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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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彎彎果然得了一個好名聲,并趁此廣為傳揚。 民間果然對她這個來自民間的皇后很能共情,知道她的不易,尤其是寄人籬下的百姓。 陳實父子鬧出的這場風波終于漸漸平息了下去,宮里宮外一切又都恢復了風平浪靜,他們大約也有點兒自知之明,幽居別院以后,就沒出來鬧過事了,也沒來找過她,就是不知道那些兇鬼有沒有找過他們。反正她日子過得極舒坦。 舒坦的時候,就想起了先前妝成草擬的一份名單,這上頭好些個貴婦,岳彎彎都讓妝成派人去請了,要說最近她名聲大好,這一問之下,還真有不少愿意來鳳藻宮做客的。 初夏時分,氣候漸炎,岳彎彎想吃酸梅子,讓御廚房做了一點冰鎮酸梅汁,她吃不得太冰,但偷偷吃幾塊、嘗幾口總是沒事,備好點心,請了七八位命婦入宮來小坐。 這些命婦,他們的丈夫皆是朝中新貴,他們也至多二十來歲年紀,保養得當,夭桃秾李,各有千秋。 但最使岳彎彎注意到的,還要屬其中一人,這人喚作傅寶胭。 傅寶胭桃李之年,她的丈夫,是鎮北巡撫司冒開疆大將軍麾下,聽說也頗有才干。傅寶胭出身卑微,家中是神京城經商的,在這衙役若云、一磚頭下去便能砸死一個七品官的神京,商人的地位非常低下。盡管傅寶胭家里的生意不算小。 她好像總是不怎么插話,在一群命婦嘰嘰喳喳奉承皇后時,她多半是獨自坐在一旁飲茶,抱著懷里的雪白長毛獅子狗逗弄,因此,也往往是第一個走的。 如是幾日,岳彎彎終于不得不注意到這個女子,她朝人問,刑部侍郎之妻林氏便回道:“她啊,和她的丈夫實在過不下去了,待在他們聶家多一天她都受不了。她也不肯來,我和她有點交情,硬是把她拉來的,想多結交幾個貴婦,人定是會開朗些?!?/br> 岳彎彎驚詫:“她和她的夫君,怎么了嗎?” “唉,娘娘,這話我憋了好久了,”林氏嘆道,“當初她有個相好的,可是她家里人瞧不上人家一介江湖郎中,硬是不肯同意,后來有個衙役上門求婚,他們家立馬就同意了婚事,把她許給了那衙役,也就是她現在的丈夫,聶羽沖??墒沁@姓聶的不是什么好東西,當初求娶的時候,指天誓日地說,將來一輩子疼惜傅寶胭,但娶進門沒兩年,就先后納了兩房小妾。那個時候,姓聶的為了安撫傅寶胭,又說,男人三妻四妾實屬尋常,他定會尊重傅寶胭,給她作為正妻的禮遇,決不讓那兩個小妾懷孕??山Y果呢,小妾一胎生了三個!得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這下可是兒女雙全了。姓聶的又說,不能讓自己孩兒受了委屈,加上父母逼迫,讓他給小妾一個平妻的待遇,他也是無可奈何。傅寶胭就一忍再忍,忍到前不久,她突然發現,原來那聶羽沖在外頭竟有一個外室,四五年了,比她來得還要早!” 說到這兒,林氏是義憤填膺,銀牙緊咬,讓岳彎彎毫不懷疑若是聶羽沖在場,她一定會沖上去吐他幾口唾沫。 聽林氏這么說,岳彎彎也感到氣惱。難怪傅寶胭終日素裳單衣,不事粉黛,人也顯得精神倦懶,有些懨懨的。 “那傅寶胭打算怎么辦?” 林氏拂了拂衣袖:“要說怎么辦,那是麻繩提豆腐別提了。傅寶胭如今家道中落,父死母亡,家里只剩下個染坊尚在經營,而聶羽沖呢,他的官兒是越做越大,越來越得冒大將軍的器重了。娘娘你說,就現在這情境,她好和離么?也沒個人撐腰,只要她提了和離,八成當初的嫁妝都要讓姓聶的侵吞了,她一文錢撈不著,還要被掃出家門。到時候,她的日子真就更難了?!?/br> 岳彎彎蹙眉:“那就忍?” 她抬起目光,在眾命婦之間掃視一圈,他們紛紛低頭,唯有一二人,也顰著眉,雖然也暗藏怒火,但估量是別家的家事不好干預,因此并不插嘴進來。 岳彎彎道:“這事兒,你們怎么看?” 沒一人吱聲。 岳彎彎捧起了清水茶,啜了一口,轉變口吻,和善地問道:“各位夫人大多出身貴族,身份地位高,本宮同各位夫人不大一樣,反而,與傅寶胭一樣。所以本宮極是好奇,如果是列位夫人遇上這樣的事兒,作為神京城的貴女,夫人們該怎么做?” 這時,便有一人,起身回道:“娘娘,臣婦斗膽,女人遇上這樣的事兒,多半是要忍的。但臣婦忍不了,臣婦的夫君若敢負心薄幸,那被休棄出門庭的,只能是他!” 這婦人豐腴富態,兩腮殷紅,說話之間神采飛揚。 岳彎彎望著她,不禁暗暗想著,做貴女真的很好,至少,娘家有人撐腰,遇上了人渣丈夫也不用害怕。她們學得多,懂得也多,見識也廣,正因如此,她們也不會過多為自己套上枷鎖。她又想到了岳家村張嬸子她們那些人,幽幽地嘆了一聲。 “娘娘,臣婦僭越了,說的話怕是有些大逆不道,娘娘若是不認同,就請千萬莫放在心上?!?/br> 那婦人靦腆起來,縮回了自己的高腳椅之中。 她是五姓之中范陽盧氏女,氣派高昂,光采神燁,實在不同凡響。 岳彎彎一笑,“當然不會啦,我覺得你說得很有道理?!?/br> 她轉面對林氏道:“明日你和傅寶胭兩人來,就說我能助她和離?!?/br> 林氏一聽,眼眸發亮:“多謝娘娘!” 起初她強迫傅寶胭來,就是希望這位同樣因為出身而受到掣肘的皇后娘娘,能夠對傅寶胭同病相憐,解救她于水火,但沒想到事情進展得這么快! 岳彎彎考慮到既然聶羽沖騙婚在先,又屢屢寵妾滅妻,欺辱傅寶胭在后,那這和離的勝算應該挺大。再加上官員的案子一向是昭明寺主理的,冷大人是她的朋友,他德才兼備,處理這案子,定不在話下。 岳彎彎越想越有把握了。 作者有話要說: wuli皇后娘娘可沒閑著,自己的事兒料理得差不多了,幫朋友手撕渣男也是相當爽滴~ 芋圓:隱隱約約感覺不對,總覺得某作者君在埋什么坑(伏筆)等著我。 感謝在20200812 07:28:55~20200812 17:23:0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會飛的紙飛飛 2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0章 散朝以后, 元聿至甘露殿小坐了片刻。天氣見熱,朱雀宮儼然蒸籠一般,仿佛能把人的五臟六腑都焐出水來, 甘露殿卻四季清涼,妝成把每一扇窗都打開著, 任由窗外清新的氣澤緩慢地涌入寢殿。 檐角之下, 無數的風燈連成一線, 輕拂曼曳,四角垂懸的銀鈴,碰撞錚璁, 猶如天籟。 