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雙手并不是沒有沾染過鮮血，她殺過亡靈，殺過寄生者，而在今天，她殺了她的同類，或許還殺了這個世上唯一一個與前世有聯結的人。

    伊蒂絲在心中一遍又一遍詰問自己，她是否推動了潘妮的死亡？

    她的事不關己，她的冷眼旁觀，她是否問心無愧。

    她嘴唇發白，渾身顫抖。

    她在心中一個一個回答自己的問題。

    不，她已經做了最大范圍內能做的。她尊重她，包容她，她或許真的自私，可她敢問心無愧，她從沒有對不起她。

    伊蒂絲平靜下來，她緩慢地睜開一對藍色的眼睛。

    她看著自己執劍的雙手，突然清晰地意識到：

    伊蒂絲死了。

    活下來的，是伊蒂絲.維爾利。

    作者有話要說：　　早在一開始的時候，我就想好了潘妮這個人的結局——她會死在伊蒂絲的手上，她一定要死在伊蒂絲手上。

    關于她這個人，我已經沒什么好說，都在文中。

    希望大家喜歡這個安排。

    第96章 9.23更新get

    布里奇斯靜靜地看著伊蒂絲, 沒有上前打擾。

    他隱約發現，或許親手殺死潘妮對伊蒂絲來說有著特殊的意義。

    這種特殊似乎并不僅僅是因為，潘妮曾經是她的伴讀。

    布里奇斯的劍從伊蒂絲的手上滑落, 似乎剛才那一劍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布里奇斯看出伊蒂絲的狀態不是很好，他看了眼倒在地下的人, 對伊蒂絲說，“你帶著貝拉去休息, 我處理這里?！?/br>
    潘妮的死還需要找個借口搪塞過去。不過這里終究是威布倫斯, 而不是法度嚴明的迦娜斯城，這里每天都會上演生命消逝的戲碼，找個理由解釋潘妮的死亡實在是一件再容易不過的事。甚至連追究的人都不會有。

    伊蒂絲有些茫然地點頭，她的確需要好好休息。

    第二天, 營地眾人驚奇地發現, 被寄生者擄走的伊蒂絲竟然奇跡般的回來了，而且毫發無傷。與之同時，此行隊伍中卻少了一個叫潘妮的學生。據守夜的騎士說, 她半夜出去練習魔法, 因為光線太暗，不慎跌入山崖死了。

    營地的騎士和魔法師們對此毫無波動, 他們見慣了生死，并不覺得有什么。他們甚至不會在意這個女孩的真正死因——無論是意外還是他殺，都說明這個這個女孩的能力不足以抵抗過這次風險。那么她的死就是合情合理，無話可說。

    對于學生們來說，這是一件叫人唏噓的事，他們或許能隱約感覺一點不對勁，可沒有一個人會傻乎乎地當眾質疑。貴族們擅長事不關己，就如同他們不在意伊蒂絲的失蹤, 也更不會在意潘妮的死亡。

    一個無足輕重的人的消亡總是這樣的悄無聲息。

    伊蒂絲沉沉地睡了一夜，布里奇斯過來找她的時候，她已經醒了。

    比昨晚，她的眼神平靜，似乎更多了一絲堅定。

    伊蒂絲看見布里奇斯，撇撇嘴，沒說話，她先去看了看貝拉，看她的傷口已經慢慢愈合，只是因為禁術附帶的詛咒之力還沒有消除。

    伊蒂絲皺眉，不解地說：

    “潘妮怎么會用禁術的?！?/br>
    布里奇斯卻并不意外地聳肩，“王室有個秘密的藏書室，里面有不少見不得人的東西，她跟在康納德后面那么久，本身又是那么會鉆營的性格，能偷學幾門禁術不是什么奇怪的事?！?/br>
    伊蒂絲沒說話，似乎陷入了深思。

    布里奇斯看著她，突然說，“好了，要出去走走嗎——為慶祝劫后余生，或者手刃敵人？”

