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順暢
哀嚎聲再在沈府響起。 沈遠飛趴在地上,一張臉被汗布滿,他的雙手,沒了力氣,手指通紅,大約是廢了,胳膊也似不是他自己的了。 “殿下!您寬恕了遠兒吧,遠兒知錯了?!?/br> 沈遠飛的母親,沈家姨娘實在忍不住,沖到沈遠飛身邊,看著自家兒子如此狼狽痛苦,她心疼。 “老爺,妾身求您,求您救救遠兒,他,他這孩子,從小身體就不好啊?!?/br> 沈遠飛雖不是嫡子,但也是沈大人的親骨rou,血濃于水,這個時候沈大人看著自家兒子這副模樣也是忍不住的心疼,“殿……” 然他要求情的話還未說出口,就被身邊的妻子拉拽住,沈夫人瞪看一眼,小聲勸道:“老爺,您要想想咱們整個沈府,難道真要為了這庶子,置咱們全府上下于不顧了嗎?!書蘭可是您的嫡女!” 沈大人聞言下意識抬起眼,正對上云容玨攢著狠戾的那雙眼睛,剛想求情的話,如哽在喉。 云容玨冷看眼沈遠飛,慢慢松開腳,沈遠飛被身邊的人扶起來,可雙手無力垂著,沒有力氣。 “不許他看大夫?!痹迫莴k落下一句話后,轉身,朝沈府外走去。 方才叫囂的幾人都沒了聲音,偌大的沈府只剩下抽泣的聲音。 “殿下!”沈大人邁步上前,卻被俞烈攔了下來。 “看好這些人,還有沈府?!庇崃页慌愿淮?。 云容玨和俞烈都離開了沈府,然云容玨不曾下令撤走圍住沈府的府兵。 …… 翌日一早,云容玨被楚音傳召進了宮,因為沈家的事楚音大發雷霆,更以諸臣討伐而之。 面對群臣眾嘴口舌,泰然若定。 “太皇太后的意思,是那本王赦免了那做了荒唐事一家的沈家?”云容玨單膝屈著,望著楚音。 楚音深吸口氣,眼神清冷,“難道不應該?那沈家在大涼是兩代為官,也算是老臣了,攝政王一點情面都不顧及,未免過分了,更何況,說起來這也不算多重要的事?!?/br> 云容玨薄唇牽了牽,“太皇太后覺得這是無關緊要的事?本王身邊的人隨便被人擄去,未經本王準允,要納了本王身邊的人,太皇太后覺得這是無關緊要?” “說到底,不過是一微不足道的小丫頭,沈家有錯,也是錯在做事的方法上僅此而已,攝政王為了一個小丫頭如此大動干戈,甚至不顧及朝中老臣的顏面難道不是太過分了?!?/br> 楚音話落,周圍大臣低聲議論著。 云容玨看了周圍人一眼,呲笑出聲:“她是本王身邊的人,沈家不顧本王的顏面隨意要人,難道不是置本王的顏面于不顧?本王此番若輕繞了他,這以后還有人將本王放在眼里嗎?本王身邊的人是不是都可不管不顧,想要就要了!”云容玨話頓,怒滿而溢。 云容玨手握兵權,和楚音兩人相對相抗,如此這般,周圍諸臣一時不敢再多言。 片刻后,管閱輕咳一聲開口,“攝政王,話不是這么說的,這人,有分貴賤,太皇太后也說了,姜舞不過是一小小奴婢,微不足道,和這樣微不足道的奴婢相比,難道不是沈家更重要?” 云容玨睨眼看著管閱,面色淡定,緩緩啟聲:“若本王沒記錯,前些日子管大人剛納娶了一丫頭做小妾,那丫頭也是身份低賤的,本王若和管大人你要了這丫頭,納為本王之妾,管大人可否愿意?” 管閱一愣,轉眼面色一紅,“這!攝政王,這非一碼事,豈能相提并論,更……更何況,微臣身邊之人,已是微臣的妾室,這哪有大臣妾室轉嫁于王爺的!” “本王都不嫌棄,管大人有必要在乎?更何況,管大人你那妾室原也不過是小小奴婢,微不足道?!