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在所有人歡欣喜悅到達頂峰的時候,寧佳書卻在夜幕下仰頭發怔。 她忍不住去想,大洋彼岸,霍欽此刻也和她站在同一片夜空下,仰望星空嗎? 他有沒有交了新的女朋友? 也或者和此刻她在想念他一樣,是不是也想念著她?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直到聽見季培風喚她才回神。 “佳書,你哭了?!?/br> 季培風不知什么時候開始凝望他,黑夜映出他英俊的輪廓側臉,眼睛里寫滿悲傷。 “是嗎?” 她不想刺激季培風,匆匆把眼淚擦掉,“可能是因為我想起了我爸爸,他獨自呆在昆士蘭,每逢節假,一定很孤獨?!?/br> 季培風也放下叉子。 “佳書,”他低低嘆了一口氣,“其實你不必對我撒謊?!?/br> 氣氛遲凝了很久,他輕聲問道:“我們回到洛杉磯的這些日子,你快樂嗎?” “快樂啊?!彼ζ饋?,“不用工作,也沒有壓力,每天游泳運動,聚會社交,有很多時間可以做喜歡的事情?!?/br> “那你……有一點點,重新開始喜歡我嗎?” 寧佳書頓住,她沒有直接回答,只是道,“我會陪你好起來的,培風,這是我的責任?!?/br> 這就是她的回答了。 季培風其實已經預料到,但仍然控制不了內心失落。 好在他已經好轉停藥,保持著運動量,也在醫生的幫助下重建了情緒處理機制,不至于再像去年,隨時面臨心態坍塌崩潰。 半年來,佳書是他最親密無間的朋友,她做到了世界上所有朋友間能做到的,最好的事。 陪他登山、運動、練琴、鼓勵他停藥、去茱莉亞試音,和新的老師見面,開始新的人生。 她完全把自己的時間用來圍著他轉,期望他能恢復常態。 一切好像和她們從前剛開始戀愛時候一樣,可唯獨,她不再喜歡他。 “所以、你仍然愛著霍欽嗎?” 他從口腔里努力吐出那兩個陌生的音節。 這是幾個月來,季培風第一次主動在她面前提到霍欽。 寧佳書想了很久該怎么回答,既能不說撒謊,又不至于傷害他。 可是她最終發現,其實這個問題永遠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 “他是我從中學時候喜歡的人,大概因為住進心里的時間太早,和任何人都是不一樣的?!?/br> 佳書偏頭俯瞰遠方的大海。 “從十七歲到二十七歲,他在我生命里留下的烙印太深,所以很難忘記他?!?/br> “如果沒有認識他,你會愛上我嗎?” 寧佳書努力在心中預設這樣的可能,卻還是無法得到答案,畢竟命運早已將一切安排好了。 抬頭看了一眼季培風迫切的眼睛,她點點頭。 “我不知道,也許會吧?!?/br> “真好?!?/br> 季培風像是松了一大口,后仰靠在椅子上。 “這樣至少我能告訴自己,這輩子不能和你相愛,是因為遇見的太晚?!?/br> 他拿起香檳杯,隔空朝她舉高,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真希望下一輩子,我能跑得快一些,排除萬難,率先和你碰見?!?/br> 彼此都沉默了很久沒再開口。 他們靜靜聆聽夜晚的驚濤碎浪拍打海岸,潮聲涌動。 鐘聲敲過十二點,人們的歡聲笑語漸漸變淡。 司機載著他們從66號公路返程時,車上,季培風忽然發聲。 他說,“你回去吧,回到霍欽身邊去?!?/br> 寧佳書愣了好幾秒,反應時間慢長得像過了一個世紀。 轉過頭來仍然不敢置信,她看著季培風,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佳書,我的朋友?!?/br> 昏暗的車燈下,他深深注視著她,“我為我自私的意志給你帶來的困擾道歉?!?/br> “這半年來,我真的很幸福。