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祁峟雙手撐著下巴,百無聊賴地看著眼前感人肺腑的“君臣生死兩茫然,相顧無言涕先流”的畫面,只覺好笑,但還是清了清嗓子,將嬉笑強行咽了下去。 看在錢的份上,他打算給這對君臣,些許面子。 “安愛卿,近來身體可好?” 祁峟有模有樣地關懷大臣,活脫脫一副君慈臣詳的和諧場面。 安老尚書也算是給面子,恭敬道:“陛下龍馭賓天,臣食之無味,睡之不安……” 祁峟忙打斷老人家訴衷心告辛苦的話,假心假意道:“愛卿有心了,父皇在天之靈若有知,一定會保佑您這樣衷心的臣子,長命百歲?!?/br> 祁峟話音落下,眼瞅著安尚書臉色黑了一度,跪著的身子顫巍巍搖擺起來,才假模假意地虛扶人站起來,也不賜座,也不上茶,只心不誠嘴也甜地道歉道:“瞧孤這話說的,安愛卿已經七老八十了,長命百歲,不是咒罵您趕緊死嗎?” 祁峟邊說話,邊默不作聲地視察安尚書的臉色,見人臉色漲成了豬肝色,忙福至心靈道:“孤心直口快,愛卿不要放在心上?!?/br> “陛下切莫折辱老臣?!?/br> 安尚書再次跪了下去。 祁峟沒順勢攙扶,只抿了口茶,漫不經心道:“孤皇考、皇爺爺、曾皇爺爺,三代人的陵寢皆由安愛卿督工打造,孤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當講不當講?!?/br> “承蒙陛下厚愛,臣萬死不辭?!?/br> 還不待祁峟猶猶豫豫把話說完,安尚書便主動接過了話頭,表起了衷心,“為陛下您的皇陵添磚加瓦,是臣子之幸,臣雖年邁,卻也還中用?!?/br> 呵呵。 祁峟明亮的眸子不自覺黯然了下去。 路都走不穩的老頭子,還火急火燎地上趕著為新君督建皇陵? 呵呵,可笑至極! 祁峟心里怨氣連天地說了一片話,面上卻是絲毫不顯,只順著老人的話敷衍道:“愛卿有心了?!?/br> “陛下客氣?!?/br> “不知陛下,看中了哪塊福地?等先帝出了頭七,臣再去找欽天監算個黃道吉日,皇陵的營建,不日便可破土動工?!?/br> 祁峟:呵呵。 面上笑嘻嘻,心里mmp. 孤窮到揭不開鍋了快,還想著修皇陵? 怕是有命修,沒命睡。 但看著安尚書邀功心切的模樣,祁峟也大概知道了修建皇陵的暴利。 只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道:“不知愛卿,愿意陪葬哪位陛下?” “曾皇爺爺,于您可是有知遇之恩的;至于皇爺爺和皇考與孤,對您可是有……” 祁峟話只說半句。 “三位陛下的再造之恩,臣誓死不忘?!?/br> 安尚書貼心地補全了后話。 “如蒙不棄,臣愿長眠陛下身側?!?/br> “哦?” 祁峟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高深莫測道:“是嗎?” “愛卿有心了,既如此,就煩請愛卿將三代皇陵的規格與陪葬品賬目,悉數呈上,待孤細細研究考察后,好確定本朝皇陵的一應標準?!?/br> “……是?!?/br> 安尚書灰蒙的眼神渾濁不堪,謹小慎微、卑躬屈膝的樣子,任誰看了不夸一句:“文官之首,我輩楷模?!?/br> “三日內奉上,不得有誤?!?/br> 祁峟嚴肅了神色,傲然吩咐道:“想必這也不算什么難事吧?!?/br> “……是?!?/br> “跪安吧,孤乏了?!?/br> “……是?!?/br> 第3章 太皇太后 安老尚書打著抖,慢悠悠跪下去,又抖擻著老胳膊老腿,艱難站起來,恭敬且緩慢地退出太和殿。 一步一晃的樣子,任是天皇老子來了,也會心軟動容。 但祁峟不會,祁峟自顧自斟了杯上好的碧螺春,仰著脖子一飲而盡,旋即便干脆利落地盤腿,菩薩坐蓮座似的坐在酸枝木桌子上。 晦暗漂亮的黑眸,目送安老尚書提了拐杖,上了軟轎。 火熱的眼光,似是要將拐杖軟轎的桃木外殼灼燒成灰,讓那數之不盡、取之如錙銖、用之如泥沙的真金白銀,流通到自己手中。 袁公公瞧著陛下越發冷漠深沉的眼神,心臟沒由來一跳,旋即便緊緊揪了起來。 安老尚書和自己一樣,都是太皇太后的人! 陛下如此折辱安老尚書,分明就是在打太皇太后的臉! 哼,尚未及冠的黃毛小子,還敢給太皇太后下馬威,真是膽子不小。 當今太皇太后杜氏,先皇生母,祁峟嫡嫡親的皇奶奶,是個大權在握的強勢女人。 祁峟那外政軟弱內政松弛的爹,終其一生,都沒能擺脫親媽的掌控,一輩子都沒做到真正意義的親政。 便是在廢立太子這件國之大事上,都心不由己。 嘖!祁峟默默嘆氣,倒是對他那狼心狗肺的父皇,平白生出了幾分憐憫。 無功無能的可憐人罷了。 “陛下,杜尚書到了?!?/br> 袁公公低眉順眼地通報,額頭上橫堆起來的褶子足有五六層,肥膩膩的臉,讓祁峟看一眼便覺反胃。 袁忠這丑東西,又老又不安分,心思過分活絡,腦子還不夠聰明,認不清自己的身份不說,都什么時候了,還敢站在太皇太后的陣營,監視皇帝。真當他祁峟和他那父皇一樣,又蠢又弱嗎? 還是他家小柚子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