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行行耳朵里只留下了嗡嗡一片亂響。 慈善……呵呵…… 鬼啊。 她腦子里簡直腦補里一萬本耽美。 明明就是渣攻賤受……糾纏人家……慘遭拒絕……賊心不死……這個老不休的東西……丟人現眼……害得她還被平白無故的臭罵了一頓。 行行拿著電話,吸氣,吸氣,又吸了一口氣,這才慢慢平靜下來。 所以,根本就不是什么私生子? 也不是慈善家? 難道是情人?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 一個是躺在了床上動彈不得的布娃娃。 一個是滿嘴臟話的大嗓門。 哈,這死爹的口味還真不是一般的重。 算了,撞撞下一位的運氣吧,按著電話號碼,行行又撥通了一位,這次,她可學聰明了,不出聲,她就不出聲,等著,等啊,就這么一直等著,好嘛,她不說話,對方竟然也就一聲不吭,兩個人拿著電話分別默默守候著,仿佛靜止,相待多年…… 行行簡直想罵街了。 這他媽的xxxxxx 許久,許久之后。對面終于傳來了嚶的一聲。 行行簡直精神一振。 不為別的,等待,無語,在這一刻都不算什么了 ,這竟然是女的! 我的親爹??! 你終于找了個女的了。 “那個……”對面傳來的聲音低不可聞,簡直像是被人捂住了嘴巴從手指縫隙里面好不容易才擠出了那么點兒聲音來,“我……我……挺好的……您不用再惦記我了……錢……那個……別打了……我找到工作了……”她越說聲音越低,簡直要哭出來的樣子,“我不會回去了……真的……嗚嗚嗚嗚嗚…… ” 行行驚呆了……哭了,真哭了。 你哭什么呀? 付青云是逼你了嗎? 霸道總裁的小逃妻嗎?然而放眼望去,這簡陋的小屋子簡直讓行行一肚子的槽都無處可吐,霸道總裁? 啊呸。 付青云你也配! 對面那人哭成了一團,顛三倒四的,話根本就說不下去。 行行忍無可忍,放下了電話。 頭疼,眼疼,心疼,還有個正常人能說句正常的話嗎 ……不過,幾個電話打下來倒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的,女孩子也好,那個破口大罵的人也好,似乎對付青云打給他們的這筆錢并沒有什么好感,倒更像是他一廂情愿,奇怪,他愿意給,他們卻不愿意拿? 邏輯呢? 情理呢? 都讓狗吃了嘛。 狗都要吃撐了好嘛。 這什么亂七八糟的,她一頭霧水,滿腦子漿糊,原本就不聰明的腦袋越發亂作了一團,到底怎么回事。拜托這些大爺們就給她一句明白話吧。 再往下看,另外那個電話映入了眼中。她咬了咬牙,到底還是又把手伸出去了。 “一千三百四十二小時五分零七秒……”電話一接通,對面人張嘴就拋出了一連串的數字,砸得行行頭暈目眩,他卻根本就不讓行行說話,“這么久了,您都不聯系我一下,真是貴人多忘事啊,我看了手機上的步行器,今天早上,您還距離我一萬六千四百四十二步,可中午就往東走了兩萬三千二百四十三步,卻一步都沒往西偏南的方向偏過來五十五度角……” 行行實是忍無可忍的打斷了他:“你閉嘴?!?/br> 對方聽到電話里竟然是個女孩子的聲音,頓了一下,果然不再說話了。 “不管你是誰……”行行一字一頓的說,“我只告訴你一件事,今天,早上,拿了這個手機往東走了兩萬步的人是我,我姓付,付行行,至你說的那個人……”她遲疑了一下聲音低下去了,“他已經不能往東再走一步了……” 對面話筒里突然就失去了聲息。 所有一切聒噪都消失了,靜止了,世界都被隔絕了似的。 許久……聲音才慢慢回到了耳中,那人明顯是有些抖的:“他死了?” “死了?!彼齾s說得無情無緒。 那邊仿佛是有什么響動,嘩啦一聲,碎了。