但可能美好的一切總像今天晚上的煙火秀一樣,無法握在手中?!?/br> “比起擁有你,我更想看見你快樂?!?/br> 寧佳書這次真的哭了,她的眼淚像珍珠斷了線,怎么止都止不住。 她捏緊季培風遞過來的紙,“你確定自己痊愈了嗎?” 季培風點頭,“是的,你已經將我治愈了?!?/br> “那你能保證不再生病嗎?” 他笑起來,“這我能對心理醫生保證,卻不能對外科醫生保證?!?/br> 寧佳書哭著也笑,“謝謝你,培風,我真的太感謝你了?!?/br> “我才更應該感謝你?!?/br> “不,是要我謝你!” “那你能別再哭了嗎?” “我不想哭,可我真的忍不??!” 車從沿太平洋高速的山坡上下來,窗外的城市閃耀著萬家燈火,整個洛杉磯像從宇宙墜入海濱的星辰,熠熠生輝。 第100章 “回國那天我就不去送你了, 等你什么時候再來加州,千萬告訴我,洛杉磯永遠歡迎你?!?/br> “好?!?/br> 寧佳書下車回家時,連腳步都在打飄。 夜幕中, 季培風降下車窗, 目送她的背影遠行。 “再見, 佳書?!?/br> 他輕聲默念。 不論什么時候,離別都像一場外科手術, 凝望對方背影遠去, 無異于開膛破腑。 只是上一次他始終沉浸在迷蒙的全麻中不愿醒來,這一次,卻必須真切在現實里感受苦痛了。 但坦然面對的清醒,反而比盲目焦慮在幻覺中沉醉要強上許多。 這段日子他一直在想, 其實被強留在洛杉磯的佳書, 和被困在單戀里的他沒什么區別。他是如此自私, 明明能感知她的痛苦,卻要為了自己的快樂,將她捆綁起來。 佳書的人生不應該這樣渡過, 他愛的女孩, 應該擁有幸福的。 他沒辦法給的幸福。 ================== 寧佳書當晚沖回家就開始收拾行李, 但真當她坐在行李箱上打開網頁開始瀏覽機票時,劃了一圈指尖卻又頓住。 視線穿過走廊遙望盡頭,那里洗手間的鏡子映出她的身形輪廓。 她突然膽怯了。 到洛杉磯后,她剪短了頭發,也瘦了許多。 自從夏天來臨,因為隔三差五去沖浪,加州的陽光已經把她的皮膚變成小麥色, 運動鍛煉出瘦削的肌rou線條和健身房的完全不一樣,更明晰也更修長。 除了五官沒變,氣質和一年前相差實在有些遠,更難馴,更野性。 熟悉的人在街上瞧見她的背影,估計也要猶豫一陣才敢相認。 就像她的改變一樣,地球一刻不停自轉、江河永不倒流…世上沒有什么是永遠停在原地等待的。 她不知道現在的霍欽是不是已經走出失戀的陰影,開始了新生活。 她自作主張的出現,對他來說會不會和從前一樣,又變成新的二次傷害。 霍欽的朋友圈動態上一條,還是前年大年初一,那晚她們一起看煙火,外灘絢麗的天空。 那年他們約好要一起渡過未來所有的春節,如果當時白紙黑字立下合同,她現在都不知道都欠了多少違約金。 到洛杉磯后,她和國內的同事朋友幾乎不再聯系,也沒有向任何人打聽過他的現狀。 唯一能窺知他一丁點兒消息的地方,就是黃豆豆的微博了。 作為微博百萬大v,黃豆豆的流量比那些十八線小明星還要高些,評論區總有問她小舅舅、小舅媽的。小舅舅的提問她倒是?;卮?,關于小舅媽,自從五六月前她在一位粉絲發問下回復“分手了”,便再也沒提過。 粉絲們的彈幕刷屏口號紛紛從“百年好合”換成了“今天也是立志當豆豆小舅媽的一天”。 寧佳書就是從她的回復里知道,霍欽什么時候換了發型、什么時候重學的科目一、什么時候拿回扣還的駕照… 這種窺探讓她有種回到中學時期的感覺,止步于遠遠觀望,沒有半分上前的勇氣。 ================== 南半球正處冬季,昆士蘭時間晚上十點。 寧佳書拖著行李箱,風塵仆仆按響父親的門鈴。 夜幕降臨后的山谷,氣溫不到十度,風夾著細小的水汽冰粒往人臉上拍。 寧父穿了羊絨大衣來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