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發現
“什么?傀子先生輸了?!” “怎么可能!” “傀子先生為什么要認輸……” 原本打算動手開撕的青莞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晾一邊, 一擁而上質問侍從究竟怎么回事。 誒,這就結束了? 青莞也狐疑地轉過頭, 但見那名侍從一臉無辜,自己只不過是來公布結果的,哪曉得那么多? 與此同時, 樓外更是炸了鍋。 賭徒們上一刻還在對駱銘冷嘲熱諷,然而隨著傀子輸棋的消息傳出,一個個全都傻了眼。 當然,駱銘也很吃驚, 倒不是因為姬丹贏了對方這樣一個高手,而是這么快就贏了。 “承讓了……”見紅袖投了子, 姬丹謙遜地低頭,“先生棋藝卓絕, 當世恐難有敵手。丹不過一時僥幸,其實這盤本應是和局,先生不必認輸?!?/br> 傀子咳嗽了一陣,聞言勾起唇角:“太子丹殿下為了這局棋想必是費了不少心思, 既然殿下執意要見老夫,那么老夫何不順了您的意?至于為何認輸,敢問太子丹殿下一句, 這盤棋照這樣下去,還有意義嗎?” 姬丹笑了笑, 隨即起身面向屏風拜了一拜:“那便期待與先生的會面?!?/br> “三日后的臨風樓, 老夫必再次恭候?!?/br> · 回驛館的一路上都有人對姬丹的馬車指指點點, 青莞受不了這些異樣的目光,索性放下簾布催車夫快些。 “聽說今天你跟樓下那些看客起了沖突……”原本一直在閉目養神的姬丹驀然打破了沉默。 “還不是那些家伙說話太難聽了!而且他們還拿阿雪的事來攻擊殿下,那跟殿下有什么關系??!”青莞撇撇嘴,一想起剛才的事就生氣,便將經過全部告之了對方。 “我的任務就是成為哥哥的影子,無論哥哥做了什么,都會由我來承受和背負,這也是無可奈何……”姬丹依舊輕合著眼,言語中似有一絲無奈的嘆息。 青莞也低下頭,一言不發。 正當氣氛凝重之際,姬丹突然又啟唇:“所以,你到底有沒有打人?” “沒呀!還沒來得及動手呢,誰曉得對方就認輸了。瞧他們一個個無法置信的樣子,眼珠兒都快要瞪出來了……”青莞小聲嘟囔著,忽而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對了,殿下是如何這么快就贏了傀子?” “我若說是對方故意放水,你信嗎?” 青莞皺著眉頭一思考,繼而搖了搖頭:“不會吧……放水倒是有可能,但像他那樣的絕世高手完全可以下成和局,沒必要讓自己輸??!” 彼時,姬丹方才緩緩睜開眼睛:“還記得我第一手下在哪兒嗎?” 青莞脫口而出:“棋盤正中?!?/br> “我這么下并非是為求一個平局,而是意在試探……”姬丹頓了頓,繼續說道,“我此番公開挑戰傀子不論輸贏,只為確定對方究竟是何許人?!?/br> 看到青莞仍舊疑惑的眼神,她接著解釋道:“其實初手天元的下法由當年公子弈首創,破解之法也只教給了我一人——只需貼著天元采用征子的方法落棋,即可破開此招。不過因為這種模仿棋太過無趣,他不屑去用,所以世上除了他知道這一招外,便只有我了?!?/br> “也就是說,若這個傀子破了殿下這招,那他便是公子弈了?” “可以這么說?!奔Уc了點頭。 青莞轉念一想,又不對了:“可問題是,傀子輸了啊……” “這就是對方的狡猾之處——一個投子認輸,非但讓我抓不到他的馬腳,而且為自己賺足了風度和魄力。