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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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危樓睨著她,“你覺得此人如何?” 薄若幽有些莫名,想了想才道:“林公子看著頗為儒雅溫文,生的亦有些俊逸,只是民女與他不過幾面之緣,實在難做判斷?!?/br> 霍危樓摩挲著指上黑玉扳指,“若令你像他這樣的世家子弟定親,你可愿意?” 薄若幽驚的往后縮了縮,“侯爺此言何意?” 霍危樓劍眉微揚,“看你這般模樣,本侯便當你不愿意了?!?/br> 薄若幽苦笑起來,“侯爺忽而起此言,實在令民女心驚,民女剛回京城,哪里想過這些,侯爺為民女保舉了差事,難道還要為民女議親嗎?” 馬車速度減緩,已到了侯府之前,霍危樓冷笑一聲,“想得倒美?!?/br> 說完,先起身要下馬車,他矮身往門口走來,肩膀幾乎擦著薄若幽鼻尖而過,簾絡起落之間,人已消失在了馬車門口,薄若幽摸了摸鼻尖,呼吸之間盡是霍危樓身上的氣息,令她禁不住有些面熱,然而想到霍危樓那似是而非之言,她又覺莫名其妙,愣了愣神方才走下馬車,這是她第一次來武昭侯府。 霍危樓早已入了門,此刻立在門內等著她,薄若幽便提著裙裾拾級而上,待進門之時,心底莫名生出一絲古怪之感,她怎么就這般進武昭侯府了? 第64章 四和香04 薄若幽只覺自己糊里糊涂便進了武昭侯府, 雖有些如夢似幻的,可她到底沉得住氣,很快便打量起侯府來, 府內的矜貴闊達比她想象之中更甚,可一路往內走, 卻是空蕩蕩不見幾分人息, 而花圃樓臺看著皆是簇新, 雖一看便知有人精心打理,卻實在少了煙火氣。 霍危樓走在前,一邊走一邊側眸打量著薄若幽, 見她有些好奇的張望著, 倒是比平常那一臉沉靜穩重的樣子嬌妍了幾分,然而很快,他發覺薄若幽眉頭微蹙, 甚至還輕輕嘆氣,他不由得劍眉微揚, “本侯這府邸何處令你不滿了?” 薄若幽猛地回神, 她哪里敢不滿,忙扯出一絲笑來, “民女不敢,民女只是想著侯爺必定少在府里住著, 因此眼下府內還是簇新模樣?!?/br> 見霍危樓眉頭還擰著,薄若幽口風不由一變, “民女是覺侯爺多為國事煩憂, 常在外奔忙,極少歸家,更潔身自好不比旁人奢靡享樂, 因此才是如此,民女對侯爺頗為感佩?!?/br> 霍危樓啼笑皆非,“你這阿諛奉承倒是學的快?!?/br> 薄若幽平日里瞧著溫柔沉穩,可她也不過十七歲,又受義父義母寵愛長大,好聽的話如何不會說?只是從前與霍危樓尊卑分明,亦不熟識,這才拘謹守禮罷了,如今熟絡幾分,她言辭自然也活泛許多。 薄若幽被他打趣的斂了斂眸,“民女不敢?!?/br> 霍危樓收回視線亦掃了這園子一圈,侯府五年之前賜下之時重新翻修過,此后除了必要仆從,并無多余之人,他帶著親隨一年之中只有半數時間在府內,而匠人各個不敢輕慢,因此這府邸便處處規整,倒不像常住人。 薄若幽便是不說,他自己也覺此處少了些生氣。 一路沿著廊道往內,走了半晌都還未到主院,薄若幽腳步便放慢了些,目光往前看去,想看看府內深處有什么,霍危樓又瞧見她如此,似笑非笑道:“你到此時才覺害怕,是為時已晚了?!?/br> 薄若幽無奈望向霍危樓,“侯爺不必嚇民女,民女只是頭次入侯府,有些忐忑罷了,便是去其他人府上,也會覺緊張的?!?/br> 霍危樓劍眉頓時一簇,“其他人府上?去其他人府上,你也敢這般夜里一個人去?” 