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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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宴平朝內看去。 一個四旬左右的男人邋里邋遢地站在廚房前,手里提著一壺酒, 喝得紅光滿面,一邊喝一邊朝這邊走來了。 宋巧娥顯然很怕他,又想進去做飯又急于知道趙宴平提及女兒是為了什么。 趙宴平過來之前只想確認丹蓉與宋巧娥的關系,看到那個醉醺醺的男人, 趙宴平忽然記起來, 丹蓉是被這戶人家賣掉的,不是自己被拐。同鎮上的林家盼望愛女歸來, 宋巧娥夫妻對曾經被他們賣掉的女兒, 又是何態度? “張拐子牽涉了一樁命案,我來問你, 當年你是將女兒賣的張拐子嗎, 他后來可有再聯系過你們?”趙宴平審視著宋巧娥道。 宋巧娥一聽張拐子殺人了, 立即扯了一堆兒撇清關系的話, 然后避之不及地關上了門。 趙宴平原地站了片刻, 一回頭, 看見隔壁院子里走出一個五六十歲的老伯。 趙宴平走過去, 向大伯打聽宋巧娥賣女的舊事。 他的捕頭身份令人難以拒絕, 老伯坐到家門口的樹蔭中,帶著對宋巧娥夫妻強烈的不滿說了起來。 原來宋巧娥并不是鎮子上的人, 許多年前,宋巧娥還是十幾里地外一個村子里的年輕寡婦, 帶著一個名叫玉兒的女兒。后來宋巧娥不知怎么與鎮上的貨郎孫斌勾搭上了,帶著女兒改嫁給了孫斌,也就是剛剛趙宴平看見的那個醉漢。 孫斌與宋巧娥成親后,因為宋巧娥貌美,惹得一些混混來門前晃悠,孫斌怕自己離家遠了會變成綠王八,索性不再出去賣貨,就待在家里守著宋巧娥,靠祖傳的五畝地營生。閑散沒多久,孫斌染上了喝酒賭錢的惡習,欠了七八兩的賭債,又不想賣田地,便讓宋巧娥賣了玉兒。 當娘的哪里舍得賣女兒,宋巧娥一開始堅決反對,她不同意,孫斌便威脅休了她,宋巧娥當時已經懷了孫斌的孩子,孫斌犯混可以不要她,宋巧娥卻離不開孫斌,只好含淚將玉兒賣給了孫斌介紹的張拐子。 尋常的人牙子不會給高價,玉兒長得好,張拐子愿意給十兩銀子。 就這樣,宋巧娥賣了女兒,同年又給孫斌生了個兒子,今年已經十二歲了,可孫斌酗酒、賭錢的毛病還沒改,贏幾次輸幾次,家里的地已經快賣光了,全靠宋巧娥給人洗衣、做針線過活兒,有一次孫斌輸大了,竟然還將債主帶回來,說是請客,可街坊們都知道,那晚債主睡在了宋巧娥房中。 “所以說啊,男人娶媳婦不能光挑漂亮的,宋巧娥夠美吧,孫斌為了守著她,把這個家敗成什么樣了,當年他要是娶個丑點的,現在日子過得不定有多好?!?/br> 老伯十分痛惜地道,仿佛孫斌墮落的根源,都是因為娶了宋巧娥。 “爺,吃飯了!” “哎,這就來!” 老伯扶著墻站了起來,問趙宴平還有什么要問不。 趙宴平搖頭,朝老伯道謝。 老伯回家去了。 趙宴平看眼孫家門口,重新上馬,原路返回。 烈日炎炎,趙宴平一口氣跑了兩個時辰,后半晌回到趙家,一身衣裳都已被汗水浸透。 “你這是去哪了,怎么累成了這樣?” 趙老太太心疼地不得了,孫子就是她的命根子,雖然年輕,可也禁不起這樣的折騰啊。 阿嬌去端水了,趙老太太吩咐翠娘:“傻站著干什么,快去給官爺熬碗綠豆湯!” 翠娘慌慌忙忙去洗豆子。 丹蓉站在趙老太太身邊,掏出自己的繡帕,遞給趙宴平道:“哥哥快擦擦汗吧?” 趙宴平看她一眼,沒收她的帕子,面無表情地去了東屋。 