。 元聿又遲疑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