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雪堂這邊的氣氛顯然不似臨安王府這邊和諧。

    兩人沉默著，久久誰也未語。

    赫寶琪除了受了些驚嚇，并沒有受傷，宮人給她端來煮好的壓驚湯，她喝了一碗。

    云凰沉著眸，看著赫寶琪，赫寶琪對上他的雙眼，然后緩緩低下。

    這件事，雖是那趙頤見色起心，但說到底，也是因為她，若不是她任性出門，也不會遇到這樣的事了。

    片刻沉默后，云凰才緩啟聲，“時辰不早了，你早點休息?！?/br>
    “殿下，對不起?！焙諏氱鬏p聲開口。

    云凰手里握著一瓶膏藥，來回摸著，“你和本殿說什么對不起?！彼怪?，望著手里的膏藥，心里記掛著那個人兒。

    方才在趙府，他們見到她們時，那一棍，是結實打在了那小丫頭身上的。

    那小丫頭身體單薄，柔柔弱弱的，那么粗的棍子，她怎么承受的了，必然疼的厲害。想到這兒云凰擔心又煩怒，他想去看看她，可眼下時辰已晚，他去不得。

    赫寶琪掀眸，看見云凰眼里游定不已的情緒，情緒瞬然落了下來。

    云凰怕是還掛念著姜舞，擔心她。

    “殿下，是掛念擔心姜舞嗎？”她輕聲開口。

    云凰平和的眼色瞬然涌起凌冽轉眸看著赫寶琪，“怎么本殿若記掛著她，你是不是又想給她按些什么罪名上身？”

    赫寶琪一怔，反應過來后慌忙搖頭，“妾……妾身不是這個意思?！?/br>
    云凰對赫寶琪的否認只覺是虛偽，冷哼一聲：“不是最好，時辰不早了，王妃早些歇息?！痹苹苏f完，徑直朝殿外走去。

    “殿下！”

    “王妃還有事？”云凰冷淡一聲。

    “殿下，夜已深了，殿下還要去哪兒？”赫寶琪輕聲怯怯問道。

    “本殿還有些書要看，王妃先安歇吧?！闭f完，沒再多理會赫寶琪，走出殿外。

    次日一早，云凰出宮去了臨安王府。

    姜舞挨了一棍，本來她覺得上了藥沒什么大礙了，可偏云容玨擔心的緊，是下令在她傷好前不許做別的，府里的人不敢違命，她一要接手干活，眾人仿若受到極大的驚嚇似得。

    無奈下，姜舞只好乖乖的養傷。

    “殿下，舒王殿下來了?！毕氯俗哌M屋里稟聲道。

    云容玨頷首，片刻后云凰快步踏進屋，一進屋，他的目光就落在了姜舞身上，“你沒事吧？身上的傷怎么樣了？本殿帶了些極好的去血化瘀的藥膏?！边呎f著，邊拿出藥膏。

    云容玨順勢接過看了眼，“確實是極好的，晚些給meimei涂上?！?/br>
    姜舞抿唇輕點頭：“奴婢謝舒王殿下?！?/br>
    云凰輕嘆氣，“你就別謝我了，說起來，你還是被赫寶琪連累的，要不是她，你哪兒會遭這些罪?！?/br>
    云凰說完，驀地想到什么，轉眼看向云容玨，“五哥，姓趙的那個打算怎么收拾他？可不能輕易放過他！”云凰眼里迸發著惱怒。

    云容玨神色清冷，但眼底的那抹沁人的寒意確實十足，他端起面前的茶碗，抿喝了一口，“我自有打算?！?/br>
    云凰是了解云容玨的，一個眼神，便知云容玨是有了主意。

    趙家本不算是多權重的人家，在朝的地位也不算深重，本可相安無事，可偏遇上趙頤這個不爭氣的，那就怪不得他人了。

    就在兩人說著話的時候，下人來傳話，“殿下，舒王妃來了?！?/br>
    “她怎么來了？！”云凰皺眉，下意識看向姜舞，然后擺擺手，“你去告訴舒王妃，五哥有事，這丫頭還睡著，不見?！?/br>
    云凰至今對赫寶琪還有著火氣，未消。