    伊蒂絲朝他翻了個白眼，卻沒有拒絕。

    她對威布倫斯并不熟悉，只能跟著布里奇斯走，很快她發現布里奇斯帶她走的方向有些奇怪，周圍似乎逐漸出現了一些低矮的房屋。

    “這里，是村莊？”伊蒂絲驚奇地說。她想不到威布倫斯這樣冰冷的雪原氣候還有原住民長期生活在這。

    布里奇斯瞥了她一眼，“不要小看人類適應環境的能力?！?/br>
    逐漸有平民發現了他們，然后露出誠惶誠恐的表情。

    伊蒂絲和布里奇斯并沒有言明自己的貴族身份，但是平民們卻自有一套辨別貴族的眼力，雖然這里是威布倫斯，消息文化閉塞落后，可因為貴族的少見，這讓伊蒂絲和布里奇斯的存在更加顯眼突兀。

    幾乎整個村莊的人都恭敬而誠恐地向兩人行禮，甚至有老者上前問，是不是要將他們的村莊收為封地？

    是的，整個威布倫斯都是一塊無主之地，它不為任何貴族所有。

    一部分原因是這里人類與亡靈世界的結界入口，十分危險，需要人守衛，如果貴族將這里接收為封地就意味著麻煩，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是，威布倫斯實在是太窮了，人煙稀少，也資源貧瘠，這一切意味著——它收不上來多少稅。

    伊蒂絲面對這樣的場景有些無措，布里奇斯發覺她不喜歡被這么多人包圍，找了個借口應付了這些村民后，布里奇斯拉著她離開了這里。

    離開之后，伊蒂絲卻有些唏噓沉默，她凝眉沉思，卻忽略了腳下，威布倫斯遍地冰雪，一不小心就容易滑倒，伊蒂絲踩到一塊光滑的冰面，身體往前栽去，伊蒂絲露出驚慌的表情，眼看臉就要著地，卻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穩穩地拖住，頭頂上傳來熟悉的懶洋洋的聲音：

    “你的眼睛是長在后腦勺嗎？伊蒂絲？”

    伊蒂絲撇了撇嘴，等站直了身體后才臉不紅心不跳地為自己辯解道：“一時沒看見而已，你不能總是對我如此嚴格，我需要寬容，克拉克少爺！”

    布里奇斯虛偽地笑了笑，“哦，寬容，恕我直言，我所有的寬容都給了你?！?/br>
    “聽起來我現在應該感動什么的?！币恋俳z咕噥。

    “啊，用不著！我對你的寬容告訴我，不能對你這個小沒良心的奢求那么多……”

    伊蒂絲：……

    她覺得不能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了，想了想，忽然從空間戒指中拿出一卷陳舊的羊皮紙。

    布里奇斯瞥了一眼，發現有點眼熟，“昨天潘妮拿出來的？”

    在求死之前，潘妮拿出了這樣一卷羊皮紙塞到了伊蒂絲手里，卻什么都沒有說。

    伊蒂絲當時沒有在意，現在才想了起來。

    她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是一封信？或者是關于王室的一些秘密？

    伊蒂絲想打開羊皮紙，卻被布里奇斯攔住，淡淡的掃了伊蒂絲一眼，他將那卷羊皮紙接過來，說：

    “你至少該學著有點警惕心，小混蛋！”

    修長的指尖捏著魔杖，布里奇斯用魔力檢查一遍后才放心將羊皮紙還給了伊蒂絲。

    伊蒂絲看樣子挺想吐槽，但她忍住了。打開羊皮紙看完上面的內容，伊蒂絲的表情微妙起來。

    “上面是什么？”

    伊蒂絲將羊皮紙遞給他，“你自己看?！?/br>
    布里奇斯接過來掃了一眼，然后挑起眉，迎著他的目光，伊蒂絲聳肩，“一門高深的光暗合擊術法，潘妮怎么會有這種東西？”

    布里奇斯將羊皮紙收起來，若有所思。

    “這不奇怪?！彼f，“王室藏的好東西可不少，她既然連禁術都能搞到，偷一兩個王室珍藏的術法也就不算什么了?！?/br>
    瞟了伊蒂絲一眼，他勾起嘴角，又添了一句，“聽說她是康納德的情人？康納德雖然人不行，但是對情人一向大方?！?/br>
    但伊蒂絲的關注點顯然歪了，她聽著布里奇斯輕描淡寫地說起情人，哼哼道：“怎么的，人家對情人大方你是怎么知道的，該不會帶入了自己……說，你有幾個情人！”

