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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娘坐在賀連專門為她訂做的千秋藤椅上,瞧著對面留仙堂,青衣染眸,神情恬淡。賀連,今年當真考中音聲博士,和東市署衙門多有交情,立了業。 “好了,不鬧,說正事?!闭勥^生意,蘇安尋一處屏風,拉賀連坐下,說起自己的打算,“這回,往南任官的友人很多,我要在白鹿原灞陵亭辦一場送別?!?/br> 賀連道:“送什么別,你家在東郊升道坊,過兩年還能不回來?前幾日,阿成還給我貼紅紙?!碧K安認真說道:“此去得多久,我確實是不知,阿成不懂事?!?/br> 賀連撥弄著手里的串珠:“隨你怎么說,江南之地,還有幾家是常有交往的,一會,給你寫介紹的書信?!碧K安道:“多謝,你可知李大人他什么時候回來?”賀連道:“不知,交接樂器,辦公文的素來都是張郎,李大人真是許久都不見?!?/br> 蘇安應聲,若有所思。 “阿蘇?!敝钡脚R走,賀連才叫住蘇安,親自送出街市,好好交代了一番話。 “顧郎的三十禮,大家明面不說,私底下誰又不是笑他沒識過江南女子香?長安的人,知道他好龍陽,癡情也就罷,可去到當地,畢竟算得封疆一方,少不得那些為張家、陳家說媒的,你見好就收,別老是不冷不熱的態度,失了他的心?!?/br> 蘇安笑著行禮:“再會?!?/br> 長街留香,道阻且長。 時年,守在西京的人,心懷希望,南下闖蕩的人,提刀而立,為之躊躇滿志。 不久,茂彥堂往全城的人家遞送梅花枝,一個消息,傳遍了大街小巷。臘月初七,牡丹坊主蘇莫諳,將攜弟子于南下途中灞陵亭舉辦送別詩樂會,歡聚群英。 蘇安和南不嫌商量過后,決定形式為二人合奏《鹿鳴曲》,四樂童左右吟唱。往南赴任的是李彬、顧越、張昌甫等等,送行的就不必細算,行流觴之樂即可。 至于安排在初七,也因他有些私心,想的是水路慢,早些出發,便能在來年上元節的時候趕到淮南道,指不定顧越心情好,還愿意布衣素衫,和他繞行往揚州,同游燈會。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呦呦鹿鳴,食野之蒿,我有嘉賓,德音孔昭;呦呦鹿鳴,食野之芩,我有嘉賓,鼓瑟鼓琴………………” 原本是古琴之曲,稍行改編,不難成五弦曲,蘇安一邊借此曲,教授南不嫌如何編撰樂譜,一邊同顧越收拾行李,大小共二十車,百余箱,十余號人。 初七,鐘鼓音正,梅香滿城。 蘇安披雪白的狐絨,手里捧著金暖爐,在明德門前守著顧府車仗緩緩駛出。 “師父,那位就是與你結香火兄弟的顧刺史?相貌好生英俊,定是清望官?!?/br> 南不嫌執劍而來,跟著望了望,伸手為蘇安拍去肩頭的一粒沙土。蘇安道:“不要叫我師父?!蹦喜幌拥溃骸澳闳绱讼訔壩??”蘇安道:“我年紀比你小?!?/br> 一路都是談笑風生。 蘇安沒有料到,來送顧越的友人,除去他認識過的,還要比他預計多得多。他又仔細想了想,也不無道理,畢竟,顧越還兼著監察十五道小麥年成的使命。 長安往東南三十里的白鹿原,是漢文帝陵寢之地,因有灞水,遂又稱為灞陵。灞陵以柳聞名,只不過今朝,長河冰封,一片是皚皚銀妝,唯有紅梅引行路。 將要離別的人們皆在此逗留,吟詠舊詩,凄凄切切,自然還有些癡情男女,論著摩詰的錦繡山水,尋死覓活,一問,才知道,是郎君少了娘子一粒紅豆。 紅豆生南國, 春來發幾枝。 愿君多采擷, 此物最相思。 又一位無名氏,行走在成片的蘆葦蕩,對他的驢高談闊論:想那是漢末,王粲初離長安,南貶荊州,路途中看見難民棄子,感嘆盛世難得,誒,盛世難得! 西京亂無象, 豺虎方構患。 復棄中國去, 委身適荊蠻。 …… 南登霸陵岸, 回首望長安。 悟彼下泉人, 喟然傷心肝。 這是一首寫滿民生疾苦,字字句句都是血淚的詩,被往世之人稱為《七哀》,然而此刻,亭邊早已有許多人家把屏風和炭火置備得當,青煙裊裊,不乏生機。 顧越、李彬皆穿著一襲栗袍下車,聽見七哀,笑把無名氏喊來,贈了他幾雙保暖的靴子。無名氏驚異:“為何如此?!”李彬道:“腳根暖,心中則無亂象?!?/br> 無名氏不服,忽聞一陣爆竹聲,霎時,什么亂象也消散,唯剩一派沖天喜氣。 “你服也不服?”阿米舉著那竹竿,咧嘴笑著,露出兩個門牙洞,任憑紅紙如雨從他面前落下,“我偏說,茂彥堂送諸君南往諸州赴任之詩會,開始?!?/br> 鼓兒雖比阿米還壯,卻畢竟與他有些生疏,不敢搶,呆呆地看著,有些眼紅。 詩會開始了,眾家落坐亭中,一下子就把悲天憫人的酸客全擠走。張昌甫身體不好,躲在馬車里不敢受風,竟也捋著胡須,為敵無名氏出了一首五言詩。 蘇安看著席間,裴、王、張、吳、韋、杜,圍著顧越,可謂談笑有鴻儒,心里很高興,只是,他們行令用的道具,大概是宮中新鮮花樣,他不怎么看得懂。 說叫“出仆”,大概就是投五木行棋,可具體的什么判法,便是霧里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