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凰入宮后去了臨華殿。

    他剛踏進臨華殿的大門，就看見院中石椅上坐著的兩人。

    他走過去，“兒臣請母妃安?！彼胀皲啃卸Y問安。

    赫婉淇抬頭，臉上攢著淺淺溫和的笑，“凰兒來了，快，坐?！?/br>
    坐在赫婉淇身邊的年輕女子自云凰進來，便一直是低著頭的。

    “不知母妃急招兒臣進宮，所謂何事？”云凰問道。

    赫婉淇笑道：“自是有大事，來，這是寶琪，是你舅舅的女兒，你的表妹，寶琪，這是你云凰哥哥?！?/br>
    赫寶琪羞怯抬起眼，看了眼云凰，只一眼，她很快挪開眼?？尚脑趧x那間，竟如小鹿亂撞。

    “云凰哥哥?！焙諏氱鳒芈曒p語的。

    云凰瞥看眼赫寶琪，沒什么情緒，“哦，是表妹啊?！?/br>
    赫婉淇笑著點頭，“寶琪是你舅舅唯一的女兒，也是赫瀾一族尊貴的公主，前些日子母妃讓人給你看的畫像中就有寶琪的?！?/br>
    云凰聽赫婉淇說到這，眉頭一皺，心中察覺不對。

    “寶琪人長得好看，性子又是很溫順的，將來做你的王妃是再合適不過的了?！?/br>
    果然！

    云凰排斥的心理瞬然上升，“母妃說笑了，您剛才也說了，她是表妹?！?/br>
    “她是你表妹，也可是你王妃，這兩者可不沖突，這件事你父皇且也是知道同意了的，之所以讓寶琪來，也是為了讓你們兩個好好培養下感情，這樣將來你們成婚，也更好些?！焙胀皲空f道。

    “母妃，兒臣不是說了，成婚一事兒臣不著急！您又何必要費這些精力！”云凰眉頭緊皺，對赫婉淇將他的事盡數安排很不滿。

    赫婉淇溫和的神色褪去些許，顧著赫寶琪在才沒發火，“不著急？你是不著急，本宮和你父皇能不著急么？凰兒，你年紀不小了，已是到了成婚的年紀，更何況本宮和你父皇也并不是讓你和寶琪現在就完婚，你們在一起培養些時日的感情，到時候再成婚，時間就剛剛好了?！?/br>
    見云凰還想再反駁什么，赫婉淇沒給他機會，“好了，這事是本宮和你父皇說定了的，無需再多言，寶琪要在大涼呆些時日，這些日子你且照顧著寶琪，帶她在長安四處轉轉看看，莫要輕怠了人家！”

    赫婉淇說完，轉過頭，面含笑意看著赫寶琪，“寶琪，你就安心在姑母這兒住下，這長安啊，繁華的不得了，到時候讓你表哥帶你好好在長安城玩玩！”

    赫寶琪粉唇抿彎成一道弧度，羞澀頷首，“寶琪一切聽姑母的?！?/br>
    ……

    聽雪堂。

    一聲又一聲東西碎裂的聲音從北邊傳出，聽雪堂伺候的宮人們大氣不敢出一個，生怕在這個主子本就生氣的節骨眼上再撞個滿懷，橫遭不測。

    漪瀾軒這邊，偶也能聽清幾聲，聲音雖然斷斷續續的，可是持續很長。

    又是一聲。姜舞忍不住抬眼，朝外望去。

    “專心點?！?/br>
    云容玨不滿一聲，握著她小手的大掌緊了幾分，姜舞秀眉顫了顫，抬眼，對上云容玨略凌冽的雙眸。

    他示意一眼，“好好寫?！?/br>
    云容玨握著姜舞的小手，教她寫著特體小字。

    聽雪堂那邊的動靜還是時不時的傳來。

    在姜舞寫完一行后，云容玨喚來宮人，“那邊是怎么回事?！?/br>
    宮人欠身，“回殿下，聽聽雪堂的宮人說六殿下從內宮回來后就這樣了，發生什么事，實在不知?！?/br>
    姜舞眨巴著眼，有些不解，猜測著，難道是進宮后，得了什么訓斥了？

    “知道了，你且下去吧?！?/br>
    宮人退下后，云容玨看了看一旁的詩經文，修長的手點了點宣紙，“這些，書寫下來，寫好點，否則今兒的晚膳就別用了?！?/br>
    姜舞眨巴著眼看著云容玨指到的詩經文，小臉瞬間耷拉下來，她可憐兮兮的看向云容玨，“殿下可不可以……換一篇？”