    她連累小姑娘成那樣，小姑娘現在是身也不舒服，心也難過，怎會想見她。

    可莫要給小姑娘添堵了！

    “殿下，還是讓王妃進來吧?！苯栝_口道。

    “姜舞，她連累你受傷，你不需要顧及她，她來見你未必是什么好事?！痹苹苏f道。

    “既然她不介意，六弟，就讓六弟妹進來吧?！痹迫莴k說道。

    云凰眉心依舊緊皺著，看著兩人，“那真要她進來？”

    兩人默契點頭。

    片刻后赫寶琪走了進來，朝云容玨和云凰行了禮。

    “王妃來這做什么?！痹苹丝跉饫涞膯⒙?。

    赫寶琪眼神復雜看向姜舞，“殿下，妾身是來看望姜舞的?！?/br>
    “看望？王妃何時這么好心了，本殿都不知啊?！?/br>
    “殿下?！苯杓毿∫宦?。

    云凰對上云容玨的雙眼，撇唇，收了收語氣，“行吧，王妃有心了，這且也看過了，王妃可以回去了?！?/br>
    姜舞：“……”

    赫寶琪緩吸口氣，啟聲道：“二位殿下可容我同姜舞說幾句話？”

    “你有什么話直接說就好?！睕]等云容玨說什么，云凰先否了赫寶琪的要求。

    云容玨朝姜舞看去，兩人目光對上，姜舞點點頭。

    云容玨站起身，將云凰拉了起來，“走吧，今兒我這府里新做了些吃食，六弟和我一起試試?！?/br>
    “誒，五哥她們……”

    云凰被云容玨拉走，屋里頓只剩下她們兩人。

    “王妃有什么話要對姜舞說，盡管說吧?！苯柘乳_口。

    “這個藥膏，給你，對你傷口復原很有用的?！焙諏氱鲗⒁黄克幐噙f給姜舞。

    姜舞接過，道了聲謝，她看著赫寶琪，赫寶琪顯然還有話要說。

    只是，赫寶琪猶豫了許久。

    “姜舞，昨天的事，謝謝你，”赫寶琪說道，“謝謝你不顧自身安危拼力幫我，還替我……擋了那一棍?！?/br>
    姜舞聽著赫寶琪的致謝，小臉上是淺淺淡淡的笑，“王妃無需太掛在心上，昨日情況危急，奴婢所做也是應該的?！?/br>
    她和赫寶琪到底不是有深仇大恨的，昨日那樣的情況，她也做不到扔下赫寶琪一人不管。

    赫寶琪聽著姜舞的話，臉上浮現一抹笑，只是這笑容中的情緒復雜，“我那樣對你，你卻和肯幫我，姜舞你真傻?！焙諏氱髡f道。

    姜舞無奈撇唇，她傻嗎？或許吧。

    “姜舞，你一定很怪我吧，我做了那樣的事，險些將你置于危險之地?！?/br>
    姜舞輕眨眼，“王妃都是過去的事了?！?/br>
    “事情是過去了，其他的能過去嗎?！?/br>
    姜舞輕嘆氣，“王妃，那件事，奴婢沒怪過您?！?/br>
    赫寶琪一怔，一愣看著姜舞，“你說什么？沒怪過我？”

    姜舞點頭，“一開始是有失望，震驚，沒想到王妃會這樣做來試探奴婢和舒王殿下，但奴婢也知道，王妃是深愛著舒王殿下?！?/br>
    “一個人被情緒所擾，容易做出沖動之事，奴婢想，王妃那日，除了試探，并沒有想置奴婢于死地對嗎？”

    赫寶琪緊抿著唇，只覺得喉間如被石塊堵塞一般。

    云凰和云容玨在偏室喝茶聊天著，但云凰的心思一直是在那頭的，“五哥，要不咱們去看看吧，赫寶琪對那丫頭可一直有敵意，萬一她腦子一熱又做出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可就不好了?！?/br>
    相比起云凰的擔心，云容玨是要鎮定的許多，“她若有那么大的膽子，在宮外的時候，就會動手了，還需要到現在，在我這臨安王府動手？除非她是傻子?！?/br>
    云凰撇嘴，覺得云容玨說的有些道理，可又忍不住有擔心。

    不知過了多久，那邊有了動靜。

    兩人起身走去。

    赫寶琪和姜舞從房間里走出來，兩人看上去是相安無事，沒什么不對勁。

    “殿下，妾身先回宮了?！焙諏氱鞒苹苏f道。

    云凰斂著狐疑的目光看著赫寶琪，淡淡嗯了一聲。

    等赫寶琪離開后，他臉色立刻一變，“姜舞，她有沒有欺負你？是對你說了什么過分的話，還是對你動手了？！如果她對你動手了，你告訴本殿，本殿定重重責罰她！”

