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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雋翻開一個倒扣的杯子,舀了一勺熱茶在杯里滾了一圈,又倒進了旁邊的盆子里,才添上一杯熱茶讓司淮端著。 他順手取過另一邊放著的一個油紙包放到司淮跟前,動作嫻熟地拆了開來,里邊是一只烤得焦脆的雞,一層厚厚的油浸透了大半張紙,竟還冒著一絲溫熱的氣。 司淮眉頭一挑,有些詫異地抬眼看向靈雋,在外邊他嘴饞了開葷靈雋并不多作理會,可這會兒回到了寺里…… “住持大師知道了又該說我壞了寺院規矩……” “太子殿下知道你在寺里,特意遣人到后山烤了只雞,讓我給你帶來?!膘`雋裝模作樣地往窗外看了一眼,打趣道:“無妨,住持師兄這會兒也睡了,不會來抓你犯戒的?!?/br> 司淮聽見“太子殿下”四個字,伸過去的一雙手又收了回來,見到他才好了些的臉色又沉下來了一些,心里像有一群螞蟻爬過一般癢癢亂亂的。 “怎么了?你平時不是最喜歡的嗎?”靈雋走過來在他額頭上探了下,“也不是病了?!?/br> “沒事……”司淮偏頭躲了躲那只溫熱的手,悶聲道:“只是覺得太子殿下好福氣,請得靈雋法師加冠,還可以對坐講經?!?/br> 靈雋聽出了他在鬧別扭,只笑他還是個孩子心性,耐心道:“佛經義理我與你也講過不少,我帶你去你定然也不愿意聽。至于加冠……修行之人慣來沒有這種禮節,你若是也想走那么一個成人禮的過場……” 話說了一半止住了話頭,靈雋轉身到床頭處取來了什么東西,又慢吞吞折了回來。 那是一只淡青色的雕花玉冠,玉質柔和,配一支同色流水紋玉簪,自成一股風雅之氣。 “這……哪來的?” “非偷非搶?!膘`雋淺淺笑著,道:“及冠禮加冠其實是戴帽,你既是個不知年歲的神仙,便戴個玉冠充數吧。貧僧也算是看著你長大的長者,不知有幸為你束發否?” “???”司淮有些沒反應過來,胡亂地點了一下頭,愣愣地任他理好臉上沾做一團的亂發,將披在肩頭的長發撥到了身后。 靈雋繞到他身后,動作輕柔地將墨色長發攏到了一起,又散下一半,留了一半在手里挽成髻,戴上玉冠,再用簪子簪穩。 直到這時,司淮才終于回過神來靈雋在做什么,僵著脖子轉過頭去看他,正正對上靈雋低頭淺笑的眼眸。 靈雋是個得道高僧,偏生生得也白凈,整個人就像從佛祖的凈壇里走出來的一般,干凈得連魂魄都是帶著金色佛光的。 可這會兒從那雙眼睛里看見映出來的自己,司淮竟意外地慌亂了起來,有那么一剎那,他竟覺得仿佛面前的人不是那個功德無量的大法師,只是一個長相白凈的普通人。 “我……我今晚回自己房里睡……” 藏在胸腔里的心快速跳動著,司淮胡亂丟下這么一句話,一把扯下身上披著的帶著那人味道的紫袈裟,飛快地躥出了門去。 前塵.情動二(二更) 司淮剛到明華寺的時候是有自己的房舍的,只是他住了幾天就賴到了靈雋的僧房里,寺里的和尚們大多睡的通鋪,因此靈雋也沒有把他趕出去,任他賴了一年。 后來他隨靈雋到外頭游歷,那間空著落了塵的客舍便做成了通鋪被新來的弟子們分了去,直到前幾日回來才又收拾了出來。 只是他在靈雋身邊呆習慣了,卷著鋪子又賴到了他的僧房里,今夜才第一次睡回了這客舍。 不知道怎么回事,向來好眠的他今夜怎么都睡不著,合上眼見到的全是方才回頭見到的靈雋看著他淺笑的模樣。 直到后半夜,他才輾轉著入了夢,夢里的他走在一片虛無的黑暗里,周圍靜得沒有一點聲音。 他知道那是夢,可是他醒不過來。 走了不知道多久,終于有一道光破開了這片濃墨著成了黑暗,他的腳下出現了來時的路,從看不見的地方延伸而出,正一點一點地坍塌碎裂。 他的前邊也有兩條路。 一條往上,巍峨延至天際的云端,路的兩邊生滿了白色的曼陀羅華,路的盡頭是從天落下沐著華光的神女。 另一條向下,崎嶇地沒進了無邊的地獄,路的兩旁生著紅色的曼殊沙華,盡頭仿佛有陣陣厲鬼啼哭的聲音,可盡頭的那人,卻是靈雋。 西域有佛經記載過,曼陀羅華與曼殊沙華本是同一種花,后來白色的被神使帶上了天,播種在通往天門的路上,稱作“天堂之花”;而紅色的則被鬼使帶到了地獄,種在黃泉路上,喚作“死亡之花”。 這種奇怪的夢多半是到了修煉的秘境里,往上走是修成正道,往下走是墮入歧途。 可是……那條通往無邊地獄的路上,盡頭站的可是靈雋。 司淮回頭看了一眼已經坍塌至腳下的路,幾乎沒有任何多余的思索,毅然決然地朝下跑去。 道旁的曼殊沙華紅得像流成了河的血,盡頭那人回過身來對著他笑,可是離得卻越來越遠,最后化進了一片虛無里,從看不見的暗處躥出一條火舌,頃刻間點燃了兩旁的曼殊沙華,將他吞沒進火海里。 “靈雋!”司淮喊著他的名字從床上坐了起來,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虛汗,意識才從夢里回到了現實。 窗戶沒有關,夜風吹進來有些冷,他赤著腳走到桌邊抹黑倒了杯水,才定下了一縷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