竹葉青翠的冷光, 正好浮動在陛下側臥在羅漢床的身影上, 為他若刀刻而出的深邃容顏平添了幾分中原人的含蓄清雅的美,岳彎彎手里繡著的海棠花樣子, 一下子就失了顏色,她抱著一支木芍藥,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陛下的臉, 身子不自覺地朝他歪了過去。 沒等到嘴唇湊到他的身邊, 元聿的雙臂突然伸出, 將她一把抱住, 拖上了羅漢床。猝起不意, 岳彎彎“哎喲”一聲,差點摔到了腰, 元聿將她攬住,拖到懷里來,這時,人已經完全醒了, 正好整以暇地看著方才正要輕薄自己的皇后。 “偷襲朕?” 他偏紅的薄唇微微一動,好像有一道淺細波浪涌了出來,岳彎彎瞧得迷了眼睛,要說的話,變成了喉間細細的吞咽,他的目光下移,見她色瞇瞇地覬覦著自己,實在是有些好笑。 “怎么了?” 他伸掌,試探著碰了一下她的額頭。 他還以為自己發燒?岳彎彎一怔,意識到,不能再這么看下去了! 她立馬脫身,滾到他的旁側去,說道:“陛下,你知不知道聶羽沖這個人?” 朝中官員眾多,縱然元聿即位以后用了三個月裁撤冗員,但也并非上到宰輔下到七品衙差,他每個都記得。不過皇后說的這人,聶羽沖,陛下細一思量,倒是有了幾分印象,他是冒開疆的副將,經由冒開疆破格提拔和舉薦,才爬到今天這個位置上,聽說為人悍猛酷惡,若在戰時,必是一員猛將。 他慢慢點頭,繼而對皇后微微側目:“問這人做甚么?” 皇后怎么突然想起要問別的男人? 岳彎彎頓了頓,道:“這個姓聶的,不是什么好人,陛下你就不要再重用他了?!?/br> “怎么?” 元聿疑惑,但也微微擰眉。 朝政之事,是不該后宮管的,皇后這般問,已是有些僭越了。元聿心中已有些不悅。但岳彎彎畢竟是他的皇后,他也想等她說出她的高見。 岳彎彎顯然沒有察覺到男人臉色微妙的變化,自顧自道:“他對她妻子不好?!?/br> 原來僅只是這個。元聿不知為何反而松了口氣,搖首,淡淡道:“彎彎,不是每個男人,都能如朕一般?!?/br> “……” 岳彎彎用一種“一言難盡”的目光瞥了一眼圣明的皇帝陛下,對這話卻似乎很不敢茍同。 岳彎彎把昨日林氏對自己說的話,通通告訴了陛下。 包括當初聶羽沖是如何斬釘截鐵地發誓,必會一生一世疼惜傅寶胭,決不讓第二個女人進家門,后來因為升了官,屢屢毀諾的事,全說了。陛下聽得直皺眉。雖然他也是個男人,但這種事,就算是男人,只要心中還存有是非,恐怕也不能為聶羽沖辯解什么。 說完,岳彎彎觀摩著元聿的反應,低低地道:“陛下,我都答應了傅寶胭,要幫她和離了?!?/br> 對這段時日常有命婦出入甘露殿之事,元聿知曉,他國事繁重,能陪她的機會實在不多,宮中的兩位太妃,他也是實在不愿她去招惹。昔年李皇后與命婦們結交,借助她們替先帝穩住朝綱,也是獲得過交口稱贊的。元聿對此并不反對。想來,這傅氏便是常日里來鳳藻宮為客的命婦。她的家中出了變故,皇后娘娘愛打抱不平、大包大攬,她決定出頭,便把和離之事包了下來。 元聿也并不反對。只是,終究是臣子家事,為君者伸手管臣子的家事,終歸不那么合適。 他沒吭聲,靜靜地等候著皇后的下文。 皇后很快露了下文:“陛下,我要是幫他們倆和離,你得在背后支持我!” 岳彎彎翹起了小下巴,一副倨傲之態,手臂還緊緊摟著他的勁腰,元聿側目望向她,低聲道:“你要朕,怎么支持?” “和離的案子是不是要交給昭明寺審理?” 