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國師 第54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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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身?!?/br> 朱棣淡淡道:“馬侍郎,今日叫你來此有件事情?!?/br> “不知陛下有何吩咐?”馬京恭敬問道。 馬京當然知道朱棣的意圖,但這時候卻還得順著皇帝的節奏來君臣奏對下去,只是他總覺得,今天似乎氣氛有些不對。 “李至剛的事情,你怎么看?”朱棣饒有興致的看著馬京。 “回稟陛下臣認為李至剛確實有罪,但陛下若是對其另有任用,這種罪名,恐怕不適合交給朝廷來議,否則會引起朝野紛亂?!?/br> “那你認為應該如何處置李至剛?” 朱棣目光凝視著馬京,嘴角噙著一抹玩味的笑容。 “這個.臣覺得.”馬京遲疑了。 “說?!?/br> “按照律令,交結朋黨紊亂朝政該殺,若是賣官鬻爵則該流放?!瘪R京硬著頭皮說道。 “哦?”朱棣似笑非笑道:“這就是馬侍郎的建議?”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朱棣的目光陡然變得冰冷,他盯著馬京,語氣森然道。 馬京渾身忍不住顫抖起來,連忙伏地請罪。 然而下一瞬,朱棣卻是哈哈大笑了起來。 “李至剛是忠臣,朕不能辜負他,但李至剛畢竟犯了錯誤,如果不懲治他,我朝綱必亂,哪怕是小懲呢?但三法司內部要統一意見,這件案子要登上《明報》,讓天下人來討論討論,李至剛的錯誤,到底證據清不清晰,是不是違背了《大明律》,到底該大懲還是小懲,知道嗎?” 朱棣態度的陡然轉變,如同一道驚雷在殿內炸響一般。 馬京此時腦海里想法百轉千回,可面上卻波瀾不驚,只是重重地叩首道: “陛下圣明?!?/br> 第435章 天憲 在大明,皇帝陛下的意志不容違背。 《明報》上很快刊登了關于李至剛案件的公開討論。 而且極為尖銳地提出了兩個問題。 一,《大明律》明確規定,禁止公、侯、伯、四品和四品以上官員及其家屬、仆人經商,但沒規定這些人在官員成為四品以前就是商人怎么辦,而李至剛的岳父是早在李至剛入仕乃至與自家女兒成親之前,就已經是個頗有家資的商人了,這種情況要怎么判? 二,既然《大明律》沒有規定這種情況的判決方法,《大誥》也沒有相關案例的補充判決,那到底是按照“法無不可即可為”,還是“法無允許即禁止”? 如果是底下府縣的案件判決,當然沒有這么麻煩,誰管你這些?主官想怎么判就怎么判,只要不是太離譜,根本沒人追究。 但李至剛不一樣,這是堂堂禮部尚書,肯定不可能隨便判。 在司法程序上,明代在懲治官吏犯罪上還是比較謹慎的,雖然在程序上規定了民間控告和御史糾查兩種進入訴訟的程序,但是在審判形式上,明代法律規定的就很細致了,根據官吏的不同等級規定了不同的程序,同時還規定了奏請制度,以免對朝廷的職官體系造成破壞。 而李至剛享受的待遇就是最頂格的,三法司會審加皇帝最終決斷。 而且由于沒有任何明確的證據能夠給他定罪,只能確定他岳父經營的古董店賣的東西有“一點點”貴,涉嫌了一些疑似交易的內容,而且有幾個并不算那么關鍵的證人。 可古董這東西,同樣一件物品,有人覺得價值連城,自然就有人覺得一文不值,光靠這個是無法定罪的,證人的證詞也都沒有切實的證據。 