    云容玨指的這篇，是字最繁瑣筆畫最多的，他才教會她特體小字，她還不熟練，寫些平常字還過得去，這些繁雜的字，對她太不友好了！

    “那就再加一篇吧?！痹迫莴k邊說著，邊又拿過另一篇。

    姜舞一看，一個激靈，這新加的一篇比剛才的還要難！

    “meimei若還有說辭，本殿不介意再給meimei加一些，以滿足meimei好學的心?！彼∪輸€著淺笑，姜舞看著打了個冷顫。

    小姑娘扁了扁粉唇，“奴知道了?！?/br>
    云容玨展顏，起身的時候，揉了揉小姑娘的發頂，“聽話的meimei，本殿喜歡?！?/br>
    姜舞被云容玨安排書寫兩篇難文，她的心思撲在上面，握著毛筆一筆一劃，很是認真。聽雪堂那邊偶爾還能聽到些動靜。

    到后來，不知是動靜停了，還是她過于認真沒聽見了。

    云容玨回到漪瀾軒的時候，就看見小姑娘一手撐著腮一手握著毛筆，似認真，又似苦惱的樣子。

    他走近，睨看了眼桌上攤開的宣紙。

    姜舞剛才沒留心，忽然，感覺到什么轉過頭，就看見云容玨不知什么時候回來的，“殿下回來了?！?/br>
    “都寫完了？”

    姜舞粉唇微努，“還差一點點?！?/br>
    云容玨剛要拿起桌上她書寫的細看，一瞥眼，小姑娘素白的小臉上是星點的墨跡，看上去有些滑稽狼狽，但也不失可愛。

    云容玨徑直走到架盆邊，拿起布巾沾濕，“本殿何時教meimei寫字時將自己弄得滿臉花了？”他邊說著邊給小姑娘擦拭臉。

    姜舞這才反應過來，她下意識要接過云容玨手里的布巾，但小手還沒碰觸到，就被男人冷眼瞪了回去。

    她只能任由男人動作，替她擦拭。

    “殿下，六殿下那邊是怎么了？”她突然想起，問道。

    云容玨手微微一頓，緩聲，“沒什么，某人鬧些小情緒?！?/br>
    鬧情緒？

    云凰有情緒姜舞不覺奇怪，可像今天這樣弄出動靜，好似不多。

    “是發生什么事了嗎？”她下意識問道。

    云容玨大手微頓住，“你很關心六弟？”

    姜舞：“？”

    她下意識搖頭，“也不是……”

    說很關心，她覺得談不上吧，只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應，畢竟云凰于她來說，不是陌生人呀。

    “你是本殿身邊的人，你最該關心的是本殿，可知？”云容玨慢湊近她，薄唇輕啟。

    姜舞愣愣點頭，“奴知道了?！?/br>
    “這才乖?！痹迫莴k展顏滿意一笑。

    入夜后，云容玨歇息下。姜舞在外殿的軟榻上睡著，她睡到一半時，感覺不適，起夜。

    外頭寂靜，姜舞一向膽小，她不敢多留，快步走回，可是穿過長廊時，忽然，聽到些細微的動靜，她腳步一下停了下來。

    唔……

    什么聲音？

    片刻的猶豫，她更害怕了，連忙加快了腳步，可忽然！余光的一瞥，看見不遠處的一道晃斜人影，人影落在墻上，像極了妖怪！

    “呀?！?/br>
    她驚呼出聲，下意識捂住唇。

    那兒的影子……是什么？

    姜舞咽了咽口水，她聽過些鬼怪故事，那些夜里出現的鬼怪都是會吃人的！

    不行不行！

    她得趕緊離開！

    姜舞閉眼，轉過身，想什么也不聽不看，趕快回去。

    可是，就在她剛要離開！

    忽然！

    手腕處多了股重量！

    “鬼！!”她剛要喚出聲，卻被捂了唇！

    天哪！

    她被鬼纏上了！

    怎么辦？！

    殿下！

    姜舞除了害怕，第一個想到的是云容玨！

    可云容玨不在，救不了她！

    姜舞拼命拍打，試圖掙脫，可是并沒有用！她內心哀嚎完蛋，剛要認命的時候，忽然聽見一熟悉的聲音。

    “別動?！?/br>
    這聲音是？

    好耳熟呀。

    “你……是六殿下？”