    姜舞眨巴著眼，搖頭，“殿下多慮了，奴婢和舒王妃談了談，很融洽?！?/br>
    “融洽？”云凰皺起眉頭，一臉的不可置信，“你可別因為害怕就幫著她說話?！?/br>
    姜舞有些哭笑不得，“真的，奴婢沒有說假話?！?/br>
    “殿下，其實舒王妃人是挺好的，她是太在意殿下了，殿下既然和王妃成親了，應該多些心思在王妃身上的?！苯枵f道。

    “meimei此話不錯，聽見了沒有？”云容玨附聲，以手中扇頂了頂云凰。

    云凰撇嘴，悶悶一聲。

    ……

    這之后不多久，趙家出了些事，趙頤惹出些棘手之事，連累了趙家上下，趙家根基本就不深，再遭這么一下，聲勢都不如從前。趙頤更是狼狽。

    姜舞聽聞了趙家的一些事，她想著這事許是和云容玨有關，若不然怎會這么湊巧，在她們的事不多久后，趙家就出了事。

    不過她問了云容玨，云容玨是否認了。他否認，她也沒再深究。

    那日后，赫寶琪整個人更沉穩了許多，云凰對她雖還是淡淡的，但她也不再似之前那般，過分惱怒，在聽雪堂，每日她細心照顧著云凰的飲食起居，儼然是好妻子，好王妃的模樣。

    兩人相敬如賓，倒也還融洽。

    “大公主安?！?/br>
    “六嫂嫂近來是消瘦不少，可是心情仍舊煩郁？”云宋貞問道。

    赫寶琪淡淡一笑，搖頭，“沒什么，大抵是這天兒冷，胃口不太好，勞大公主掛心了?！?/br>
    云宋貞微微頷首，“若真是天冷胃口不佳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尋個太醫開個方子調養調養，或者讓膳房用心做些開胃的膳食，也就可以了，就怕是……心情影響了胃口，那就不好辦了?！?/br>
    赫寶琪聽出云宋貞想要說什么，她道：“大公主說笑了，我這心情，近來一直還不錯?！?/br>
    “是么？六嫂嫂你瞞得了別人，在宋貞面前就不要逞強了，有那么個人在擾著六哥，六嫂嫂怎會心情舒暢?！?/br>
    赫寶琪輕嘆氣，“宋貞，你關心我，我知道的，不過，這件事我已經想開了?！?/br>
    “想開了？”云宋貞皺眉一揚，有些不解。

    赫寶琪頷首，“嗯，想開了，有些事我總是糾著不放，對我，對別人都沒有好處，弄的自己心情不愉快，沒什么必要?！?/br>
    “沒必要？六嫂嫂，你這是太善良了，難道你能容忍下六哥心里記掛著別的女子嗎？而且還是那樣身份卑賤的，若不是她勾引了六哥，六哥又豈會這樣對嫂嫂你?！?/br>
    “殿下心里要記掛著誰，是我管不了的，至于大公主所說的，我想，她為小小奴婢，殿下對她有心，也不是她能控制的?！?/br>
    “大公主若沒別的事了，我先走了?！焙諏氱髡f完，微頷首。