據老朱親自撰寫的《醒貪簡要錄》規定,官吏貪贓銀六十兩以上者,梟首,并處以剝皮刑,衙門一側的土地廟被作為“皮場廟”,而且每當有官員繼任,都要進行一項恐怖的交接儀式,那就是把“皮場廟”里的過去貪官的人皮“請”過來,人皮內塞草,做成人形置于公堂座椅上,以此警戒繼任的官吏。 李至剛如果被定貪污受賄,那這個數目的古董價格,足夠他全家扒皮實草了。 可這違背了皇帝的意思,皇帝不打算讓李至剛徹底從廟堂上消失,他還有用。 因此,給他定罪的思路,一直都集中在《大明律》規定的四品及以上官員的家屬仆人不得經商上面。 但這樣定罪也會涉及到不成立的問題,硬判當然可以判,可如今按照都察院陳瑛給的口風,三法司在“統一意見”以后,卻只能把案件糾結的關鍵點公之于眾,交給公眾輿論去評判。 這就很容易與三法司的觀點背道而馳。 對于刑部這種立法兼司法機構而言,自然希望“法無允許即禁止”,這樣不僅自己的權限大,而且麻煩還少。 但對于公眾百姓而言,則肯定是希望“法無不可即可為”,原因嘛自不必多說。 中午,朱棣正在大殿內批閱奏疏,這些日子他每天都在忙碌。 而今日是朱棣登基一年以來,首次處理這么多奏疏,他已經記不清有多少份了,但都堆積成山,堆在了桌子上,朱棣靠在龍椅的靠背上,伸手揉著額角,眉頭緊鎖。 朱棣在當燕王的時候,私底下不止一次地幻想過,如果自己當了皇帝會怎么樣,他一直以為自己會成為他爹老朱那樣勤政愛民、英明神武的好皇帝,但是現在,他發現事情不是這樣的。 他娘的,奏折怎么這么多? 但他依舊不愿意休息,不斷地寫字批覆奏疏,希望盡量減輕一下心中的壓抑感。 “陛下?!遍T口傳來司禮監掌印太監黃儼的聲音。 “進來吧?!敝扉Ψ畔鹿P。 黃儼推門走了進來,躬身稟報:“陛下,國師請見?!?/br> “宣?!敝扉Φ?。 今年二月的時候,黃儼以宣旨太監的身份,受命與都指揮高得、左通政趙居任等前往朝鮮,答謝朝鮮國王李芳遠對朱棣即位的恭賀,賜給他新的誥命和印章,再次封他為朝鮮國王,并讓他把逃到朝鮮的建文帝的下屬遣返。 此事之前便提過,大明向朝鮮索要水牛和戰馬,并提出了邊界貿易的要求。 黃儼把事情辦的很漂亮,李芳遠很快就屈服了,朱棣很滿意,再加上他跟隨朱棣多年,是燕王府里資歷最老的宦官之一,因此順理成章地被朱棣晉升為司禮監掌印太監。 而黃儼身上還有一個半公開的秘密,那就是他在燕王府的時候,便與燕王世子朱高熾不睦,而與次子朱高煦、幼子朱高燧過從甚密,尤其是朱高燧,黃儼是他的死黨。 看著姜星火,黃儼神色不變,輕輕抖了三下手中的拂塵。 不多時,穿著麒麟服的姜星火走進了殿內。 姜星火的眉宇間有些疲倦,但是精神看起來倒挺振奮,他說道:“臣參見陛下?!?/br> 朱棣抬手道:“免禮平身?!?/br> 姜星火腰桿挺得筆直。 朱棣問道:“有事找朕?” “是,今日是來還陛下東西的?!?/br> “什么東西?” “陛下賜的刀?!?/br> “你身上也沒刀啊?!?/br> 姜星火一本正經道:“入宮不讓帶刀,所以放在宮門守衛那里了?!?/br> “賜的刀哪有歸還的道理?” 朱棣噗嗤一笑,故作輕松道:“怎么,覺得朕要鳥盡弓藏了?就算是鳥盡弓藏,現在也不到時候吧?” “陛下害怕現在的變化了?!?/br> 姜星火沒有選擇依照徐輝祖給的計策,去煽動輿論,讓涉及到李至剛一案的中高層官員被迫下場,而是選擇了最簡單的方式,直接來見朱棣。 “歷朝歷代變法,皇帝的態度都是最重要的,支持不絕對,在外人看來,很多時候就等于絕對不支持,而如今變法剛剛深入,遇到了些阻力,陛下便要以此行事,將李至剛之事公之于眾,臣看不懂?!苯腔鹛拐\地說道。 