    姜舞覺得聲音有點像，但不敢確定，她也這才注意到面前人身上有很濃的酒氣。

    “嗯?！痹苹藧瀽炓宦?。

    “你在這做什么？”云凰問道。

    “奴……起夜?！?/br>
    她回答一句后，云凰沒再說話，她試著掙了掙手腕，“六殿下在這做什么？”她忍不住問道。

    這是漪瀾軒附近，夜深人靜的他滿身酒氣出現在這兒實在有些奇怪。

    “等你?！痹苹藧瀽炓宦?。

    等她？

    姜舞更不解了，“六殿下是有什么吩咐嗎？”她問道。但想著，這大晚上的，他能有什么非得現在吩咐她做的？

    云凰又是一陣沉默。

    姜舞覺得他有些不對勁，可又說不出是哪兒不對勁，她問他，他的回答也是亂糟糟的。

    “六殿下，您喝了許多酒，還是盡快回宮休息吧?！苯枵f道。

    “我不回去?！痹苹藧瀽炓宦?，像極了鬧情緒的小孩兒。

    就在姜舞剛要再開口勸說的時候，云凰沉悶一聲，“你……有喜歡的人么？”

    云凰沒頭沒腦突然來了這么一句，姜舞來不及反應，下意識搖了搖頭。

    云凰見她搖頭，心里的滋味復雜。

    這么說，她沒有喜歡五哥。

    真好。

    可是……

    這是不是也說明，她也不喜歡他？

    不好！

    “姜舞……本殿……”

    月光映照下，云凰清晰清楚望著小姑娘清麗的小臉，她的粉唇如櫻般，他慢慢抬起手，朝她粉如櫻的唇探去。然！他的指腹差半毫就要觸及時，忽然，兩人被強制分開。

    忽然而來的力道令姜舞腳下一個不穩，朝旁跌去，但她沒摔著，是落進一熟悉的懷抱，熟悉的氣息令她本能抬頭，望見那熟悉，可此刻卻攢著微涼情緒的俊容。

    云容玨雙眸目光泛涼，看著云凰，“大晚上的不睡覺，跑來我這兒做什么?！?/br>
    云凰濃眉深蹙著，望看云容玨的神情有些復雜，“五……五哥?！?/br>
    云凰身上的酒氣云容玨聞嗅得清楚，“知道自己喝酒多容易出問題，就該少喝些?！?/br>
    云容玨說完喚了一聲，喚來不遠處守夜的宮人，“六殿下酒喝多了，送殿下回聽雪堂?！?/br>
    “是?！?/br>
    云凰喉間干澀，他是醉了，可也不是醉的不醒人事，腦子完全不清楚的程度，他一雙眼攢著復雜之意望看姜舞。

    宮人扶著云凰離開，姜舞看著，小臉上顯露著擔心，她絲毫沒注意到身邊男人朝她垂下的不悅之色。

    回到漪瀾軒云容玨沉冷開口，“方才你和六弟在做什么?！?/br>
    姜舞聽著云容玨的問，乖巧老實的將方才的事道之。

    云容玨雙眸微瞇起，“他問你有沒有喜歡之人？”

    姜舞點頭，“嗯?！?/br>
    云凰沒頭沒腦的這么一問，姜舞也是摸不著頭腦的，不過她沒多想，畢竟今天的云凰是又酒醉了，之前就有過一次，他也是沒頭沒腦說了些胡話，她都沒太放在心上的。

    “你怎么回答的?！痹迫莴k微瞇起的眼如窗外微涼的月光。

    姜舞眨巴眼，她怎么回答的……她想了想，剛才云凰突然問了這么一句，她好像也沒回答什么。

    云容玨微涼的眼神，此刻多了幾分凌冽。

    可單純的小姑娘卻是渾然不知。

    下一瞬，忽然！姜舞被云容玨拉拽過去，跌進他的懷里，她小手下意識撐在了他結實的胸膛，“殿下？”她抬起頭，秀眉勾著不解。

    “以后若再有人問meimei這樣的問題，meimei要說有，知否？”他好看的薄唇上下張合動著。

    “??？”姜舞一愣。

    “唔……”

    她腰間被他掐了一下，有些疼。

    “meimei知否？”他執著要她一個肯定。

    姜舞乖乖的點了點頭，“奴知道了?！?/br>
    “meimei可有喜歡的人？”云容玨張口問道。

    姜舞：“？”

