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
第64章 蘇水湄此話說得十分小心翼翼, 她生恐陸不言受不了這個打擊,卻沒想,男人竟還笑得出來。 “噓,別胡說?!蹦腥寺N著唇, 眉眼皆盡是笑意。他本就生得俊美, 如此一來, 更顯春暉皎月之色。 蘇水湄怔了怔,然后覺得男人不相信自己, 她急了, “我說的是真的,我沒有騙你……” “噓?!标懖谎陨焓?,用一根手指抵住小娘子的唇,然后又重復了一遍, “別胡說?!?/br> 男人指尖微熱, 帶著手爐的燙意, 蘇水湄下意識便抿了唇。她想, 她明白陸不言的意思了。 小娘子斂眉, 神色鄭重道:“那你自己小心?!?/br> “嗯?!标懖谎晕⑿c頭,道:“我先送你回去?!?/br> “不用了?!碧K水湄面色微紅, 絞著手指,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br> 陸不言卻堅持道:“我想送你?!蹦腥隧珳厝?,黑瞳內浸著蘇水湄的臉, 一眼望入了小娘子心底。 蘇水湄妥協了,她甚至想, 這車輪能不能再滾得慢一些,蘇府能不能再離得遠一點,她想跟陸不言再多待一會。 這樣想著, 蘇水湄便忍不住朝陸不言的方向看了一眼。 男人目不斜視,捂著手爐的手卻輕輕伸展,從大氅內露出,然后緩慢覆上了蘇水湄搭在一側的手。 小娘子手掌微冷,男人指腹guntang,輕輕搭著她,慢慢往里滑,摩挲著肌膚,略過滾動的血脈,漸漸十指相扣,指縫相合,也不管這種動作適不適合兄弟來做。 馬車廂內安靜極了,兩人都沒有說話,直到馬車停在蘇府門前。 陸不言抽開手,攏入大氅內,搭到手爐上,然后閉上眼,輕輕吐出兩個字,“去吧?!?/br> 蘇水湄手掌熱度已消,她下意識蜷縮起了指尖,看一眼陸不言,心中頓生戀戀不舍之意??赡腥四樕喜o任何留戀,仿佛這只是一次再平常不過的分別,跟日出日落一般。 不過這確實是一次再普通不過的離別,蘇水湄覺得自己可不能讓陸不言看扁了。故此,她立時便起身,撩開馬車簾子出了馬車,然后矜持著走了一會兒,最后還是沒忍住回看了一眼馬車。 馬車簾子輕動,小娘子才剛剛轉頭,便驚雀兒似得扭頭一轉,生恐男人發現,趕緊入了蘇府一側角門。 她回家了。 . 小娘子走后,馬車廂內瞬時變得空蕩起來。向來習慣了寂寞的陸不言難得蹙起了眉。 他掩在大氅內的手輕輕抓了抓,似是想抓住什么東西,最終卻還是松開了,然后閉上眼,長長嘆息一聲,道:“回吧?!?/br> 馬車轆轆而行,拐過街角,行至京師最繁華的清幽地段。 陸不言坐在馬車里,注意到馬車停步下來,便緩慢睜開了眼。他撥開馬車簾子,看到碩大“陸宅”二字。 是啊,不應該回北鎮撫司了。只是這陸宅,他有多久沒回來了? “郎君回來了?!标懻箝T是關著的,從一側角門處有位年歲大概二十出頭的女人躬身迎出。她身穿紫色團領窄袖金帶紅裙,臉若銀盤,眸若燦星,身形豐滿,嫵媚翩然。 面對如此美人,陸不言卻連眼皮都沒掀一下。他撥開馬車簾子,拉上大氅,抱著手爐,踩著馬凳下了馬車。 女子迎上來,雙眸明亮,“郎君,主母在里面等您?!?/br> 陸不言眸色一頓,終于正眼看向那女人,只是神色依舊冷淡,問,“母親回來了?” 女子低眉淺笑,露出瑩白脖頸,道:“是?!?/br> 陸不言輕笑一聲,“倒是難得?!?/br> 女子神色一頓,上前一步,語氣柔軟幾分,“主母是很關心郎君的?!?