他一張冷峻的臉曬得發紅,又是冷冰冰的性子,面無表情也很嚇人了。 丹蓉莫名地心慌,以前官爺對她,雖不親昵,但也客氣有加。 阿嬌端著水盆從廚房出來了,她一心照顧自己的官爺,并沒有留意趙老太太、丹蓉的臉色。 阿嬌進了東屋,只見官爺已經將外袍、中衣都脫了,只剩一條同樣被汗水打濕大半的中褲。 “門窗都關上?!壁w宴平背對她解腰帶,聲音沉冷。 阿嬌嗯了聲,放好臉盆,先去關了門,再用最快的速度將南面一溜窗戶關好,關完回頭,就見官爺已經脫得干干凈凈,背對她站在洗臉架前擦拭。 這是官爺第一次沒有避諱她直接在她面前擦身子吧? 只看了一眼,阿嬌立即捂著臉轉了過去,面對窗戶,可是腦海里仍然是官爺頎長健碩的背影。 羞澀之余,阿嬌又想到了官爺最近的反常,這是在忙什么大案呢,竟把官爺累得都忘了遮羞了?以前官爺不讓她看,阿嬌誤會是官爺嫌棄她,后來說開了,阿嬌才知道官爺也是害羞呢,怕被她看見,怕心里著火。 趙宴平擦得很快,擦完還覺得煩躁,便端起臉盆,將剩余的水迎頭腳下。 這里不是后院,他這一澆,東屋一地狼藉。 阿嬌被那“嘩啦”的聲響嚇了一跳,回頭一看,看到的仍然是官爺健碩的全部背影,灑了一地的水,官爺將臉盆重重地扔回洗臉架上,明顯心里藏著氣火! 阿嬌默默地轉回來,心中開始打鼓,她嫁給官爺快一年了,第一次見官爺如此暴躁。官爺也打過堂弟趙良,但官爺只是朝趙良發脾氣,今日真的是他第一次在家里潑水摔盆的。 阿嬌大氣不敢出。 趙宴平擦干身子,穿上新的中褲,濕著頭發來桌邊拿茶。 阿嬌眼睜睜地看著官爺抓起茶壺,一通往嘴里亂灌。 他頭發還束在腦頂,被那一盆水打濕了,水珠沿著他冷峻的眉眼往下滾,流到下巴,再沿著脖子滑到胸膛。官爺的臉、脖子曬得發紅,胸膛是瑩潤的白玉色,寬闊雄健,看得阿嬌喉嚨發干,眼里盈上了瀲滟的水色。 這樣的官爺令人懼怕,也令人想臣服在他的身下,完完全全地交給他。 趙宴平一口氣喝干了一壺涼茶,放下茶壺的時候,他視線移向旁邊,就見阿嬌臉兒羞紅,安靜又柔順地站在那兒。 心底突然冒出一股邪火,趙宴平突然抱起阿嬌,朝床榻走去。 阿嬌呆住了,一直到被官爺壓住,官爺粗魯地親下來,阿嬌才醒過神來,躲閃著道:“官爺,老太太她們都在外面等著呢!” 官爺如此狼狽地歸來,她擔心,老太太肯定也心急如焚,說不定就在門口偷聽情況,官爺怎么能在這個時候想那個? 阿嬌還想多勸勸,未料身上的男人突然不動了,壓了她一會兒,官爺突然翻身躺下去,一手搭在眼睛上,重重地喘著氣。 阿嬌坐了起來,不知為何,這樣的官爺讓她好難受。 “官爺,到底怎么了?”阿嬌心疼地問,“是不是外面出了什么事?你跟我說說,別都憋在心里?!?/br> 趙宴平覺得自己快要炸了。 他找了十五年的meimei,今年突然找回來兩個,他想認不敢認,不敢認又想認,他是捕頭,他可以詢問她們用以判斷,可他不能,他要顧及姑娘們敏感脆弱的心,他怕她們哭,怕里面真有meimei,meimei卻被他問哭了,以為哥哥嫌棄她,不想認回她。 可是最后仍然是白費功夫,兩個姑娘都不是。 秋月還好,她自己交待了身份,她只想求個安穩,本本分分地幫阿嬌做生意賣錢。 秋月不是他的meimei,可趙宴平欣賞這樣自立堅強的姑娘,他支持阿嬌買下她。 讓他不喜的是丹蓉,八歲被賣,丹蓉就算忘了親娘后爹姓甚名誰,但她肯定知道她不姓趙、沒哥哥,可丹蓉揣著明白裝糊涂,糊弄了他快一個月。 趙宴平只想立即將丹蓉送走。 可是,送去哪里? 