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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深卻不覺得苦,拿起紙巾拭了嘴,將小費放在桌上,動作優雅得仿佛上世紀的貴族一樣,然后他又壓低了帽檐,走出了咖啡館。 吳緒站了起來,回頭望了一眼紙上那挺拔屹立的教堂以及流連著的栩栩如生的鴿子,眼里忽地閃過一絲莫名的難過,卻也沒顧得上傷懷,提起腳步就往前追。 此時坐在他們身后的白人藝術家們看到他們走遠,不經意地往前面的桌上瞥了一眼,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只只鮮活生動的白鴿。他們像是被吸引住了,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探著腦袋再往紙上看,一眼就認出了具有神秘崇高氣息又帶著哀怨瘦削特質的埃米亞大教堂。 他們面色一震,推了椅子,趕忙走到了那張桌子前,抬起頭沖著祝深的背影大聲道:“畫!嘿!你們的畫!” 前頭的人越走越遠,不知是聽到了還是沒聽到。 幾人站在圓桌邊,圍成一個可笑而滑稽的三角形,捧著畫紙的手都是顫抖的。他們互相看了一眼,視線最后又停在了右下角的落款處。 ——剛從藝術館出來,他們不可能不認識這出自誰的手筆。 遙望著那道穿過鴿群的削瘦背影,幾人在桌前站得筆直,竟還有一些肅然起敬的意思。 D國的鴿子倒不是認生的主兒,膽兒肥的撲翅掃過了祝深的背,在他的肩頭停下一兩秒,然后繼續展翅高飛。 祝深穿著一身白色風衣,身上稍稍映出了些許霞光的顏色。 他就這么瞇著眼睛眺望著將落未落的夕陽,好看的眼睛瀲滟出了瑰麗的波紋,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早在祝深眉眼未長開時很早就有人說過,他這一雙眼注定是多情的。此時瞳仁里投映著黃昏的光紋,玻璃珠子一樣的眸子更是亮閃閃的。閉時,斂的是斜陽,睜時,映的是流光。 吳緒只當他是被人嘲了不開心,便主動寬慰道:“誰說你吃老本了?咱不還是有不是老本的畫兒嗎?” 祝深看向他,輕輕地笑了笑,似是在等他說個一二三出來。 “……”吳緒想了想,提醒他:“要我說,你那幅《昏》就很不錯??!” 那確實是祝深前不久剛畫好的。 那幅畫啟用了祝深近年來鮮少觸碰的明亮顏色,風格也與從前偏東方的寫意大不相同。 《昏》的風格是抽象的,像是L國天堂湖上的黃昏,用光束拉開分明的晝夜,澄澈的水波泛著夕陽的余暉,五光十色斑駁著的光影就像是一場揉皺的夢。 是有情人的詩。 是多情人的魂。 兩人朝著藝術館的反方向走,吳緒越說越激動:“我當時看到那幅畫的時候,還以為你的病好了,你那個黃昏畫得真是絕了!” “黃昏?”祝深偏頭看他一眼,止住了步子。 吳緒奇怪:“你畫的難道不是黃昏嗎?” “不是?!弊I钭旖菕熘朴蟹菬o笑意,遙望著自塔尖墜落的夕陽,眼神深邃,卻莫名有些悵然:“那晚喝高了?!?/br> “畫的不是黃昏,是酒?!彼f。 回想起那一晚,冰塊在祝深握著的杯壁里來回搖晃,撞出了清脆的聲響,又在那暖色調的吊頂燈下,折射出了奇幻的色彩,浮浮沉沉,深深淺淺。 那一晚,最迷人的卻是祝深的眼。 “我醉了酒,昏了頭,一沖動就把婚給結了?!弊I畹溃骸八?,它叫《昏》?!?/br> “好家伙!”吳緒恍然大悟地拍手說:“我說你怎么閃婚呢!” 祝深是兩個月前結的婚,婚訊像是平地一聲雷,炸翻了整個滟城。和他結婚那人叫鐘衡,是鐘氏集團的繼承人,因兩家是世家的交情,所以這場婚姻的背后免不了長輩們撮合的成分在。 但這婚結得太突然,愣是把八竿子打不到一塊的人湊到了一處去了,若非兩人都是男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誰奉子了呢。 緊接著,這對新婚夫夫就在眾人的關注下,在滟城大擺了酒席。 吳緒有些驚異,沒料到結婚的契機竟是一杯酒。 他憋笑,“你這酒量難怪會把自己后半輩子搭進去……”被祝深悠悠瞥一眼以后,立刻正色改口,問道:“可你就算是喝醉了酒,耍賴不就行了嗎?你不是挺擅長這個的?” 祝深睨他一眼,沒有答話。 說來汗顏。那晚兩人都喝高了,祝深哭著說今兒個一定要結婚,但鐘衡理智尚在,勸他再想想。 哪知祝深揪著他的領子說一定要結。 當時祝深的大腦幾乎已經被酒精給麻痹了,所有事情都憑著本能而行。逼著鐘衡動了鐘家的關系,打電話把登記員請到酒吧給倆人登記結婚。 說來也算是一場荒唐事了,簽字前鐘衡沉著聲音問他:“你是真的想結婚嗎……和我?!?/br> 祝深倒是個果決的,二話不說就把字給簽了。 事實上當時他喝大了,已經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了,但他覺得自己一定說了什么,不然一向理智自持的鐘衡絕不會被他激得也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可第二天,兩人補簽婚后協議時,鐘衡卻一派冷然,只字不提昨晚醉酒的事。 兩人約法三章,為了使兩家祖父放心,得在人前維系恩愛夫夫人設不崩,在人后各過各的互不打擾。 兩個月來,也算是……相安無事。 正想著,忽聽身后有人用中文叫著祝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