這話帶著幾分警告似得,薄若幽忙道:“自然不是,若是其他人,民女只怕連馬車都不敢上?!?/br> 適才離開義莊之時天色已經暗了,何況還沒有鄭良跟著,她一個小姑娘如何敢隨便上別人的馬車? 薄若幽此言頗為誠懇,立時令霍危樓心境大好,于是便問:“哦?本侯的馬車你為何敢上了?” 他下頜微揚,只等薄若幽再多奉承幾言,然而薄若幽道:“民女知曉侯爺不近女色,何況侯爺地位尊貴,又能對民女一小女子有何圖謀不成?” 霍危樓“嘶”的一聲,側眸過來頗有些無可奈何,“……不愧是你?!?/br> 薄若幽只覺此言并非夸贊,還要接話,卻聽到一聲“幽幽”猛地響起,她忙朝前面看去,一眼看到了福公公滿是喜色的站在主院門口,見當真是她,福公公疾步朝她這里走來。 “當真是幽幽,我還當自己眼花了!” 薄若幽亦立刻綻出明快的笑意,福了福身,“公公——” 福公公是怎么也沒想到霍危樓竟然把人帶到了府上來,他贊賞的看了霍危樓一眼,親和的和薄若幽說話,“我正念著你呢,路上日日見你,如今隔了幾日,可當真是度日如年,沒想到侯爺竟將你接來了?!?/br> 薄若幽笑道:“今日去衙門應卯,又去義莊驗尸,誰知道耽誤了幾日,竟讓孫大人著急的去找了侯爺,后來侯爺便來了義莊,侯爺說公公念著我,便帶我過來了?!?/br> 福公公眉頭高高一揚,轉身揶揄的笑了霍危樓一聲,再回頭時,又是一副親善模樣,“是是是,正是我日日念叨你,你這幾日可好?家里可安頓好了?” 薄若幽細細答話,霍危樓走在前雖是不語,卻也聽了一耳朵,方知薄若幽這幾日幫著家仆添置物件,為程蘊之置辦新衣,打理院子花圃,做了許多零碎之事,言辭間看得出是個十分孝順懂事,又頗能打理家宅的,他下意識看了看自己這精致卻頗無生氣的侯府。 進了正堂,福公公興致極高,薄若幽在他跟前亦十分放得開,二人相談甚歡,竟令他無插言的余地,幸而福公公是個極有眼色的,笑著道:“你既來了,侯爺和我都未曾用膳,便在此留下用晚膳吧,我在府里,大小事都得管著,連廚房也得盯著,你在此稍后,我去廚房看看?!?/br> 薄若幽此時才反應過來,她竟是以客人的身份來侯府的? 還未來得及客氣兩句,福公公已快步走了,薄若幽微愣了愣,轉身之時便見霍危樓一邊解腰帶一邊往書房去,她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一轉頭,卻見兩個侍衛一臉驚詫的望著她,那眼神仿佛她是個怪物,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見她色變,那兩個侍衛也回了神,忙十分識趣的站直了身子,可眼風,卻還是禁不住的往她這邊掃,薄若幽上下看了看自己,幾乎以為自己身上沾了什么。 “你在外面杵著做什么?”霍危樓忽然出聲。 薄若幽神色微變,連忙往書房去,“侯爺有何吩咐?” 這一剎仿佛回到了船上,那時但凡霍危樓叫她,便定是有吩咐才叫,霍危樓除了腰帶,錦袍松了幾分,聽到此言回頭看她,簡直有些恨鐵不成鋼。 別的女子進他侯府所想之事她是半點不會想! 霍危樓落座在榻前,蹙眉指了指不遠處的敞椅,薄若幽見狀卻以為他在指敞椅旁案幾上的茶壺,走上前去,將茶壺拿起,轉身為他倒茶。 霍危樓:“……” 見薄若幽那毫無所覺的模樣,霍危樓忍不住問:“難道本侯只有在支使你的時候才叫你?” 薄若幽倒了一杯茶遞過來,一雙眸子黑白分明的,聞言先是面露一陣茫然,似乎霍危樓這話簡直是白問,而后才點了點頭。 霍危樓回想片刻,很快無言以對,因為……還真是。 