痹迫莴k原封不動將管閱方才說的話,一一還送回去。 管閱被云容玨這么一懟,一時氣惱,憤哼一聲,不再開口。 “所以攝政王你是不愿退讓了?!”楚音冷聲質問。 云容玨微揚眉,“昨櫻花國王沒要了那沈二公子性命,已是退讓?!?/br> “若哀家以太皇太后的身份命令你呢!”楚音怒道,將太皇太后的身份搬出。 云容玨不慌不忙,“太皇太后覺得,這身份,能壓住本王嗎?還是太皇太后覺得自己能一手攬權遮天?若太皇太后有這自信,也能拿出這底氣,本王倒愿意悉聽尊便?!?/br> 云容玨一番話又是將楚音堵的死死的。 所謂底氣,是一攬大權,只手遮天,然,眼下楚音雖掌權,可這朝中權利,是和云容玨兩人相對相半,甚至…… 云容玨還比她多些。 原想著借著姜舞和三十年前懸案一事,令云容玨頭尾無暇顧及,卻沒想到,那懸案,竟被他順利解決,明明,她在其中做足了功夫!也不知是云容玨太幸運,還是連老天都幫他! 云容玨看楚音臉色的差勁,他神情越是愉快,慢啟聲道:“太皇太后和諸位大臣的擔心,本王都知曉,沈家的事,諸位覺得本王不該為了小丫頭而做到如此,然,諸位放心,這沈家,并不冤枉無辜?!?/br> 云容玨說完,站起身,大袖一拂,走出宣室殿。 云容玨離開后,殿內幾個大臣面面相覷許久后,才起身行禮,離開。 殿內只剩下楚音和管閱兩人。楚音惱怒一拍桌,“氣死哀家了!” “太皇太后息怒,當心身子?!惫荛唲竦?。 楚音不悅瞪看管閱一眼,“管大人不是一向能說會道,怎的剛才,卻沒了話?倒讓攝政王牽著走了!” 管閱眨了眨眼,臉色不好。 如楚音所說的,他是能說會道的,從前云樓在位時,他被以重用,許多事他都能以這張口舌說下,達到自己的目的,可現在對上云容玨這塊硬骨頭,云容玨不僅脾氣硬,就連這口舌,都比他更靈活會道! “太皇太后,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是眼下的事該怎么辦,攝政王是鐵了心不管不顧要懲處沈家,一旦攝政王真做成了這件事,那他在朝中只怕再無人能撼動了?!?/br> 楚音雙手緊緊握成拳,一時間也想不出主意。 管閱看著楚音,無奈搖頭,“先前太皇太后想以三十年前懸案來克制攝政王,從而奪攝政王一方兵權,微臣早說過,這一步太險!太皇太后執意行做,現在就弄成了這樣?!?/br> “管閱!”楚音怒聲,“你這是事后諸葛嗎?哀家這招雖險,但一旦成功了,對我們是一大利益!如今失敗,也非哀家所愿,管大人現在再說這樣的話,合適嗎?!” 管閱輕嘆氣,攤了攤手,“那太皇太后接下來您打算怎么辦?可有什么好主意?” 楚音沉默,在宣室殿內來回踱步走著。 大約一刻鐘左右,她靈光閃現,緩緩抬起頭,“攝政王要處理沈家,可以不顧哀家不顧朝臣議論,但若百姓皆知他為了小小奴婢,要將整個沈府,無辜的人牽扯進來,管大人,您覺得,百姓對他會怎么看?” 管閱眨眨眼,“市井百姓是最喜歡看熱鬧和對自己不相干的事議論紛紛的,若是這樣,攝政王處理了沈遠飛倒還有情理,但若是將沈家所有人牽扯了,百姓們定會覺得他殘暴不仁?!?/br> “掌權者除了要有兵權,能力,民心,也是必不可少的?!背艏t唇牽揚起。 ———— 沈遠飛挨了云容玨的打和懲罰,他那一雙手被云容玨踩斷,沒有得到及時的治療,已然廢了。