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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一次太過猝不及防,他沉溺在現實里太久,毫無防備。不像mama剛去世那些年,他反反復復地做著有她的那些夢,許許多多次,他在夢里都緊緊抱住她,一遍又一遍地說著“對不起”。 明明是大同小異的夢境,可每次進入夢里,他就像格式化后重新登錄一樣,以往的記憶被清除得干干凈凈,他總想不起那是夢,總以為那是現實,時光還停留在過去,總要等到夢醒的那一剎那,才第一千次、第一萬次明白——“她已經不在了”。 房間里很安靜。整個屋子都很安靜,全家人都還沒睡醒。溫鶴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心里像是猛地被掏空,他突然覺得很慌。 很害怕“下一個離開的會是誰”這個念頭。很害怕身邊一個人都留不住。很害怕終有一天,所有人都會不在。 他不會去找父親。這些話不能跟父親說。父子倆對彼此的關心體現在一種默契的信任上——相信對方一定能和自己一樣堅強。 他第一個想到的是邢文博。想馬上聽到他的聲音。 幸好,他在。 溫鶴“嗯”完之后就不說話了,邢文博也不再追問,兩人在電話里沉默了10秒,邢文博說:“你今天有安排嗎?要不我去找你一起復習?” “啊……?”溫鶴愣了好一會兒,點頭,“……好?!?/br> 他怎么知道的? 自己不僅想聽到他的聲音,還想見到他。還想有他陪伴。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半個多小時后,邢文博就背著書包、蹬著自行車沖到了溫鶴家樓下,隨后第一次踏進了溫鶴的小房間。 溫鶴家是三房一廳的格局,面積不大,不到90平。房子目測有些年頭,但收拾得干凈整潔,看起來就是一個非常普通的工薪家庭。 溫鶴的房間只有一張學習桌,溫鶴從廚房搬了一張椅子進來,兩人近乎肩并著肩坐在一起,耳邊就是對方的呼吸聲以及沙沙的寫字聲。好幾次,邢文博抬眼偷偷看向溫鶴,想問問他到底做了個什么噩夢,嚇得他一大早就給自己打電話。好幾次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 罷了。不問了。就這樣看著溫鶴安安靜靜地低頭做題,也挺好。 莫姨得知溫鶴竟帶同學回家學習,嚇了一大跳,非要留邢文博吃飯。邢文博沒溫鶴那么多講究,應得很是爽朗。莫姨立刻拉著溫父出去買菜,兩人足足拎回來半個冰箱的東西。 中午,五人圍坐飯桌,按慣例給溫小杭跟前放了一盤大蝦,這本是習慣成自然的事情,但莫姨忽然反應過來,菜這么擺,坐溫小杭對面的邢文博哪好意思伸長筷子過來夾? 莫姨立刻把蝦換到中間,還親自往邢文博和溫鶴碗里夾了好幾只最肥的蝦,囑咐他們多吃。 莫姨和邢文博聊得很自然,莫姨問什么邢文博都直說。當莫姨得知邢文博跟溫鶴不相上下的年級排名,第一反應就是轉頭看溫小杭,溫小杭白眼一翻,“知道啦知道啦,我又不會變身,學也不可能一夜之間學得來??!” 邢文博和莫姨都笑了。 溫鶴看看邢文博,又看看莫姨和溫小杭,再看看一臉平靜卻眼中帶笑的溫父,也不自覺地揚起了嘴角。 吃到一半,溫鶴低聲問邢文博:“你還要蝦么?” “???”邢文博沒明白。 溫鶴指了指自己碗里那幾個大蝦,“我沒動過的?!?/br> 邢文博低頭看碗,又抬頭看他,“你不愛吃蝦?” “不想剝?!睖佞Q說。 要動用到手的食物,他一貫不碰。 邢文博了然,干脆利落地把那幾個蝦全部夾了過去。 邢文博動作很快,刷地一下就剝完了一個,然后夾回溫鶴碗里。 溫鶴:“……?” 邢文博卻不看他,接著剝下一個,剝好又夾他碗里。 溫鶴:“……” 邢文博眨眼的功夫就把蝦全剝了,嘴上還在跟莫姨聊著家常,手上特別自然地把剝好的蝦一個個夾給溫鶴,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一向不吃蝦的溫鶴只好默默地一個個吃完了。 莫姨和溫小杭都愣了愣。唯獨溫父沒反應,繼續吃飯。 莫姨沒有多想,溫小杭卻盯著坐在對面的哥哥和哥哥的同學,陷入沉思。 W高高三的十天寒假刷地就過去了。收假前一天,吃完午飯后,溫父有事出門,莫姨進廚房洗碗,看著溫小杭剛進房間,溫鶴在她關上房門前叫道:“小杭?!?/br> 溫小杭一愣,一時以為自己聽錯了,從門后小心地探出腦袋,“……哥,你叫我?” 溫鶴點頭,“下午有時間么?” “???做什么?”小杭想了想,興奮地壓低聲音,用嘴型問,“打游戲嗎?” 溫鶴:“……不是?!?/br> 等溫鶴進了她房間,溫小杭才發現自己這是引狼入室。 溫鶴要給她補習。 溫小杭茫然地看著溫鶴拿出他不知準備了有多久的一堆中考總復習資料,往溫小杭的桌上一堆,溫小杭頓覺泰山壓頂。 “哥……”溫小杭可憐兮兮。 在張凡蕾那件事之前,溫小杭只有在爸媽面前才會勉強地叫溫鶴一聲哥,私底下兩人能有交流就不錯了。 其實小時候不這樣。從什么時候開始這樣的,兩人都記不太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