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得到了他的話,圍繞在身邊的那位可怕的人,好像真的一瞬間就不見了,等著他的下一步動作。 感覺環繞在身邊的涼意真正的消散,時治恍然大悟,徑直朝孟漾走過去。 此時,周圍沙沙作響的風已經停了下來。 他解開鐵鏈和繩索的動作又快又急迫,像是生怕自己的遲緩招惹了什么一般。 “來人!快!”時治對著后面吩咐道。 都說請神容易送神難,現在有送走的機會,怎么能不抓緊時間。 小僧跑來了幾個,拱手聽著吩咐,“時公子,何事???” 時治想了個由頭,即刻就道:“孟小姐身子有異,你們幫襯著,趕緊送回去……另外,也趕緊去通知孟家的人,去府外接人?!?/br> 他這話一半真有一半假。 說孟漾身子有異常是真的。這是真的出了這樣的問題,他才能在自家主人面前說個頭頭是道,說個有據有理。 時治如此猜測道:他從沒見過孟漾變成這個樣子……也許回了孟府,也沒有多少生機。 死在孟府總比死在當場要好。主人也不至于,將所有的一切都怪罪在自己身上。 …… 孟漾身子一離開鐵鏈上的符咒就起了變化。這些變化在黃符紙人化做的小僧那里,還沒有發作??梢运闶且宦飞掀狡桨舶驳某隽碎T者寺這個不詳之地,而后到了轎子旁。 小僧不敢多動她,將人小心翼翼地扶回了轎子里,別的動作也就停下了。 門者寺是一棟一棟紅色的建筑組成的。里面的場景也像書中志怪故事記錄的那樣,到處泛著詭異的色彩,包括風中沙沙作響縈繞耳畔的符紙聲音,寂靜的夜里突如其來的撞鐘聲,還有那祭臺,上頭飄飄揚揚的黃符紙……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正常人該懼怕恐懼的東西…… 孟漾這樣子膽小瘦弱的人,是在里面看了多少次,才能夠視若無睹? 這個問題元祝不止想了一遍。 他現在是一團別人瞧不見的霧氣。前頭,看到那個場面,是顧不得別的,來不及想就沖上前去,作霧氣繞了孟漾一身,為她護身。 現在也是,隨著小僧們送她出結界的步子,一路跟隨,進到了轎子里,才現出的真身。 孟漾血紅的眼睛里泛著血絲,現在雙眼卻安安然然的闔著,身上也什么動作都沒有。出門時還尚好的發髻,已經變得散亂不堪,她的腦袋歪歪斜斜的不自主的,往一邊靠著。 她無意識倚靠的地方,正是元祝的肩上。 在看到她搖搖晃晃的身子就要側著倒下的時刻,元?;没稣嫔?,予她做了人rou靠枕。 本來就笨,現在又受了傷,內里還不知道被傷成了怎么一個樣子,要是在轎子里再把頭給磕了……他只會更覺得自己無用了。 她這幅身子,得在回到孟宅之后再好生查看,現在的情形,外面還有些人在。正在元祝思考之間,轎子動了起來。之后凌空而行,往人界孟宅回返。 …… 元祝知道,在轎子到地方之前,他得離開轎子里,不然他跟隨過來這件事情躲不過友兒等人的眼睛。 還有一件事情他也要驗證一番。 那便是孟宅里面的人,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情的始末。此事是元祝早早就在心里磋磨計較的。 他好似,真的看不得孟漾這個憨子受什么委屈。孟宅里面的人要是自始至終都知道此事,還放任如此……小憨子該是有多么難過傷懷呢…… 孟宅的人,可以存在于世間,到現在也有內情。他不去多想也知道,除了門者寺的相幫度過鬼魂亡靈都懼怕的五月初的日子,他還真想不出別的可能。 他們當真連自己都至親都能出賣么。 元祝思及此,目光落在孟漾臉上。轎子里的光線算不上好,隱隱約約有一些細小的光亮散進里間。依著里面的光亮,元祝更加清晰的看見了她的側臉。 此人……他不知何時已經將她放在心上了。 不想承認也沒有法子,事實如此。如果說他之前還是回避普渡老仙的話,覺著都是胡言亂語,那現在,他有些想承認了。 而現在自己的心正是難忍的時刻。 因為他眼見著孟漾側臉之上爬上黑紅色的“細紋”。 昭示著,之前做的一切都是白白掙扎。 “撐著些……容我想想法子……”他俯身下去,貼近她的耳邊,輕聲說道。 他現下,就不想她死。無關其他,無關緊要的案子,就只是不想她…而已。 到了這個地步,他都還有些底氣可以救她的。真正讓元祝覺著大事不妙的情況,是在他將手放在孟漾腰際,卻意外的摸到一片濕意。 心里一驚的同時,他深吸一口氣,分辨出彌漫在轎子中的氣味,是血腥氣兒。 她腰間,正是在祭臺陣法上,從身子中引出東西的地方。 “怎么會有外傷?” 那是一個怎樣的破爛法器,還會弄出外傷來! 即使是他知道孟漾現在不會醒來,也止不住在現在喚著孟漾的名字。仔細再去看,后腰的地方近兩寸的細長口子,微不可見的痕跡下滲著溫熱血。 那道口子極細,似匕首刀刃輕輕劃過的痕跡,卻又極深。 這是什么時候留下的傷口? 元祝開始在腦中思索和回想之前的情形,試圖找出孟漾有可能受傷的情況。這樣的傷口,他剛才竟然沒有發現,便證明是在孟漾無意識的時候出的事情,而他那時并沒有親眼看到。 