而沈書蘭,雖沒有像她二哥哥那般,遭受身體的懲罰。 但—— 才不多兩三日,云容玨就有命令下來,將沈書蘭下嫁于看守長安城門的小小兵卒! 沈家是高官之家,沈書蘭又是沈家嫡女,是自小就有的高傲心氣,她所想要嫁的人,是地位與之匹配的,即便是差些,也不能差太遠太多。 可是現在。 云容玨卻將她下嫁給守城門的小小兵卒,這小小兵卒,甚至連九品官都不是! 沈書蘭不愿,鬧的厲害,可她再鬧,如今的沈家已沒有反抗的能力,沈大人愛子愛女,可在這個節骨眼上,更不敢再和云容玨硬著來了。 楚音聞訊,想借著這些事,將云容玨心狠手辣的名聲盡散出去。 然她才要有所行動,卻不曾想,這市井百姓間,已有了另一番議論! 沈家將強搶人的事被百姓所知,且渲染的更厲害。所有人都在議論,更對沈家這樣的做法嗤之以鼻。 甚有不知從哪兒冒出頭的傳言,說道著太皇太后和攝政王在朝中一直是相互對抗的,而沈家,背靠的就是太皇太后,沈家這樣的行為也是太皇太后默認準允的,為的就是打擊攝政王。 這樣的傳聞一出,百姓間對沈家的議論和為云容玨不平的聲音就愈發多了。 楚音知曉后,惱怒。她意圖扭轉百姓們的看法和議論,然,幾乎和她放出的聲音同時,云容玨將沈家前些年搜刮民脂民膏的事一一揭出。 這一下,是觸及到百姓最在乎的地方。 百姓可以對別的不在乎,不理會,可涉及到自身的事便不能不管不顧了,即便,沈家這些事,和以往那些官員相比,并算重的。 但如今市井百姓對沈家強搶人這事本就有不滿和厭惡,這些事出來后,對本就狼藉的沈家,是更如雪上加霜。 云容玨步步搶在了楚音前頭,將楚音的后路圍堵死,令楚音氣惱,卻又無可奈何,只能在長樂宮內,自己發著火氣。 宮內如有一團火在燃,宮外,熱鬧,云容玨這兒,卻是如春日般平靜安和。 “玨兒今兒的棋步比之以往要順暢的許多,老夫這一不注意,就會輸了?!鼻叵蛴赡笾遄?,很認真的盯看著面前的棋盤。 在猶豫片刻后,他才慢慢落下手中棋子。 “所有事情都順暢了,這棋步自然也順暢了?!痹迫莴k很快又落下一枚棋子,然后將周圍的子撿起。 秦向由盯看著棋盤,瞪著眼眨巴好幾下,“玨兒又吃下為師幾個子,這盤,為師是要輸了?!彼麩o奈搖搖頭。 云容玨笑,“師傅,這棋局沒到最后,誰也不知道贏家會是誰,也許會有反轉?!?/br> 秦向由拿著棋子,認真看著,然后點頭,慢慢落下手中子,“玨兒說的對,不僅是下棋,就是這世間之事,都是如此,不到最后誰也不知道真正的贏家是誰,所以這每走一步,都要小心小心,再小心?!?/br> 兩人你來我往幾個子,秦向由慢聲開口問道,“眼下局勢,對玨兒來說是大好的,下一步,玨兒打算怎么走?” 云容玨落下棋子,許久后才慢慢開口,“經過這些事,局面被我們扭轉過來,我們手中的兵力兵權,且比他們要多,他們怕是要著急了,只怕接下來,他們要做的事,只會大不會小了?!?/br> 秦向由附和點頭,他贊同云容玨的看法,兩兩博弈,若是一方占了上風,占下風的那一方勢必會著急,一旦著急,就會慌亂,一慌亂,就更容易出錯。 沈家經過這一番事后,是徹底廢了。 云容玨對沈家,對沈書蘭和沈遠飛是不留余地的狠戾。 沈家沒落,沈書蘭被迫下嫁給小兵卒后,曾再三來王府找江素莫,江素莫只見了她一次,說了些安撫的話后,便將人打發了。 沈家已是無藥可救,云容玨決心堅定,江素莫即便對沈書蘭有幾分可憐,但也不敢和云容玨反著來,她更不愿因為沈書蘭和云容玨起爭執。 