經此一戰,這個傀子在臨淄民眾心目中的地位不但沒有降低,怕是更高了?!鼻噍傅皖^不語,心里很不舒服。 那倒是,傀子輸了棋,挨罵的卻是殿下…… “現在該怎么辦?” “走一步算一步,對方既承諾見面,那我照常赴約便是?!奔Уふf完,閉上眼睛繼續養精蓄銳。 馬車載著主仆二人一晃一晃駛回了驛館。 姬丹與青莞雙雙下了馬車,剛進門就看見駱銘伏在桌案上數錢。 望著面前一堆金銀,青莞兩眼放光,姬丹卻一頭霧水:“哪兒來這么多錢?” 大約是數錢數得太過專注,駱銘一抬頭才發現太子殿下站在自己身旁,趕緊起身就要行禮。 姬丹讓他免禮,又問他錢的來歷。 駱銘沒有立馬回答,而是先將門窗關緊,然后壓低嗓音道:“這些錢,都是下官下注贏來的……” “你(您)去賭了?”主仆倆異口同聲,然而一個純粹驚愕于駱銘這樣老實巴交的官員竟也出去賭錢,另一個則是沒想到對方押的正是姬丹與傀子那場。 “那些賭徒全押太子殿下輸,還嘲諷我們燕國……下官實在看不下去,便押了相反的?!瘪樸懠泵忉?。 “那你真是夠幸運的!”姬丹不知說什么好,最后只能拍了拍他的肩,“駱大人請繼續,我就不打擾你了?!?/br> · 燕國太子挑戰傀子的消息一經傳出,嬴政便立馬動身離開了臨淄,暫時和樊於期及其一幫手下藏身于郊外的山下。 白天,樊於期幾次想進城探探情況,嬴政卻攔著說什么也不讓他去。 “屬下以為,此行除了王上自己、屬下和趙高之外,便只有齊國的傀子知曉。隨行的侍衛乃親信之人,且都是臨時通知,絕不可能出問題。至于那傀子,他也沒必要這么做……恕屬下直言,王上這一次實在是多心了?!狈镀谡J為事情并沒有那么嚴重,他思來想去,覺得嬴政就這么跑了并非明智之舉。 嬴政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一身黑衣勁裝,戴著護腕的手握緊佩劍,一雙鳳眸定定地注視著面前的篝火:“他沒必要,何以見得?若他就是把寡人的行蹤出賣給了燕國,憑我們現在這點人又能將他如何?再者,他見寡人是因為寡人能助他奪位,可仔細想想,能幫他奪位的也不止寡人一個。若能成功拉攏燕國,再加上他自己的人脈和影響力,奪位也不是不可能?!?/br> 樊於期欲言又止,不知為何,他始終覺得嬴政突然出城跟傀子關系不大,倒有相當一部分是太子丹的緣故。他的王上更像是在有意無意躲著太子丹,所以才避而不見。 不過么,不管出于什么緣由,謹慎些也不是壞事。畢竟燕國黃金臺的能力列國有目共睹,就算這一切只是巧合,但若留在城中與傀子會面,萬一被黃金臺發現,豈不大禍臨頭?! 想到這,樊於期抬頭看了看陰沉沉的天,面色凝重了一分:“馬上要下雨了,屬下去附近探探路,看有沒有可供避雨的地方?!闭f完,便帶上幾名護衛走了。 嬴政亦仰頭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色,又環顧四周,不禁自言自語:“這荒山野嶺的,一路走來連個山洞都沒看到,哪兒來避雨的地方?!?/br> 還別說,真給樊於期找到了一座破廟。 “雖說破舊了點,但看上去倒是很干凈,像是有人經常打掃……現在能找到一個遮風擋雨的落腳之地不容易,況且這兒可比山洞強多了?!狈镀谶呎f邊在地上鋪了幾層稻草,又拾了些柴火,打算晚上就在此過夜。 