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寫篇祭文而已,不難。 此時他們還不知道,從他們提筆撰寫祭文的那一刻起,他們就綁定在了祁峟的賊船上,下不來了。 祁峟下朝后,躺在酸枝木貴妃椅上睡了好久,直睡到月出陰翳,才將將醒來。 他隨口扒拉了幾口菜,隨意吃了點清炒豆芽、芙蓉燕窩粥、紅棗燉的山藥雞絲湯,就撂下碗筷,一個人去了書房。 太宗將土地分給人民,依仗是手中戰無不勝的軍隊。 他祁峟呢? 他沒有那樣強大的軍隊。 他只能另辟蹊徑。 思索片刻,都一點頭緒也無。 祁峟一時有點埋怨仁宗皇爺爺了。 他是真不理解,太宗、熹宗都不是什么執著于子嗣傳承的人,他們甚至對多子多孫有心理陰影。 怎么傳到仁宗這一輩,這么優良的基因就完全消失了呢? 兒子,生!越多越好。 女兒,生!越多越好。 后妃,甭管喜不喜歡,要娶!漂亮美人嘛,那當然是要多多益善啦! 孩子,甭管喜不喜歡,要生!多多的生!生個一群一窩的,總不至于絕了戶,皇位旁落。 仁宗折騰了一窩公主親王還不夠,還提拔了百余戶公侯。 他自作主張地追恩,將跟著太|祖打天下的舊臣和跟著太宗打天下的舊臣悉數冊封。 賜爵位、賜綬帶、賜人口、賜土地! 將太宗皇帝定立的郡縣制,“以公賦稅封賞諸子功臣”的圣諭違背個徹底。 正是因為他大肆封賞的慷慨之舉,他才得以綴上“仁”這個廟號。 若不然,就憑他將兩成半的地稅提到五成的壯舉,他能擔得起“仁”之一字? 后來還是他老婆杜后執政,才將谷租縮減回兩成半的。 可是繳納五成的地租成了習慣,即使朝廷三番五次地強調最多向佃農征糧三成,也制止不了地主們膨脹的野心。 他們的爺爺父親都能從農戶手上收五成,憑什么他們只能收三成? 雖說他們大多有功名在身,收三成糧,三成糧就全是他們自己的,一毛錢的稅都不用交。 可萬一他們的兒子、孫子廢物,考不上功名呢?他們從佃農手上收三成稅,轉頭就給皇帝交兩成五…… 餓死他們了怎么辦! 也只有他們這些當爹當爺爺的心疼孩子,趁著還有幾口氣在,把糧倉填得滿滿的、把家底攢得厚厚的,那兒孫再怎么廢柴,也能錦衣玉食的走完一生。 父母之愛子,自然要計之長遠。 祁峟從沒有給人當過爹,他還真沒有兒子廢物孫蠢材的憂患。 在他看來,土地分給人民,人民向他交兩成五的稅,那自然是皆大歡喜的事。 他有錢了,百姓也有余糧了。 完美。 若是土地全集中在官僚地主手中,他們向佃農收五成的稅,五成糧食全填進私庫,一毛的稅都不用交…… 那佃農苦、他祁峟也窮。 當然若是土地集中在非僧侶官僚、也無功名的地主手上,那百姓更慘了。 地主本人都要向皇帝交稅兩成五,他若是想多積攢點余糧,私下里將谷租定為六成、七成……,那苦得也只有莊稼人。 祁峟一想到自己坐擁綿延萬里的江山,卻沒有幾塊土地真正屬于他,他就頭疼。 一想到他的百姓都要向他下跪行禮,都要祝他萬歲萬萬歲,他卻不能真正為他們做點什么,他就更頭疼了。 他手里并非沒有軍隊,只是他的軍隊既要拱衛京畿、又要駐守南北疆土,實在是無暇顧及旁事。 他心里想了又想,武力征服的方式過于血腥、原始了些。他是文明人,應該有更文明的處理法子。 祁峟一個人坐在書桌前,翻看他少時經常溫習的書。 他突然想到一個名喚‘劉徹’的人物,先不論這個皇帝拓土定疆的功勞,單論他那絕妙無雙的政治眼光。 他看中主父偃‘推恩令’的謀劃,將嗣子承爵襲地制改為所有的孩子共同承爵、共同襲地。 如此,爵位越分越小、越來越虛、越來越水;封地也越分越小,諸侯‘國’再也不成國,也再無坐大的可能。 好精妙絕倫、又文明和平的智謀,不費一兵一卒解決了地方王權對京都皇權的侵擾。 他采用的“酎金奪爵”更是極致的陽謀,直接以酎金的成色不好或者分量不足剝奪宗室王族的爵位。 還因為酎金和祭祀宗廟緊密相連的緣故,讓那些被奪了爵位的人失去政治、道德的高地。 怎么,你從祖宗手上襲來的爵位土地、你籌集點錢財助力天子祭祀祖宗,你都還不認真,奪了爵位,該! 祁峟越想越覺得這倆法子妙極,雖然那個‘漢武大帝劉徹’與他面臨的局面不同。 但總歸是有相似之處的呀,他可以學習學習。 祁峟提起筆,興奮地記錄學習心得,“要以懷柔的手段,讓所有人心懷感激?!?/br> “要采用溫水煮青蛙的模式,等到青蛙們意識到問題所在了,已經晚了?!?/br> “最好能占據道德高點,讓人無從指摘?!?/br> 祁峟越想越興奮,他突然想到了一個絕妙的法子。 如果他讓東西南北四方的貴族鄉紳們顛倒下位置,只說是讓大家去不同地方體驗風土人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