    云宋貞看著赫寶琪離開，眉頭緊緊蹙著。

    這才多久？怎么赫寶琪就如換了個人一般？竟對姜舞那丫頭這么寬容起來了？！

    “走著瞧吧！”她憤憤一聲。

    遲早有一天，她會將姜舞欠她的，要她百倍還回來！

    ————

    十一月的長安城，已迎來初雪。

    云樓的身體依舊沒有任何起色，朝堂上的暗涌，仍然持續著。

    云樓有意要廢黜太子，但因身體緣故，遲遲未能下詔。

    柳芳菲等人每日都仿若如履薄冰，而偏屋漏逢連夜雨，柳家一脈被查出仗著皇后的名頭做出出格惹民怒的事，這事，偏讓云容玨等人抓住。

    眼下太子一幫，云容玨一幫。

    這一下，對太子一幫是一記沉重打擊。連帶著也打擊了柳芳菲的勢力。

    云樓對云楓本就有不滿和怒氣，眼下是連帶著柳芳菲也受了冷落。

    “皇后娘娘萬福金安?！?/br>
    柳芳菲看著光彩滿面的楚音，眼神不快，“到今兒這份上了，meimei何需佯裝的恭順模樣，在本宮面前meimei無需做戲了?！?/br>
    楚音神色淡淡，勾勒好看的唇形斂起一抹淺淺的笑，“皇后娘娘的話，嬪妾不明白，嬪妾對娘娘的尊敬，是發自內心的?！?/br>
    “發自內心？楚音，別人不知道你，我還能不知道嗎？你和我相爭這么多年，眼下你是又得意了！皇上對楓兒有氣，你如今又來弄我！楚音，我真沒想到，你心夠狠的?！?/br>
    “嬪妾不知皇后娘娘這話的意思，嬪妾對娘娘只有恭敬順從，至于娘娘口中所言的，嬪妾真不知?！?/br>
    “你不知？柳家的事，就是臨安王起的頭，臨安王是meimei的兒子，他起這事，meimei說不知，莫不是笑話！”

    楚音微垂的眼底閃過一抹微光。

    她剛要張嘴說什么，這時，一小太監急匆匆跑了過來，喘著大氣，“皇后娘娘，不……不好了，皇上怕是不行了?！?/br>
    “什么！”

    承明殿內外，皇子公主嬪妃皆守著。

    云樓床榻邊是柳芳菲，楚音，和幾個位重的王爺皇子。

    云樓磕磕巴巴說了些交代的話，然后看向云楓，指著云楓，“朕要……廢……廢……”

    云樓話還沒說完，眾人已跪滿地，“皇上不可啊，太子乃國之根本，不可輕廢啊?！?/br>
    “皇上三思，縱然太子有所過錯，但也不可輕易廢黜啊?！?/br>
    “望皇上三思?！?/br>
    柳芳菲只抽噎著，余光卻是在四周落看著，心里雖忐忑，但也有安定。

    這些替她和楓兒說話的大臣，在朝中地位不輕，這也是她這些年來一直穩固打點的結果。

    她緩抬眼看向虛弱的云樓，眼里瞬間涌起眼淚。

    她愛云樓，可這一刻，她也知，他的時間是真不多了，她不愿他離去，可無法阻擋阻止這一切，面對這無法改變的事實，她也只能將一切希望寄托于兒。

    “皇上，你別離開音兒，音兒有許多話想和你說?！背艉鋈晃兆≡茦堑氖?，放至臉邊，眼淚吧嗒吧嗒落了下來。

    云樓轉眸，看著楚音，凌冽的眼神一下變得柔和，“音……音兒……”

    云樓屏退了眾人，只留下了楚音。

    云容玨退離開殿內時，意味深長看了眼楚音。

    “五哥，這回或許真的要變了，”云凰湊到云容玨耳邊，低聲道，“父皇有要廢黜太子之意，只要父皇下了詔，太子下位，這位子，便是五哥你的了?！?/br>
    云容玨眼色深深，“不到最后，一切都未可知，或許……不會變?！?/br>
    云凰不解，“這怎么可能，我看父皇意志堅決，雖有那些不懂事的大臣阻撓，但他們到底不能左右父皇的決定?！?/br>
    云容玨沉默，望著緊閉的殿門，思緒沉沉。

    殿內。

    只剩下云樓和楚音兩人。

    “音……音兒……朕不行了……朕要……要為你，準備好一切……”

    他放心不下這大涼江山，更放心不下她，在他在世時他能護著她，可一旦他撒手人寰，她便是失去了依仗，所以，他必須為她做好準備。

    “音兒……替朕……取圣旨來……朕……朕要改旨……廢太子，立……立玨兒為太子……”

    楚音聽著云樓的話，臉蛋上卻沒有半分喜悅，她欠身，“望皇上以大局為重，收回成命?！?/br>
    云樓一愣，“音兒……你……你不要玨兒坐上這皇位嗎……咳咳……太子荒唐，玨兒……玨兒是最適合的人選?！?/br>
    “一旦……一旦玨兒繼承朕位……便能護你一世安穩?！?/br>
    “皇上，臣妾是您的妃子，為您誕下皇兒，即便不是玨兒登位，臣妾后身，也可安穩?！背粽f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