    “有?！彼芄?。

    云容玨清冷的俊臉上的涼意散去些許，“嗯，meimei喜歡的人是何人？”

    姜舞愣住。

    兩人四目相對。

    片刻后，姜舞溫軟細糯的聲音響起，“是殿下?！?/br>
    云容玨臉上的寒意徹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滿意愉悅之色。

    “meimei真乖?！彼麑捄竦恼菩霓糁」媚锏暮竽X，令她小臉靠在他懷里。

    姜舞乖乖的靠在男人懷中，粉唇微努，皙白的小臉暈開些些紅暈。

    方才她的回答，令她不由產生這樣的感覺。她的回答，是她心中真實所想。

    她喜歡云容玨，他對她好，她喜歡他的。

    ……

    翌日。

    云容玨不在漪瀾軒，今兒的早朝是免了的，但一個上午，姜舞都沒看見云容玨。

    “酒喝多傷身，你以后少喝些，也免得酒醉出些什么亂子?！痹迫莴k擦拭干凈箭頭，說道。

    云凰皺著眉，他昨日又喝多了。酒醉后的事，他記得些，可也怕自己記的不清完全。

    “我知道了?！痹苹溯p嘆口氣，悶聲道。

    云容玨將箭置于弓弦之上，站直身，瞄準箭靶，咻！的一聲！箭飛出，落在正紅靶心。

    “還有，你以后喝了酒，酒醉后少來找她，她膽子小，看不得你酒醉后胡亂的樣子?！痹迫莴k又道。

    云凰低著眼，昨日他醉酒，他是有印象，好像是去找了姜舞的，他還記得他似和她說了許多話。

    他沒去細想昨夜發生的事，再抬眼時，望著云容玨的眼色稍有復雜，他接過一旁宮人遞來的弓箭，站在云容玨身邊，望著不遠處的靶心，“五哥，你留姜舞在身邊，對她也與對其他宮人不同，你卻不收她入房?！?/br>
    云容玨剛要拉弓，動作一頓，余光微轉，“你想說什么?！?/br>
    云凰一箭射出去，沉默片刻后，才緩緩啟聲：“五哥若對她無意，倒不如，讓她來聽雪堂?！?/br>
    云容玨雙眼一冷，“你這是看中了我身邊的人了?！?/br>
    云凰不語。

    云容玨也是沉默，片刻后才緩慢啟聲：“六弟想要她，不是難事?！?/br>
    云凰一怔，有些不敢置信看著云容玨，“五哥，你是說真的？”

    “嗯?！?/br>
    “你想要她不是難事，但，要她跟著你，起碼也要她心甘情愿，或許，她心中有喜歡之人，六弟不如親自去問問她心中所想，是否對六弟男女歡喜之意，若是她有，我自不會強留?！?/br>
    云容玨的松口，是令云凰大喜，更如看見曙光。

    “若她有意，五哥真的答應她跟著六弟？”云凰仍有些不放心。

    “對?！痹迫莴k應道。

    兩人從射箭場分開后，云凰便急急去了漪瀾軒。

    聽宮人說姜舞在小廚房忙著，他連忙趕了過去。

    “六殿下，您這是做什么，奴還有事沒做完呢?！?/br>
    姜舞正給云容玨準備吃食，云凰冷不丁的過來了，還一過來就把她拉走。

    云凰將姜舞帶到一僻靜地，一臉的嚴肅和認真，“姜舞我問你?！?/br>
    云凰嚴肅又認真的樣子，姜舞看著心里打著鼓，不知云凰又要做什么，“六殿下有什么話，盡管問就是了?！彼f道。

    問完答完她還要回小廚房呢。

    云凰雙眼聚著微光，認真看著姜舞，然后，緩緩開口，“你可……可有喜歡的人？”

    云凰那句你可喜歡本殿，話到嘴邊，還是變了樣。

    姜舞一愣，反應過來后，想了想，點頭，“嗯，有?！?/br>
    這下到云凰愣住了，她有喜歡的人了？

    是誰？

    是他？還是別人？

    他心里泛著嘀咕，“那你……你喜歡的人是誰？”

    姜舞眨巴眨巴眼。

    “你盡管說就是，本殿不會告訴他人的?！痹苹苏f道。

    姜舞哦了一聲，點點頭，然后回道：“是五殿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