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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越觀望過一陣子,考慮到戶部的幾位郎中和員外都是有根有底的人物,自己無論如何不能爭位置,于是,他想邀請工部的李道用與他同去河陰督建倉庫。 李道用,現工部尚書韓休的門生,朝中著名的實干之人,性格豪爽,不服老。洪澇時,他曾在一月之內跑遍四大災區,堵了十七八處堤壩,立過苦功。 顧越的意思很直白,沿河建倉是需要因地制宜的,不能用漕運法概而論之,而河陰地處永濟渠與通濟渠交匯的要害,只要先占住,今后就絕不至于被動。 李道用答應得很爽快,也算坦誠相待,其一,他不想和其他工部鄰司的官員爭權奪利,其二,他的家室都在洛陽,與顧越抱團取暖,他就可以偷懶撂攤子。 “想不到,顧郎在宋州徘徊半月不回京師,竟然相中了李某這個田舍漢?!?/br> 蘇安攜樂童穿過梨花樹林時,就正撞見身材微胖,胡須花白的李道用坐在船頭,對顧越說這句話。顧越倒酒,倒一杯,李道用喝一杯,再倒一杯,再喝一杯…… 蘇安想了想,顧越從不會亂牽線,讓自己過來見此人,定是往后的日子要常與此人作伴,遂從樂童手中拿過奪時琵琶,暗坐在船艙中,彈起那支宮調的曲子。 剛開始,李道用并沒有聽見動靜,徐徐交代道:“只是去地方之前,顧郎得在戶部協調這州府鹽利充作漕運支出的事,把下行文書先辦好,還有……這哪家在彈琵琶?!鳖櫾叫α耍骸袄罾芍邢葎e問這,你不留宴,什么曲子也得追來?!?/br> 蘇安一到場,先對顧越行禮。李道用瞪大眼睛,又閉上搖了搖頭,再睜開,站起來道:“這位是蘇供奉?方才不知是蘇供奉奏曲,唉,方才冒犯了?!?/br> 蘇安回禮,笑道:“是我不敢來見李郎中?!崩畹烙玫溃骸斑@怎么說?!碧K安道:“花萼宴之后,一直想去韓閣老府上請罪,誰料又是饑荒年景,沒去成?!?/br> “這把琵琶是趙家先生所贈,名‘奪時’,今日我為賀喜顧郎升遷而來,不想巧見李郎中,真是進退兩難,既如此,便彈曲以聽天時,若李郎中沒聽見,則不失禮于顧郎,若李郎中聽見,那就是挨顧郎的罵,也要出面解了先前的誤會?!?/br> 李道用平時不聽曲,本寒暄兩句就想走,卻聽蘇安說這番話,突然起了興致:“那依蘇供奉看,方才李某說還有,后面接的是什么?說中,才算真心請罪?!?/br> 這里面多少就有些刁難和譏諷的意思了。蘇安作難道:“我是不論朝政的,只聽如今都說,一頭是漕運,一頭是屯田,那中間的扁擔不就得和引水相關?” 蘇安念起梅園里張品茗的那席話,才敢拼湊出自己的回答,不料,此言歪打正著,讓李道用拍案說好。顧越道:“那不然,顧某斗膽請蘇供奉再談一遍,可謂是‘應和天時’?”蘇安才抱起琵琶,李道用哈哈大笑,擺擺手,告辭離去。 送完客,已近酉時,純白的梨林盡染昏黃,顧府前堂紅燭通明,一聲聲報名報禮從門前傳來。蘇安站在顧越身邊,動了動鼻子,聞到一股很香的食物的氣息。 蘇安道:“我餓了,一天沒吃東西?!鳖櫾叫α诵?,拉過他的袖子:“三下?!碧K安道:“什么三下?”顧越道:“昨晚,本郎君只用那三下,便讓公子雨露……” “十八!” 前堂又傳來哄鬧,裴延請著弘文館任大學士的杜先生進門,傳聞此人與姚先生有舊交,故而愿意來看看。洛書也青衫束發跟在后面,四處打聽蘇供奉在不在。 顧越笑嘆一口氣,只能去迎賓,否則再拖下去,人越來越多,光憑小吏季云肯定是招架不住的。 蘇安原本想纏著顧越先去廚房吃東西,聽完“三下”,不去了;蘇安原本想把今晚的酒令提前透露給顧越,聽完“三下”,不說了;蘇安去了后院子,練曲。 后院子里,一道一道佳肴被端在茶娘的手中,往正堂送。一道,盧蘭趴在欄前,問道:“這是什么?”茶娘熱情吆喝著:“金乳酥!”二道,盧蘭笑道:“你都出汗了?!辈枘镆秽粒骸鞍堦?!”三道,盧蘭拿衣袖,正要替她擦臉,茶娘的繡花鞋踩住他的烏皮靴,碾了幾碾:“死不要臉,去上妝……羊皮花絲!” “阿蘇別找了,酒具在這?!痹S闊沖蘇安招招手,“今年這個,我還沒見過?!?/br> 這酒具是廿五從牡丹坊的地窖里搬出來的,名為鎏金龜。龜身鏤空,內點香燭,背部鑄有一個三寸雕花的籌筒,筒里可以放銘刻經書或詩詞的酒令籌。今夜行的是籌令,禮部下行公文,郎中周全所定主題為——“論語玉燭” “許師兄去席上坐,我做酒糾,要奏曲再喊你們?!碧K安蹲下來,撥弄著彩籌,笑說道,“雖說只是五品文宴,但平時咱們也吃不著,你看賀連就機靈得很?!?/br> 許闊道:“那賀連是文舞郎嘛?!碧K安道:“都一樣,快去,我要上妝,你們別看?!?/br> ※※※※※※※※※※※※※※※※※※※※ 感謝顏疏澆灌的營養液,謝謝,一枝紅杏出墻來! 對,大俗即大雅,升官就是這么高興的事 第69章 玉燭 許闊走后,擺滿行頭的房里空無一人,蘇安撲過鉛粉,拿出了撥片和琵琶。 因為五指的力量各有不同,食指和中指強,四指和無名指弱,故而,玉撥片所用的材質也不同,前者軟而偏紅黃色,拋光度高,后者硬而偏青白色,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