/br> 陸不言扯了扯唇角,什么話都沒說,徑直往角門處走去。身上新制的大氅被風吹得鼓起,獵獵而響,更顯身長如玉,俊美無儔。 那女子跟在他身后,看到陸不言身上披著的大氅,懷里揣著的手爐,終于是沒忍住,上前一步,站到陸不言身后半個身側的位置道:“郎君,您的身體怎么了?” 陸不言腳步不停,神色淡漠,“不太好?!?/br> 女子眉頭蹙起,“可是蘇州一行出了什么事故?” 陸不言神色淡淡,并不欲多談,“無礙,”頓了頓,陸不言又問,“母親呢?還是在佛堂?” “是?!迸狱c頭。 “嗯?!标懖谎晕⑽㈩h首。 兩人一道走到一房廊岔路口,女子往左去,陸不言往右去。一直關注著陸不言的女子瞬時愣住,轉頭凝視他,見男人確實一路往右去,便趕緊揚聲提醒道:“郎君,佛堂是往這邊走?!?/br> 陸不言背對著女子往自己的院子方向去,連頭都沒回,“哦,累了,回去歇息?!?/br> 女子:…… . 女子回到佛堂,站于房門口,裙裾下壓,行萬福禮。 佛堂內,女子身前不遠處站著一人,身穿白色襖裙,梳最普通的髻發,臉上也沒有脂粉痕跡,看模樣已有四十,可依舊擋不住那身瀲滟氣質。她眉目肅穆,神色淡漠,與陸不言像了七分。 周氏瑩潤的指尖滾著手中的佛珠,開口詢問道:“沒過來?” 女子垂眸,聲有猶豫,“……是?!鳖D了頓,她又道:“似乎身體不是很好……”話罷,女子抬眸看向周氏,一副惴惴不安之相,生恐自己多嘴惹惱了周氏。 “嗯?!眳s不想,周氏反應冷淡,仿佛像是沒聽到這句話似得,又閉著眼睛滾指尖的佛珠去了。 京師貴女,閑來無事,入了后宅深院,高墻圍成,便喜歡尋些東西來寄托安慰,亦或者表現自己的仁慈之心。 她們喜佛、參佛、拜佛,將自己的仁慈仁愛之心對佛表現的淋漓盡致,也將自己的寂寞寄托于此。 故此,別說是京師,就連整個大明都掀起了一股佛潮。 周氏提裙,緩慢跪坐于蒲墊之上,整間佛堂又浸入剛開始的沉靜平和。 女子見狀,躬身退了出去,輕輕掩上門,也蓋住了那裊裊而來的上等佛香。 “紅香jiejie,這是今日的晨露,我們知道你喜歡用晨露凈面,特地一大早就去收集了?!币粋扔袃蓚€丫鬟疾步而來,一臉討好地笑,將手里的白玉瓶遞給她。 紅香看一眼,神色淡漠,“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好好做事?!?/br> 兩個小丫鬟白了臉,紅香面無表情地去了。 紅香是周氏身邊的貼身大宮女,而周氏則是當今皇帝的乳母。圣人生母早喪,也未立后,后宮諸多事宜皆由周氏掌管。圣人對周氏亦是十分尊重,當成自己的親生母親一般敬重愛戴。 故此,別說是京師了,就是整個大明都知道這位周氏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乳母,但身份貴不可言。 紅香作為周氏身邊最貼身的大宮女,別說是小丫鬟要巴結她,就連這后宮嬪妃,朝中大臣都要給她幾分薄面。 紅香沿著房廊走,面有焦色,眉帶愁容。其身后有一小丫鬟追上來,小小聲喚她,“紅香jiejie?!?/br> 紅香不耐道:“做什么?” 小丫鬟一邊小跑著走,一邊行禮,待行至紅香身后,這才開口,“奴婢今日晨間出去買菜,發現郎君并非立時回來的,而是先去了一趟蘇府?!?/br> “蘇府?”紅香腳步一頓,終于轉身看向那小丫鬟,然后蹙眉問,“什么蘇府?”她可不記得京師內有什么權貴大家是姓蘇的。 “不是什么大人物,就連小人物都算不上,一個從六品的太醫院小小吏目罷了?!?