一邊回想之前,元祝一邊也撕下自己袍服袖子一塊,放在掌心,按壓住孟漾腰后出血的位置。 難道這傷,是時治那不要命的干的? 不對,他沒這膽子! 現在轎子里的情況,不適宜給她看傷??伤@外傷在這個時候出現,實在是要命的…… …… 轎子真正到了孟宅,已經過了些時候。友兒帶著一眾小黃紙人在院中侯著。 他們像是沒有料到自家小姐會比平時早些時候回來,人人在原地等著都是無神采的。 還是友兒最先反應過來,轎子竟然將孟漾這個時候送了回來。 友兒反應過來甩下的第一句話便是,“還愣著做什么,瞧不見嗎?快去接小姐!” 她預想的事情沒錯,孟漾當真是出了事。 去詢問孟漾要回復的黃紙人,得到的也只有搖頭這一個答案。友兒此刻有些瘋魔,尤其是一些開簾子,看到小姐的模樣。 “怎么會這樣?寺里將人帶去之后,不是說好每每都會原原本本的送還么!”上一回就已經出過事情了,這一回又重來一遍?!荒唐至極! 元?;诵?,也一直沒有離開孟漾身邊。聽到這一段,也就知曉,這一家人一直都知道內情。 再瞧友兒的反應。孟宅與門者寺的關系,不言而喻。 得了,都是該死的。 友兒這頭還在繼續和寺中的人爭執,幾乎破口大罵,絲毫余地都沒有留。 “你們這是總得給我一個解釋,還有這轎子里的血究竟是怎樣一回事!”看著孟漾,友兒是說不出的心疼。轎子里的血流滿了座位,他們一路過來居然還都沒有發覺,沒有做絲毫的處置。這么大的疏忽,她如何能忍得下? 若是沒有特殊情況,根據友兒的這番話,元祝倒是可以改變一些自己對她的看法??墒乾F在時機不對。 是瞎了還是聾了,不都瞧見了轎子里的血跡,竟還在這邊與他人多舌,爭執一些無謂的東西。 門者寺那個地方,他既然已經去過了,并不會再去懼怕。至于背后的那個人,他現在實在沒有心思多去思考。 孟漾終歸是最要緊的…… 他最終化成了原本的模樣出現在正堂之后,一副剛剛從后面跑出來的樣子。到了地方,大聲喚了一聲“友兒”,接著又道,“想著是娘子回來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如此一言點醒了友兒。 她大聲道:“小姐回了,新姑爺快將人抱回房去……手腳輕一些,小姐受了傷……” 如此之后,名正言順。 元祝跑著去,將女人抱進了自己懷里,繼續用術法按壓著她的傷口,阻止血液流出太多,先行保證這一點。 友兒本來還在原地,但瞧著他抱著自家小姐回去的樣子,隱隱約約覺得有什么不對。抬眼一看,她是知道的,夢宅的霧氣怕是沒有那么快可以散去。遂,繼續扯著嗓子,和另外幾人討要著公道。 第19章 孟漾的身子委實沒有多少重量。 除去今日,孟漾前幾日的特殊情況下,也都是他抱著回去的。這幾日,她不是在井邊受傷暈厥,就是因著紅色符紙,差點失了活下去的生氣兒,需得讓自己花費修為替她續命。 命途坎坷這四個字,用在她身上真是在合適不過了。 今夜的事情更是麻煩,也是他現下分外自責的源頭。 因著一顆心都記掛在孟漾的身子和之前發生的種種事情上,元祝抱著人,一路上撒開長腿走路,只想著可以快點到她的臥房里去,將人,好好安置了。一不留神沒注意腳下,也還被門檻兒拌了一道。 他罵出一句,“該死的!”遲早有一天他會將這沒用大木頭一腳踢了去。 罵歸罵,他還是趕緊抬了腳走進屋里,將人放在了榻上 …… 奇怪的很,她腰上的傷口,以術法去壓制壓根就沒有效果。 元祝輕手輕腳地翻過她的身子,讓她背部朝上趴著躺。一揮手又將房屋外的門給落了鎖。 他接下來要解去孟漾身上的衣物,那些個小紙片人是看不得的。 現在也顧不得一層一層的去解,從不買先寫的傷口處“呲啦”一聲撕開。仔細查看她傷口周圍的皮rou,再用長指輕輕按壓了傷處,接著去瞧孟漾的反應。 結果是,孟漾在昏迷之中并無任何反應。 此時的元祝已經得到了結論。那用來吸取陰氣法器,現在應還在孟漾的身子里。本是不會造成傷口,所以友兒即便再如何質問那些黃紙人們,他們應該也不知道其中緣由。 這是陣法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強行停下的反噬。 她身體里面的法器已經認準了棲身的地方,輕易消除不去,要憑借外力取出也得找到源頭。外傷的出現,這也就有了解釋——因陣法中途停止,造成法器要回到她的身體的時候,過于匆忙。尚未融合完全就進了身子。 這東西,得盡早取出來。 查清楚了她身體外傷的原因,元祝終于可以放心了一些。之后的事情,最要緊是,看她現在醒過來的時候是怎樣一個狀態了。 他還沒有過比這個更容易擔心的時候。一顆心,仿佛戰鼓,發出隆隆的敲擊聲響,昭示著他的分外不安。 “你可千萬要……沒事……”他想了一想,又覺得應該許諾她些什么。 “左右我有一些喜歡你……等你真的還清的孽債,到了冥界,我收了你……也不是不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