岳彎彎眨了眨杏眸。 元聿嗓音微暗:“是?!?/br> 岳彎彎眉飛色舞:“那最好啦,昭明寺的冷大人我覺著很好,很可靠,而且是個好人,這案子,交給她最是合適不過了?!?/br> 元聿腦中似有什么蹭地一聲崩斷了,腦中突然掠過前幾日董允回來報信的話,說冷青檀不但靠近娘娘一尺以內,還摸了娘娘的手,手把手地教她使用連弩。娘娘對冷大人印象也極好,稱贊了一路。那些稱贊的話,元聿是沒有聽到,也只當董允小題大做而已。沒有想到時到而今,岳彎彎終于再度提到了冷青檀。 并且,皇后將他夸得,似乎遠遠勝過他這個陛下。畢竟,她可從未說過自己好話。哪怕是上次幫她擬了罪己詔,事后,她也只用了幾塊咸蟹黃酥作為謝禮。 陛下的心中第一次掠過一種陌生的感覺,危機感。 但他的小皇后一點也沒察覺,繼續說著:“我不但要讓傅寶胭得回她的嫁妝,并且,還要聶羽沖賠他家的三成家產,體體面面地和離!” 她轉眸對元聿道:“負心薄幸、寡廉鮮恥的男人,就應該受到別人的唾棄?!?/br> 他一滯,有種被指桑罵槐的錯覺。 元聿嘆了口氣,“朕知道了。和離的案子朕會放在心上,屆時朕讓晏相親自助你們審理?!?/br> 晏準可是如今元聿手里最好用、最可用之人,可憐晏相,能者多勞,哪里人手不夠,便被不斷壓榨他的陛下派遣去哪里。如今,連底下官員和離的案子也要親自旁聽了,想想他都廿四了,自己還是光棍一條呢。委實可憐了一些。 但晏相的婚事,陛下卻好像一點不cao心。連妝成她們都偶爾會在私下說,晏相龍章鳳姿,只可憐怕是要一輩子不得成家了。 次日大早,妝成那邊請了太醫院過來為皇后看診。 其實自打懷孕以來,岳彎彎受的苦便比尋常初孕的母親要少許多,這孩兒乖巧嫻靜,在她的肚子里很少鬧騰。如今月份漸大,越發地穩重了起來,沒事絕不胡鬧。 江瓚看診之后,道仍是如常,并無異狀,平日吃的藥也可以停了,只需在飲食上稍加留心,便沒有大礙。 岳彎彎放下衣袖,對屈膝跪在身側的江瓚微笑說道:“江先生,你真的不必每次都這般客氣,禮數周全,咱們在南明的時候就有交情了不是嗎?” 江瓚微微汗顏:“微臣不敢?!?/br> 岳彎彎無可奈何地嘆息了一聲。 “娘娘?!鼻遑股彶捷p移,撥開一道如霧的絹紗垂簾,道,“二位夫人來了?!?/br> 岳彎彎一喜,“讓她們進來?!?/br> “諾?!?/br> 林氏攙著傅寶胭進來的。 傅寶胭臉色蒼白慘淡,一身素藕色紗衫,色澤淡得幾若透明,她的懷中抱著一只玉雪玲瓏的獅子狗,狗乖乖地把下巴搭在她的臂彎里頭,輕輕地吐著它粉嫩的舌頭。 岳彎彎一見,就心生喜愛,忙不迭把自己繡了很久的芍藥紋錦帶取了出來,替傅寶胭的狗奶團兒戴上。 “多謝娘娘?!备祵氹俦е?,福了福身子,道。 “這沒什么,我順手繡的,繡得不是很好看,用在人身上就怠慢了,正好可以拴在奶團兒的項圈上做點綴?!痹缽潖潝y她入座,林氏也自尋了一張太師椅,圍向皇后而坐。 這時,傅寶胭和林氏才留意到了跪在皇后羅漢床畔的一名男子,他佝僂腰背,垂面斂眸,側面背著一只古舊的藥箱,一副郎中打扮?;屎髴延猩碓?,宮中出入有太醫不稀奇。但傅寶胭卻在看向江瓚之時,似整顆心都被電流擊中一般,她怔了怔,差點兒靈魂出竅了。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