/br> 一個從六品的太醫院吏目紅香自然不放在眼里,不過她好奇的是陸不言為什么會跟太醫院的吏目認識。 “知道做了什么事情嗎?”紅香尋了一處美人靠坐上。 小丫鬟上前,略壓低聲音,“聽說是送一個校尉回去?!?/br> “一個校尉?”紅香疑慮更甚,她問,“喚什么名兒?” “蘇水江?!?/br> 紅香沉思下來,突然面色大變,她霍然起身,問,“那蘇水江是不是有個jiejie喚蘇水湄?” “呃,這奴婢便不清楚……” “就是了,就是她,”紅香打斷丫鬟的話,眸色瞬時陰沉下來,連那張豐艷的臉也變得有些許猙獰,“我聽平遙長公主提過此事,這個叫蘇水湄的是陸不言的未婚妻?!?/br> “呵,”紅香冷笑一聲,“區區一個吏目的女兒,居然敢自稱為郎君的未婚妻,真是要讓人笑掉大牙了?!?/br> 小丫鬟雖面有怵色,但還是上前道:“那紅香jiejie,我們要不要……” “不必,”紅香臉上露出了然之色,“平遙長公主會收拾她的?!奔t香的氣稍稍順了些,她輕撫過那小丫鬟的臉,稱贊道:“你很是不錯,日后知道了這種事也要記得來告訴我,我不會虧待你的?!?/br> 小丫鬟一臉興奮地點頭,“是?!?/br> “你喚什么名兒?” “奴婢喚綠芽?!?/br> . 京師之地,天子腳下,每一刻都發生著風起云涌的大事。而近日里最令人津津樂道的,應該就要算是那新冒頭的東廠了。 其實東廠前幾年便有了,只是錦衣衛鋒芒太甚,完全將其壓制。如今,東珠新任東廠督主,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這位東廠督主還有圣人在背后支持,燒起來更是肆無忌憚,甚至比最盛時的錦衣衛還要更猖狂幾分。 錦衣衛還算講理,抓人用駕帖。那東廠簡直是肆無忌憚又變態,因著一句無關緊要的詩詞話語,都能把人帶進昭獄里折磨個要死要活。 “那東廠呀,簡直了,還不如當初陸不言領的錦衣衛呢?!?/br> “噓噓噓,可不敢說,可不敢說?!?/br> 如今京師,眾人就差把自己的嘴巴都用針線給縫起來了。 而除了老百姓,尤其是那些官員。別說是出這宅子門了,就連房間門都不敢出,除了要上朝逼不得已,真是恨不能將自己塞在那房間里生根發霉,就怕什么時候觸了東廠的眉頭。 東廠里面的人,大部分都由錦衣衛撥給。說是撥給,按照東珠如今的權勢,哪里是撥,反而應該算是拿。 先前,東廠亦是做事的,只是知道的人少。他們若是抓住了人,便會將其送去北鎮撫司。如今風水輪流轉,北鎮撫司抓住了人,反而被東廠要了去。 在圣人的縱容之下,東廠只用一月有余,便將勢力范圍擴展到整個京師朝堂。 諸如朝廷會審大案、錦衣衛拷問重犯,東廠都要派人聽審,這副架勢,就是要把錦衣衛整個吞進去! 周氏沉寂了一個月,終于是在初春冷峭一日晨間尋到了陸不言。 彼時,陸不言已在屋內休養生息數日,甚少踏出屋門,簡直就像是長在了床上一樣,這在以前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 “言兒?!敝苁狭⒃谕崎_的房門前朝屋內看去。 陸不言就臥在榻上,身上蓋著被褥,歪頭側躺著,青絲未束,手中持一卷書,半垂著眼。 周氏眼力好,一眼就看到了那書卷的名字:《京師風華錄:督主和錦衣衛指揮使的那些年》。 周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