云容玨辦成了三十年前懸案,又解決了沈家。 楚音走的兩步棋都輸了個徹底,急火攻心,一下沒受住,病倒了。 楚音病倒后云容玨一直不曾來看過,就如幼時,他生病病倒,她也不曾來看過他一眼! “太皇太后,蕭大人來了?!睂m女走進來稟聲。 楚音靠在榻上,額間貼著抹額,臉色蒼白,在聽到宮女的通報她虛渺的眼才有了些波瀾情緒,連忙讓人請蕭七瑾進來。 “瑾兒,你來看母后了?!?/br> 蕭七瑾在旁邊圓凳上坐下,“太皇太后,今兒感覺好些了嗎?”他關心問道。 楚音輕嘆口氣,“還是那樣,不過瑾兒你能來看母后,母后高興,這病不病也都不在乎了?!?/br> 彩棠端來藥碗,“蕭大人,太醫交代了要太皇太后按時按量服藥,太皇太后嫌這湯藥苦,總是不好好喝,大人勸勸太皇太后吧?!?/br> 蕭七瑾轉眼,順手接過彩棠手中的藥碗,“太皇太后,太醫的叮囑是為了您好,這藥不喝您的病怎能好呢?!?/br> 楚音輕嘆氣,“這藥苦澀難入口,哀家不喜歡?!?/br> 蕭七瑾舀起一勺,吹涼,“良藥苦口,微臣伺候太皇太后喝藥,太皇太后可否給微臣這一薄面?”他將藥碗調羹遞到楚音面前。 楚音看著一愣。 她的瑾兒…… 楚音唇角牽了牽,然后慢慢張開口。 蕭七瑾喂楚音一勺接著一勺喝下藥。 楚音一雙眼睛就不曾從蕭七瑾臉上移開過,眼眉間透著遮掩不住的歡喜。 她的瑾兒…… 她的瑾兒在喂她吃藥。 這是多令她開心的啊…… 曾經以為她們母子天人永隔,然現在,她們不僅在一起了,她的瑾兒還這么孝順。 蕭七瑾喂楚音喝完藥后,立馬讓彩棠取來蜜餞,給楚音含著。 “還是蕭大人有辦法,這幾日太皇太后一直不肯好好吃藥,今天是吃的最好最全的一次?!辈侍男牢啃Φ?。 “太皇太后,良藥苦口,這太醫開的藥您之后都要按時吃下才行,知道嗎?”蕭七瑾勸道。 楚音心情大好,點頭答應下來,“哀家,哀家就答應瑾兒?!?/br> 兩母子在一起相聊了片刻,正高興的時候,宮女走了進來,稟聲:“太皇太后,攝政王殿下來了?!?/br> 楚音臉上溫和的笑剎那間消失,換上一抹冷冽,“他來做什么!” “回太皇太后,殿下說不放心您的身體,特地來看望您的?!睂m女回道。 楚音冷哼一聲,“虛情假意,哀家何要他的虛情假意了!你和攝政王說,哀家身體不適,見不了他!” 蕭七瑾瞥看楚音,啟聲:“太皇太后,攝政王是一片好意,他也牽掛您的身體?!?/br> “好意?瑾兒莫要被他騙了!”楚音不悅道。 “太皇太后?!?/br> 然楚音話剛落,她最不愿聽見的聲音傳了進來,緊接著就看見一身爽利的云容玨走了進來,楚音眉頭一皺!呵聲道:“攝政王!哀家未曾允許你進來,你敢私闖長樂宮!” “本王知太皇太后生病,甚為牽掛,今日過來,不過是想看望看望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屢屢想給本王安罪名,本王也習慣了,倒也不在乎多這么一次?!痹迫莴k慢悠聲說道。 云容玨這滿不在乎的態度樣子,令楚音氣惱,一張臉漲得通紅,“你……你……大膽!” “太皇太后,既然攝政王來了,也是一番好意,您就別氣惱了,當心身體?!笔捚哞m時開口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