他端起茶盞,卻也不喝,只以一種古怪的眼神打量薄若幽,好像非要在她身上找個洞出來似的,她一時有些莫名,恨不得福公公快點回來救救她,“侯爺……您若有話,可以直言?!?/br> 他敢直言,她敢聽嗎? 霍危樓放下茶盞,好聲好氣道:“現如今,你并非替本侯辦差之人,本侯帶你回來,也非是要支使你的,你不必如此緊張?!?/br> 薄若幽扯了扯唇角,一時又有些無措。 霍危樓身份尊貴,無論是在安慶侯府遇見,還是后來同去洛州,在她想來,她與他身份天差地別,公差辦完了,自然是各走各的路,往后極少交集的,因此在京畿渡口分開之時,她心底并未很是不舍,因一開始便沒覺得是往后常見之人。 卻是沒想到福公公惦念她,霍危樓如今看起來對她也寬容許多,到底這一月相處還有幾分情面在,只不過這才幾日又見著了,她卻不知如何與霍危樓相處,“這個……一時未有吩咐,民女頗不習慣,倒不如再為侯爺做點什么?!?/br> 霍危樓簡直要被她氣笑了,他一時十分好奇她如何跟著程蘊之夫妻長大的,且她年歲十七,在女子之中不算小了,莫非從未考慮過婚事?但凡考慮過婚事的,就算是女兒家,也多會觀察身邊適齡男子擇優而嫁吧。 霍危樓本以為自己是世上最清心寡欲之人,卻萬萬沒想到眼前這個比他還無欲無求,“你能為本侯做點什么?” 薄若幽眼珠兒微轉,無奈道:“民女也只有仵作一道做的好些?!?/br> 霍危樓冷笑一下,不不不,你氣人也十分厲害。 “如今還未有能讓本侯親自監管之命案,暫用不著你,京兆府的尋常案子本侯亦不會去管,你且在孫釗手下辦差吧?!闭f著話,霍危樓到底忍不住道:“你只打算這般為仵作,當真不想想自己往后如何?” 這世道女子比男子艱難,薄若幽看起來不似呆傻蠢笨之人,竟全然不為自己以后著想? 薄若幽眨了眨眼,“民女想什么?侯爺只說民女未想自己婚事?”她一時只覺古怪,莫名的看了霍危樓一瞬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什么。 霍危樓蹙眉,“你說什么?” 薄若幽唇角微抿,聲音大了那么一絲絲,“民女說……侯爺忽而對民女這般關懷,不知道的還以為侯爺看中了民女,想讓——” 霍危樓聽到此言只覺心頭一緊,接著便聽薄若幽道:“想讓民女在侯爺跟前當差?!?/br> 霍危樓何等心腸,竟也被她這一言一語弄得心底起伏不定,他望著薄若幽,薄若幽也狐疑的望著他,片刻之后,霍危樓忍不住輕笑了一聲,“真有你的。本侯若有令,難道你還不從?還需對你行懷柔之策?” 薄若幽忙道:“民女自然遵從,不過適才侯爺所問,民女的確還未如何想過?!?/br> 霍危樓正想令她現在便想,福公公卻在此時回來了,“幽幽什么還未想過?” 薄若幽見福公公回來,當先松了口氣,而后才道:“侯爺說民女一直做仵作,似乎并未想過以后……民女的確未曾想過?!?/br> 福公公一聽便知霍危樓的意思,他看著霍危樓的眼神有些打趣,口中卻道:“那幽幽為何不想想?” 薄若幽笑了下,“義父倒是偶爾說過一兩句,想來他替我打算著?!?/br> 程蘊之替她打算?那豈非是打算著當年定下的婚事? 福公公別有深意的看了霍危樓一眼,果然見他面色微沉,然而此話還不能說透,福公公想了想道:“不急不急,幽幽年歲還小呢,既是喜歡做仵作,便先做著便好?!?/br> 此言說的令福公公自覺虧心,便忙道,“晚膳備好了,侯爺用膳吧,用膳,先用膳——” 霍危樓起身,一言不發走向偏廳,薄若幽遲疑著,在樓船上時同桌用膳便也罷了,如今到了侯府,她難道當真成了武昭侯的座上客? 