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雖然她很支持王鶴亭分地放奴的想法,甚至起了自首的心,她甚至打算讓這起活動從鎮國公府夏家開始。 她愿意放了那些來路不正的、超出規制的奴隸;也愿意放棄那些多占的土地,也支持寬待百姓,甚至可以補繳二十年的地稅充實國庫…… 但免稅,不行。 免稅五年,大臣的俸祿都發不來了。 兵部的武器、棉衣、藥物、軍餉……,更是得不到保證。 雖然軍隊的糧食供應將得到充分保障。 畢竟不交稅,百姓余糧多,商家收到的糧食就多,商家手中有糧食,那自然是愿意把糧食運到邊境,用糧食換鹽引謀取暴利的。 可是養軍隊,從來不單單是只需要糧食??! 夏妍覺得王鶴亭一把年紀了還如此天真,真是枉居高位。 祁峟更了解王鶴亭,知道他不是那樣武斷空想的人,遂皺著眉頭問了句,“若免稅五年,朝廷如何運營?” 王鶴亭果然留了一手,他道:“陛下已經占領了南越,南越商業繁盛,港口眾多,陛下不仿效仿南越,對商業征稅,對商品征稅?!?/br> 夏妍本欲出口駁斥,但她想了一想,覺得此舉精妙。 對商業征稅、對商品征稅,最成功的例子不就是對鹽茶收稅嗎? 商戶憑引換得茶鹽,每賣出一批茶鹽,就要向戶部交稅。 因為茶鹽定向發行,每一批茶鹽都能追查到具體位置,商家想逃稅都難。 且因為鹽茶利潤高,逃稅懲罰大,商戶們很是自覺,根本沒有逃稅的歪心。 夏妍越想越覺得此舉可行。 若是挑選出跟茶鹽一樣,產量少利潤高,買賣又很公開透明的商品出來,對它們征稅,那有了這筆錢,對農戶免稅五年,也就不成問題了。 她也知道大祁立國一百余年,這些年里,朝廷總是不余遺力地壓榨農民,她知道農戶辛苦,若是有機會,她愿意減輕農民的苦。 祁峟顯然跟她想到了一處。 但祁峟跟她想法又不一樣,祁峟的重點落在了南越上。 起先因為他對外國商品不感興趣,也就沒把南越這片土地放在心上,甚至想著用南越跟狄人談生意,把北境等地和平贖買回來。 但現下…… 他突然無師自通地意識到港口的重要性。 什么是港口,外國的商品在此處上岸,國內的商品自此處上船。甭管商家做什么生意,只要是做生意的,那都繞不開港口。 只要在商品上岸上船時統一核查、統一收稅,那錢不就來了嗎? 祁峟越想越覺得自己聰明。 可他再一細想,又覺得此舉問題甚大。 那大家買賣的商品不一樣,收稅的比例又該如何確立呢? 商品囤積在碼頭,沒有變賣成錢,收稅難道要征收實物稅嗎? 實物有什么用,他對買賣真沒興趣。 祁峟眉頭微擰。 他現下就感覺有好吃的吊在眼前,他很饞,想吃這口飯,卻又吃不到嘴,只能眼巴巴看著。 煩。 心煩意亂。 祁峟暴躁地挼了下披散的頭發,沖著王鶴亭問道:“愛卿可還有想法?” “暫無?!?/br> “成,你把帛書留下,孤在看看?!?/br> “唯?!?/br> 小柚子從崔海河手中接過帛書,恭敬地遞給祁峟,祁峟瞥了眼字跡端正的帛書,雙手拎了起來,他懶懶地看了一眼,心里只覺煩躁更甚。 他明明有一堆的事情想做,眼下卻連最小的一樁事都做不好。 他也不算毫無大臣,也不算毫無軍隊,更談不上毫無民心。 可他想做什么事,就必須全方面考慮周到。 在他下發決策前,他必須預測可能發生的后果。 祁峟想著,世間的事情若單純只分是非對錯就好了,那他做決策的時候,就像是做單選題。 隨便蒙一個,就有百分之五十的幾率蒙到一個完全正確的答案。 可是世事從來不是單選題,他面臨的選擇從來不止兩個,他收獲的答案既不會絕對正確也不會絕對錯誤。 祁峟莫名松了口氣。 世事復雜些也好,那他就算亂選,也不會錯得離譜。 他有任意做決策的實力,也有隨意做選擇的理由。 哪怕他真的亡了國,后人罵他的時候,也會換個角度為他開脫。 祁峟心里放松了些。 他閑閑地睨了眼諸位大臣,聲音從容,“關于免除農稅,征收商稅一事,眾愛卿可有什么看法?” 眾臣交換了眼色,俱是沉默。 夏妍是第一個站出來的,她微微彎腰,聲音清冷且堅定,“臣以為此舉可行?!?/br> “但需要事先商議清楚?!?/br> 祁峟對夏妍的勇敢滿意,他贊許地點頭,“愛卿所言有理?!?/br> 夏妍自稱臣,不要‘太后’的體面和束縛,那祁峟自然愿意與她君臣相稱。 祁峟環視四周,無懼眾臣眼中的斥責,繼續道:“眾卿若有什么想法,直言無妨?!?/br> “朕不以議事罪人?!?/br> 祁峟這話說得文雅,可是沒人搭理他。 大家都知道此時站出來,不論說什么,都是給陛下面子,可是,槍打出頭鳥。 只要有人站出來,便默認那個人站在了陛下那端,站在了分地放奴的那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