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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安道:“你是說,宋州司馬克扣賑濟糧,逼農民賣田的這樁事,追到源頭上,也可能和陸家有關?”茶娘點了點頭:“不錯,陸家陸長生是朝廷所冊義商,陳王府長史的小舅子,更是兆尹府管家馮陳的岳父,他們常平院有這能耐?!?/br> 鹽鐵常平院隸屬平準署,負責管控京縣的物價,這些年,官府一直是把協助聯絡商賈的差事交在陸家家宅,即,由陸老爺陸長生做管控放倉收倉的中人。 一般而言,物價以東西二市為主導,其余小市跟風,漲漲跌跌自有平衡,不需官府費什么大功夫整飭,設此司,防的就是天災人禍,物資稀缺,有jian黨作亂。 蘇安曾經拜訪過常平院,更還為陸家作過幾支曲子,知道這陸長生四處散枝葉,有個厲害的手段,便是看準了那些宮里剛封的王爺年輕氣盛,或欲享樂,或欲有作為,總是貪求無度,極需要認識那些又懂得孝敬又能幫忙銷贓的大賈,于是,陸家從中搭橋,借此大肆拉攏王府的屬官,以謀私利,已有好些年頭。 今年的雨又百年不遇,巨大利益面前,陸家擴張業務,串通關中也合情合理。 廿五道:“按東家吩咐,這些全都告知過顧府總管顧九,不見顧郎有交代,想必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碧K安道:“老鋪子怎么樣呢?”茶娘道:“谷伯也忙著應付流民,有些真受了難,又有些無賴騙吃騙喝,也是不好辦?!?/br> 梁巧子聽憑幾位伙計左說一句,右說一句,又覺得茶娘那句“騙吃騙喝”說的是自己,便沒了主見,而那家三口子,目光空洞,像是早就認命,等著死去。 一陣子思量之后,蘇安拿手指點了點桌案,說道:“巧叔,這件事干系重大,你……”巧子唉道:“這不是看你本事么?!碧K安道:“好,定能辦下來!” “茶娘,聯系一下兆尹府的老熟人,讓他們想個得體的途徑上報案情,過兩天,我和谷伯一起,親自去陸家談,看看背后究竟是哪些王公貴胄,再找吏部……” 話越說越多,安頓完梁巧子之后,蘇安看見茶娘掩袖在偷笑,自己也笑了起來。不過在逞能,誰又知道這十條里面能不能有二三兌現?只是,他仍想試試。 而世間事就是這樣,浮于表面時,乍看都很容易,卷起袖子做,才知其中難。 不日,光德坊回信,案子在宋州,就該由州府轉進奏院上報中書省,不歸京兆尹管轄,于是,王庭甫的那位熟人連兆尹馮臨淵的面都沒見到就被打發了回來。 鐵面無私。 谷伯去找安豐會,過程亦是曲折,原本南郊就難民洶涌,這幫子商賈偏偏搭了個木棚,一邊烹著時興的茶葉,一邊吃烤鯽魚,硬說宋州的土質酸,活該賤賣。 直到陸長生次日醒來,聽大娘子一聲尖叫,在自己那剛滿周歲的七郎的被褥里發現了一根完整的鯽魚骨,才立即回信蘇十八,宋州的地,大頭是兩位小王爺。 一是信王沔,二是陳王漼,兩位的母族都為關中舊族,宮中熬了許久,好容易十五封為王,自然要尋思開拓產業,充裕自家的土地,也是情理之中。 林林總總,匯集到牡丹坊里,得出的結論便是,這官司無路可告,無人敢告。 是夜,坊中正堂嚶嚶呀呀演奏的是《玉樹后/庭花》,外地茶客中有三兩個不識禮儀的,朝臺上丟通寶錢。新招的幾個小樂姬不敢迎合,依然彈唱。 蘇安想著鄉人的冤枉事,心情復雜,忽然又見面前飛過一枚錢幣,“叮咚”一聲,剛巧落在樂姬的石榴裙下。廿五揚了一下眉毛:“壞了?!?/br> “各位客官可知,城中這糧價為何比天高?”蘇安醒過神,自己拿起琵琶走上去,笑了笑,對樂姬道,“就因為你們偷工減料,下去吧,我來彈?!?/br> 在座驚得鴉雀無言。蘇安閉上眼,眉間微蹙,一手挑弦,便在眾人安靜的矚目之下,瀟灑自在地奏完了整曲后/庭花。曲罷,連伸手掏荷包的人都沒有。 因此曲,牡丹坊提前關張,也正是在這過程中,蘇安的腦中又閃過一個點子。 之后,蘇安一個人在閣樓里苦苦挑了一夜的弦,又拿竹片刻,又拿金紙記。 茶娘小心來替巧子問:“這訴狀還告不告?”蘇安道:“告?!必ノ宓溃骸耙?,找顧郎?”蘇安果斷回:“不找他,也不找其他官爺?!必ノ宓溃骸澳鞘??” 蘇安道:“師父當年既教過,我便要試一試,這把五弦究竟能有多大的能量?!?/br> ※※※※※※※※※※※※※※※※※※※※ 明天不更,請假嗚嗚嗚 《資治通鑒》玄宗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中之上:九月,壬午,立皇子沔為信王,泚為義王,漼為陳王,澄為豐王,潓為恒王,漎為梁王,滔為汴王。關中久雨谷貴,上將幸東都,召裴耀卿謀之,對曰:“關中帝業所興,當百代不易;但以地狹谷少,故乘輿時幸東都以寬之。臣聞貞觀、永徽之際,祿廩不多,歲漕關東一二十萬石,足以周贍,乘輿得以安居。今用度浸廣,運數倍于前,猶不能給,故使陛下數冒寒暑以恤西人。今若使司農租米悉輸東都,自都轉漕,稍實關中,茍關中有數年之儲,則不憂水旱矣。且吳人不習河漕,所在停留,日月既久,遂生隱盜。臣請于河口置倉,使吳船至彼即輸米而去,官自雇載分入河、洛。又于三門東西各置一倉,至者貯納,水險則止,水通則下,或開山路,車運而過,則無復留滯,省費巨萬矣。河、渭之濱,皆有漢、隋舊倉,葺之非難也?!鄙仙钊黄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