隨行的護衛去打獵了,左右也是閑著,嬴政便在廟里隨便走走。 這座廟供奉的是太公望,只見姜太公身著羽衣腳踏祥云,儼然是飛升成仙之態。 嬴政瞧著覺得稀奇:“供奉大少司命和文王武王的廟宇我都見過,但供奉姜太公的倒是第一次見?!?/br> “太公望助武王討伐商紂,又連續輔佐兩代君主,在民間很受擁戴,百姓們為其建廟拜祭也屬正常?!?/br> 樊於期說著將篝火點燃,卻聽嬴政“咦”了一聲,一抬頭只見對方指著姜太公神像下面的一排小木牌:“樊於期,快過來!” 木牌上歪歪扭扭刻著齊國文字,嬴政舉著火把,費了半天工夫才勉強辨認出上面刻的是齊國國君……確切地說,是姜姓齊國歷代國君的名諱。 “齊國如今是田氏當政,居然有人在這里暗中拜祭姜齊的國君,不怕掉腦袋么?”樊於期接過木牌,不曾想他們一行人找地方避雨,居然無意間有了這么大的發現! “田氏代齊都多少年了,沒想到還有人祭拜姜姓,看來這齊國還真是有趣!”嬴政轉身走向稻草堆,慢悠悠地坐下來烤火。 樊於期還在反復查看那些木牌:“從字跡來看,刻字的人是個新手。而且這些牌子很新,上面也沒什么灰塵,可見不是很久以前的東西?!?/br> “你覺得拜祭者會是誰?”嬴政話音剛落,大概覺得草堆坐著不舒服便準備站起來,誰知衣角被雜亂的稻草刮住了。 他只得俯身耐著性子整理,這一低頭,竟發現草堆里有一小片碎布。 “既然拜祭姜齊,此人應是……” 樊於期一句話尚未講完,嬴政突然起身將布條拿到他面前:“你看,這會不會是拜祭者留下的?” 樊於期拿過那片碎布,仔細地端詳了片刻:“這布條上的花樣像是之前我們在集市上看到的碎花格子紋樣,據說是齊國今年最流行的式樣,像這樣的布料如今可謂是一匹難求。能穿得起這種衣裳的,不是官家小姐就是世家貴婦?!?/br> “你的意思是,田齊的貴婦小姐們悄悄跑到這么個偏僻荒涼的地方去拜祭憑吊前朝的國君?”嬴政揶揄了樊於期一下,正打算瞧瞧對方會有什么反應,這時卻隱約聞到一絲香味。 “樊於期,你聞聞這碎布上的味道……” 樊於期一嗅,隨即說道:“女人身上的東西,多少會帶著點香味?!?/br> 嬴政搖搖頭:“這并非一般的香料,而是‘夜來香’?!?/br> “‘夜來香’?屬下不明白,這香和夜晚有何關系?難道只在夜晚才聞得到?”樊於期說完才覺得挺滑稽的,此刻還是傍晚,自己不也一樣聞到了香味么?! “‘夜來香’是一種十分名貴的香料,白天在有陽光照射到的房間里點燃,可以安神助眠;若是到了晚上或是光照不足的情況下,此香便可催生情欲,使人歡愉。后宮里的妃妾侍寢時,一般都會用到……”講到這兒,他眼角一挑,饒有意味地朝樊於期抬了抬下巴,“差點忘了,你至今尚未成婚,身邊連個伺候的女人都沒有,不知道也屬正常?!?/br> 樊於期這下是真的不知該作何反應了,又想到后宮常用此物,不由得對嬴政的身體心生擔憂:“是藥三分毒,此香豈非傷身之物?” “放心好了。夏無且說了,此香并非那些尋常媚藥,適量使用對身體無害……”嬴政說著,挑眉一笑,“參湯喝多了還會流鼻血呢!” 剛講完這句,一陣“噠噠”的木屐聲傳入耳畔。 有人來了! 兩人相視一眼,心領神會地一起將火堆踩滅,然后轉到神像后面藏了起來。 伴著淅淅瀝瀝的雨聲,一個身披黑斗篷的人一步步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