又靜了,又過了許久,那聲音終于再一次的通過了話筒:“怎么死的?” “好像是病死的?!?/br> “好像?” “好像?!彼龖臎]情沒緒。 那聲音又抖了一下:“你……你說……你叫付行行?” “對,付行行,就是那個刻在了羽毛球館吧臺上前面的,從來都沒出現過的,用來立牌坊的付行行……” “那三個字,付行行……每個二十厘米,之間距離五公分,一毫米都不差,付教練還是惦記著你的……” 行吧,行行閉了一下眼睛。你說什么就是什么。 “付教練?!彼蛔プ×四侨嗽挸孔钜倪@幾個字,“你說……他是教練?” “你不知道?”他反而詫異。 哈? 她怎么會知道? 十九年了,天人永隔,他死了,她才知道他些微一點消息。 她沒有見過他。 他不曾來看過她一次。 她就算想知道。 又要從哪里知道。 真是個笑話。 “他本名叫付嘉儀?!?/br> 行行腦子里轟然一聲,煙花一樣的,被炸開了,付嘉儀,付嘉儀,那名字如同廣播一般反復播放了。 怎么會,不可能,竟然是他。 就算是完全沒有接觸過羽毛球這個圈子的人對他也算是耳熟能詳的。 他太有名了,是個傳奇,笑話的那種,關于他的傳聞經久不衰,簡直能讓人世世代代的笑下去。 付嘉儀身為國家隊選手,從來都沒有下過前三名,然而對外比賽一條龍,對內一條蟲,他成了一架國家專用的清障車,有什么硬茬子全部都是他來打,可所有的榮譽一概都和他沒關系。 他的名字就是一場充滿了喜劇元素的悲劇。 “所以……”行行簡直不敢置信,“他改了名字……” 付嘉義的人生,他不要了。 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云…… 他改名付青云。 要向天借力。 “無冕之王,誰能服氣,每個隊友都從他手里奪走過冠軍……哪怕是讓……”電話里的聲音有些哽咽了,“讓……也該讓給他一個啊……” 話是這么說。 可競技殘酷,場上無父子,一局定終身。 就算是他打敗了世界排名第一的選手,他依然拿不到那個理應拿到的冠軍。 差一步。 總是差一步。 “他獎牌不夠硬,國家隊不留他,退役了,就到t市的大學里校隊里當體育老師,其實這也不錯了,可他又心心念念非要那個冠軍不可,哪怕是市隊的,校隊的,哪怕是別人根本就不要的……” 行行仿佛有些明白了。執念,放不開,他把自己一生的熱情都用光了,給妻子和孩子留下的只是燃盡了的一把殘渣,母親再也受不了他了,孩子用不著他,弟子罵他,讓他滾,不要再打電各方面來了。 行行眼淚涌上來了,心里隱隱的泛起了痛,因為他嘛,付教練?不,不會的,他活該,還是為了mama,自己,這杳無音信苦苦掙扎的二十年…… 冠軍就這么重要嗎? 值得他拋家棄子,隱姓埋名,挨窮受苦,什么都不要了…… 可冠軍不重要嗎? 多少人窮極一生,灑盡了熱血,只求能登上那無盡的巔峰。 說不清……不明白……她手握著電話,熱的,氣的,全是汗,又有淚,她成了水做的,仿佛輕輕一碰就要碎在這地上了。 她站不住了,蹲下來,捂住了臉…… 這屋子里的簡陋越發成了一個笑話…… 仿佛處處都在笑著他。 付嘉儀,為人作嫁,一生無依。 付青云,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云,也不過是一場癡心妄想的空念…… 他怎么死的,病死的,陳律師說過,在一家小的不能再小的社區醫院里,他還不到五十歲,油盡燈枯,活活把自己熬死了…… 行行捂著著臉,似乎是在哭,又哭不出來。那種無可奈何的人生里的痛,在她二十年來的青春里實在是太重了,太沉了,壓得喘不過氣來。 她渾渾噩噩的,半睡,半醒的,睡了醒……醒了又睡過去了…… 隱隱約約似乎總聽見那屋里有人走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