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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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怎么,只是從前沒人對他說過這種話,沒人讓他顧好自己。 就連同與他交好的裴塬,也從未說過這話,他第一次聽到,忽然就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有時候,他不知道司故淵于他到底算什么。 司故淵說的那些話,他聽了明明很高興,但后知后覺便有種難言的失落。 就好像得了一件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便無時無刻都會擔心,這件東西終有一天不再屬于他。 凡人總是害怕失去,他避無可避。 可他又實在舍不得。 他們同往常一樣坐在檐上喝酒,醫塵雪半壇子酒下了肚,人就開始有些暈了。 本來還在猶豫著要不要問、又該如何問的那件事,這會兒反倒少了許多顧慮和阻礙。 他側伏在司故淵腿上,一只手抓著空酒杯,一只手扯了扯堆疊在身下的衣擺:“司故淵……” 司故淵應了一聲,等他說話。 醫塵雪半睜著一只眼睛,“你去過椿都么?” “不曾?!彼竟蕼Y答他。 “我去過?!贬t塵雪又說。 照先前的打算,他本是要等著司故淵問一句“椿都如何”之類的話才繼續往下說的,但現下醉得昏昏沉沉的,什么對策,什么設想,全顧不上了。 他語氣中含著眷戀:“椿都是個福地,是個能容我的地方,我很喜歡那里。水榭、廊橋、仙臺,都很喜歡。晨起時的林間小道會泛著霧氣,日暮時街上會亮起燈火,一直綿延到很遠的地方去,從高樓往下看,人潮如織,一片繁華?!?/br> “司故淵,若是有機會,我……” 不知為何,他沒再往下說。 司故淵手指碰了碰他的臉,熱的。 “想說什么?”司故淵問他。 醫塵雪咕噥著,半天才說:“我想回椿都了,裴塬又來信了,他說……椿都要放天燈了?!?/br> 每年都會有這么一次,天燈從落仙臺底下升上去,火光星星點點映在水里,繁燈滿天。 落仙臺上供奉的都是裴家歷代家主的石像,天燈從那里升起,是感恩,也是祈愿。 醫塵雪想起來那番場景,唇邊不知不覺就染上了笑意:“司故淵,你看過椿都的天燈么?” 這個問題其實很多余,沒去過椿都又何談看過椿都的天燈? 但司故淵卻認真答了他的話:“也不曾。是什么模樣?” “很好看,千燈滿天,一盞一盞升起來,越來越多……” 說到最后,醫塵雪聲音也模糊起來,聽不清后面說的是什么。 司故淵俯身去看他:“還想說什么?” 此前,司故淵從沒這么哄過一個人說話,醫塵雪也沒被人這么哄著說過話。一句接著一句,幾乎算得上溫和、輕柔。 醫塵雪在這樣的哄引下,終于悶悶地開了口:“司故淵……我想和你去椿都,看看那個我很喜歡的地方……” 他說得很小聲,不知是醉的,還是在害怕什么,整張臉都埋進了狐裘里,悶得他有些難受。 但他始終不肯抬頭。 第54章 槐樹 傳聞說, 三昔之地的弟子司故淵,傀術精深,為人直正, 匡扶正道,為了讓醫塵雪這個狂妄得無法無天之人改邪歸正,竟一路追到了椿都去, 形影不離,日日規勸。 醫塵雪也是這么以為的。 直到如今想起來這許多事,他才知曉,所謂的追至椿都苦心規勸,原是因為他悶在狐裘里的一句話。 夢里那些場景漸漸完整起來,那個總在身后喚他的人, 如今終于有了臉和名姓。 裴家府宅前,他與裴塬攀談時,為何會忽然轉了頭? 伏在桌案前寫字時, 為何他會在一片燭光里抬眼望向前方? 那些廊橋下, 仙臺上,漫著冷霧的林蔭小道, 為何他總是回眸,像是要望向誰? 不可知的一切,終于有了答案。 “司故淵?!?/br> 時隔五年, 在經歷了誅殺、生死之后,醫塵雪第一次叫出了這個名字。 說不清是什么感覺,高興還是難過,懷念還是冷淡, 醫塵雪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這么長的時間以來, 他終于以醫塵雪這個身份, 毫無顧忌地叫了另一個人的名字。這樣的感覺有點兒微妙。 醫塵雪扯著唇角笑了下:“我是不是該說,好久不見?或是……” 他唇邊的笑慢慢淡下去,直至看不見,甚至于漠然:“別來無恙?!?/br> “醫塵雪……”司故淵眸光微沉,顯然不待見醫塵雪那怎么聽都擔不上一個“好”字的語氣。 他后面有話,醫塵雪卻出聲打斷:“先找人吧。你不會被吃掉,流蘇和裴時豐就不一定了?!?/br> 說完,不等司故淵應聲,他便轉身往城門去。 此刻,比起滿城的怨煞,他似乎更害怕和身后的人面對面站在一起。 因為再站下去,他怕自己就忍不住了。 當年燼原誅殺一事,參與卷入的仙門太多了,他記不全,可世人替他記住了。 那些信誓旦旦的傳聞中,誅殺他的仙門里,三昔之地也在列,其弟子司故淵更是在與魔頭醫塵雪近戰時,不慎殞命。 但現如今兩個在傳聞里已經死了的人,見了面,說了話,還一前一后的走在一起。 可是……既然認出來了,為什么一開始不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