她只覺出幾分不真實之感,到了偏廳,福公公果然令她坐在次位之上,他亦陪坐在旁,這令她放松了幾分,膳食頗為精致,卻也并不豪奢鋪張,薄若幽動了筷子,奈何霍危樓一言不發,令她這頓飯用的有些食不知味。 福公公看著霍危樓,再看看薄若幽,亦未如何言語,等晚膳用完,薄若幽見天色實在不早,便同霍危樓告辭,“多謝侯爺令民女入府,此刻天色已晚,再不回去,義父要擔心了?!?/br> 霍危樓這會兒看見她便有些煩躁,于是擺擺手是絲毫不留戀,又吩咐福公公,“你去安排,令幾個繡衣使送她回去?!?/br> 福公公連聲應了,陪著薄若幽朝外走,剛走到門口,又見那兩個神色詭異的侍衛。 薄若幽忍不住道:“公公,為何那兩人看我神色頗為古怪?” 福公公眼珠兒一轉,趁勢道:“事情是這般,侯爺剛回來那日,長公主府送來幾個婢女,其中一人膽大包天,竟然私自跑去了內室,妄圖勾引侯爺——” 薄若幽聽的一驚,“什么?還有人這樣大膽?” 福公公一臉嘆然,“是啊,誰能想到呢?” “那后來呢?”薄若幽眼底頗多急迫,眼瞳更是亮晶晶的。 福公公一見她此般神色簡直哭笑不得,“你……你怎一副看好戲的模樣?你便不覺得……不覺得……” 福公公不知如何形容,卻當真未在薄若幽面上看到任何不高興的神色,而薄若幽聞言只道,“民女不覺得奇怪啊,侯爺位高權重,婢女有此心在侯門之家應當算尋常吧?只是侯爺名聲在外,此人卻能冒險而為,令民女有些詫異,公公還沒說呢,后來呢?” 福公公也覺得有些幾分頭疼,“后來……侯爺差點沒要了那婢女性命?!?/br> 薄若幽瞬間想到了那夜霍危樓兇狠模樣,她情不自禁摸了摸頸側,“那……人無礙吧?” 福公公搖頭,“無礙的,那婢子也實在是太過大膽了,當時侯爺已令人送她們出去了,結果她自己跑回來,也實在是咎由自取,侯爺從不讓女子近身侍候的,她犯了侯爺忌諱,侯爺已算手下留情了?!?/br> 薄若幽聽到此處才有些狐疑,從不讓女子近身時候? 見薄若幽似乎回過味兒來,福公公便道:“侯爺也就待幽幽你親和幾分?!?/br> 薄若幽想著與霍危樓相處,似乎霍危樓皺眉的時辰也有許多,不過今日霍危樓去義莊看她,又令她入府,到底還是待她頗為不同,于是薄若幽道:“其實她們走錯了門路?!?/br> 福公公詫異道:“此話何解?” 薄若幽看著福公公,“公公沒發現,侯爺是在看出民女驗尸之術不錯之后,才待民女和善幾分的嗎?想那日初見之時,侯爺令民女跪在雪地之中不管不顧,若非后來讓民女試試驗尸,民女只怕也要跪去半條性命,而民女當時,也不過是犯了女子涉入公差的忌諱罷了。因此要令侯爺不忌諱,便先得會些什么令侯爺刮目相看才好?!?/br> 福公公一時啞口無言,薄若幽不愧是驗尸推案的好手,這絲絲入扣條理分明,連當初之事都記得十分清楚,饒是他能言善辯,也不知該如何點撥她,且對著薄若幽,福公公亦不愿將話說的太明白,若萬一將人嚇走了只怕更遭。 “這個……你說的也不錯……”福公公附和了兩句,實在尋不出錯漏,又一想,難道真的像薄若幽說的,霍危樓只是未見過薄若幽這般有一技之長又能為他所用的女子,所以才貪圖新鮮動了念頭? 福公公嚇了自己一跳,此時到了侯府門口,繡衣使和馬車早已備好,薄若幽便與他辭別,好一番叮囑之后,福公公看著馬車帶著薄若幽沒入了夜色之中。 回過神之后,福公公快步回了主院,進了書房,果然看霍危樓坐在了書案之后,只是桌案上的公文只打開了兩三本,今夜霍危樓似乎興致不高。 “送走了?”霍危樓看著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