事實上,這件事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直接搞定現在代班的大理寺少卿虞謙。 虞謙是鎮江金壇人,字伯益,洪武時由于朝中大案頻發,被老朱以國子生的身份直接擢了刑部郎中,后出為杭州知府,陰差陽錯躲過了洪武三十五年(建文四年)的廟堂大清洗,在去年江南平亂、治水的時候,杭州府提供了不少了的人力物力,因此有功,以能臣被人稱道,今年就被朱棣召回朝中,擔任大理寺少卿,與頂頭上司大理寺卿陳洽搭檔。 如今陳洽跟著黃福一起去廣西督辦糧餉,虞謙就代表大理寺了。 只要朱棣這邊點頭,姜星火雖然跟虞謙沒有太多私交,但也算臉熟,是可以搞定大理寺的。 大理寺負責覆審,刑部初審判李至剛有罪都沒關系,大理寺覆審判無罪就可以了,然后走三司會審的最終程序,代表都察院的陳瑛和代表大理寺的虞謙如果意見一致,哪怕是刑部的兩個侍郎不同意,最后的結果,依舊是李至剛無罪。 搞定了眼前比較緊迫的李至剛的事情,鹽法自然可以后面繼續慢慢磨。 然而朱棣突然通過召集陳瑛和馬忠,然后給鄭賜透風,三法司關于案件的判斷都被放到了《明報》上,在事實上造成了事件影響力的擴大化,這就讓姜星火非常猝不及防了。 而正是因為事件的擴大化,也導致了徐輝祖的計策沒那么好用了。 姜星火只能入宮,親自來見朱棣。 朱棣組織了一下語言,方才開口道:“不是害怕現在的變化,變化有什么可怕的呢?這世道總是要變的,只是你看這陰陽魚?!?/br> 朱棣手邊有一個張宇初獻上來的小玩意,陰陽雙魚圖,做的跟指尖陀螺的原理差不多,只要輕輕一轉,就會流傳不休。 “不管怎么變化,中間的邊界,始終是清楚的?!?/br> “涇水和渭水合流,不也有個涇渭分明嗎?” “文武亦是如此?!?/br> 而昨晚金忠心頭不敢繼續細想的內容,其實也有幾分偏移。 朱棣對老大和老三兩個兒子不滿,是各有原因的。 朱棣對老大不滿,是因為老大的分寸感拿捏的太好了是的,皇帝有的時候是不太講道理的,如果伱某些時候沒有分寸感,譬如朱棣認為現在姜星火結交軍界的勛貴太多了,那么皇帝會不滿意;而有的時候你太有分寸感了,又譬如朱高熾這樣的,處處維系著勢力的均衡,皇帝還是會不滿意。 而朱棣對老三不滿,則是因為最近老三比較喜歡結交內侍,倒還真不是有什么諜中諜的劇情看破了老三給姜星火透露的消息。 不過這種不滿,也僅僅是小問題而已,發生在皇帝身上,再正常不過了。 要是皇帝沒有這種猜忌和不滿,那只能說明他真的不是一個合格的皇帝。 沒辦法,皇帝的社交關系本來就是極端不平衡的,警惕才是皇帝的天然屬性。 朱棣覺得,他已經非常耐心地給姜星火解釋問題了,站在皇帝的立場上,說一聲仁至義盡也不為過。 姜星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本想說什么,但又沒有開口。 發火嗎?似乎沒什么可惱怒的,換誰來當皇帝都會忌憚手下的實力大臣跟武將們走的太久,朱棣也沒有處理他,甚至沒有敲打他,只是突如其來地走了一步破壞了他謀劃的棋子而已。 古之君臣相合,如此已經算是分外小心翼翼,特別維護了。 若是換做別的臣子,那真的,我哭死 但姜星火不是別的臣子,他不需要朱棣賜予他的榮華富貴。 若是換做一年以前,姜星火自有倚仗自己不怕死的想法,不會太過拘束,可如今變法已然有大獲成功的趨勢,歷史線又被自己徹底改到了另一條道路上,如果再輕賤自己的生死,動輒言“有種殺了老子”,不僅是對身邊眾多支持者的不負責,更是對變法事業的不負責,再往大了說,甚至可說是對歷史所賦予使命的不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