孫家就是一個狼窩,孫斌連宋巧娥都可以送給債主睡,丹蓉與他沒有血脈關系,他只怕會再賣一次丹蓉換錢花,宋巧娥不敢反抗,護不住女兒,可能也不想護,畢竟在宋巧娥的心里,酗酒的丈夫、兒子都比一個分開十來年的女兒重要。 趙宴平甚至能理解丹蓉為何要冒充meimei,都是可憐人,都想要個安穩,秋月無家可回,丹蓉知道那個家不會給她安穩。 明知孫家是狼窩,趙宴平狠不下心再將丹蓉送回去。 擋眼睛的手突然被人移開,趙宴平睜開眼睛。 阿嬌側坐在他肩膀一側,朝他笑笑,一邊輕輕替他揉著額頭,一邊細聲道:“官爺太累了,我給你揉揉,這樣很舒服的,你試試?!?/br> 她笑靨柔美,杏眸清澈如清靈的泉水,趙宴平凝視她片刻,重新閉上眼睛。 阿嬌在花月樓學了很多東西,其中就包括按摩,總之一切都是為了伺候恩客們,凡是恩客們可能需要的,老鴇都會讓樓里的姑娘們學,阿嬌作為一個即將開苞接客的姑娘,當時除了房中秘術,其他的都學過了。 人的頭上、臉上、肩頸分布著許多xue道,阿嬌每按一處,都會輕聲解釋按這個xue道會有什么用。 她的力氣輕重得當,她的聲音清甜綿潤,如春風拂面,吹去了趙宴平的一身煩躁。 “宴平,綠豆湯煮好了,你快出來喝一碗!” 趙老太太的聲音突然傳了進來。 阿嬌動作一頓,看向官爺。 趙宴平睜開眼,眼里有血絲,卻無剛回來時的戾氣。 阿嬌笑了,她還是更喜歡這樣的官爺,冷峻卻沉穩,叫人特別安心。 趙宴平握了握她的手,然后才去穿鞋。 “走吧,我有事說?!?/br> 第61章 趙宴平帶著阿嬌走出了東屋。 翠娘已經被趙老太太打發走了, 堂屋里只站著憂心忡忡的趙老太太與丹蓉,桌子上擺著一碗放在涼水里鎮著的綠豆湯。 “宴平,到底怎么了, 沒事吧?”趙老太太緊緊地盯著孫子。 趙宴平沒應, 走到桌子旁坐下,再示意老太太、阿嬌也坐過來, 唯獨沒看丹蓉。 丹蓉心虛,隱隱猜到了什么,她攥緊手中的帕子,佯裝什么也不明白般跟在趙老太太身邊。 趙宴平也沒阻攔她坐下, 黑眸看著她, 對趙老太太道:“祖母,諸位知縣早已將各縣走失的與香云年齡相近的女童名單給了我, 我這段時日便按照名單去各縣一一排查, 今日我去的是最后一個縣,松陵縣?!?/br> 丹蓉垂著眼簾, 聽到開頭她心中大驚, 不過也沒有太害怕。她是被親娘、后爹賣了的, 夫妻倆肯定不會去報案, 趙宴平就是跑遍整個府城也找不到她真正的家, 再說了, 丹蓉也不記得自己到底是不是府城的人。 八歲被賣, 關于那個家, 丹蓉就記得兩樁事。 第一樁,她親爹姓賀, 死了,親娘叫宋巧娥, 帶著她改嫁了。 第二樁,后爹天天喝酒賭錢,輸了就打她罵她,娘不頂用,還賣了她去給后爹還債。 趙老太太發問了:“接下來呢?” 趙宴平仍然看著丹蓉:“我在松陵縣遇到一個容貌極似丹蓉的婦人,她叫宋巧娥?!?/br> 丹蓉猛地抬起頭! 他,居然真的遇見了娘? 趙宴平面無表情,問丹蓉:“宋巧娥賣你的時候你已經八歲了,你還記得她是不是?” 丹蓉的心很慌,下意識地否認道:“不,我,我是聽說她容貌與我相似……” 趙宴平打斷她:“我還沒有告訴她你的消息,但你繼續否認,明早我會帶你去松陵縣,助你們母女相認?!?/br> 丹蓉一聽,再也沒有狡辯的底氣,她臉色蒼白,緊緊咬著嘴唇,眼淚無聲滾落,過了一會兒,丹蓉抬起眼,苦澀地問:“她的確是我娘,敢問官爺,她現在過得好嗎?還跟那個天天賭錢喝酒的男人住在一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