    布里奇斯覺得伊蒂絲簡直就是無理取鬧的典型，他眉頭皺得死緊，“該死的小混蛋！之前在索菲亞的時候我天天cao心你，等著你開竅，后來因為那些事來到威布倫斯，我哪有機會找什么情人？”

    伊蒂絲抱胸，她涼涼地哦了一聲，“你聽起來還挺遺憾，沒機會……那就是說有機會就找了唄！”

    “再說，我本來就沒有良心——這話不是你說的嗎？”

    布里奇斯：……

    他抿著唇，黑眸沉沉地盯著伊蒂絲，直到盯得伊蒂絲有些心虛，她才訕訕地說，“好嘛，我開個玩笑……”

    布里奇斯瞪了她一眼，意思是一會兒跟她算賬。

    想起那張羊皮紙上的內容，他若有所思地說，“這可能是潘妮干的唯一一件好事了?！庇弦恋俳z的目光，他才閑閑解釋：

    “記得你在那個寄生者身上發現的領主級亡靈嗎？”

    “那只亡靈既然藏在寄生者身體里面，不論他有什么目的，總是打著出其不意的效果，如果我們利用這個光暗術法……”

    伊蒂絲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撇撇嘴，“你剛才不是說要有警惕之心，誰知道潘妮給的這個術法是不是真的，要是這又是一門沒聽過的禁術呢！”

    布里奇斯抬眸望著她，大概是明白小混蛋今天是注定要跟他抬杠了。

    伊蒂絲咳了一聲，哽著脖子說：“你不能否認我說的有道理?！?/br>
    “是的，你說的有道理?！辈祭锲嫠咕谷活h首點頭，但他又說，“可是，根據目前的形勢，就算這個術法有風險，我們或許也要試一試?！?/br>
    伊蒂絲被他說地沉默下來，想了想，她說，“我被寄生者擄走的時候聽到他們說，王室與寄生者有合作?！?/br>
    布里奇斯卻沒有露出絲毫詫異的表情，“猜出來了?！?/br>
    “威布倫斯一共有四個結界點，現在卻莫名其妙被寄生者打開了兩個，如果不是有內鬼，我想不通他們是怎么打開的?！?/br>
    “已經打開了兩個！”伊蒂絲瞪大了眼睛，怪不得布里奇斯說這里的形勢不好，四個結界點已經被打開了一半！她臉色陰沉下來，“王室給寄生者許諾，如果他們能集權，就給寄生者劃分一塊領地?！?/br>
    寄生者是被亡靈蠱惑，背叛人類的臭蟲，他們居無定所，可能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有個自己的居住地，王室的許諾正正好搔到了他們的癢處。

    布里奇斯諷刺地勾起嘴角，“放心，他們的合作長久不了。相互利用，相互防備，誰都搞不清他們壓出的籌碼是不是真的?！?/br>
    伊蒂絲揣摩布里奇斯的語氣，試探地說，“你們，是不是準備動手了？”

    四個結界點都被打開了兩個，勢必不能讓這樣的局面再繼續下去了。

    最后一戰，或許就要來臨。

    布里奇斯看了她一眼，嗯了一聲。

    伊蒂絲因為他的肯定陷入了沉默。

    結果布里奇斯卻見不得她愁眉苦臉的樣子，“好了，這些事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可以解決的?！?/br>
    冰涼的指尖抬起伊蒂絲的下巴，兩人四目相對。目光接觸的那一瞬，兩人的心似乎都震顫了一下。

    威布倫斯很冷，可伊蒂絲卻覺得氣氛逐漸灼熱，她的心忽然狂跳起來。

    布里奇斯手中是伊蒂絲精致小巧的下巴，他看著伊蒂絲的藍眼睛，里面有羞澀，有喜歡，還有全心的信賴。

    我終于可以正大光明的擁有你，布里奇斯在心中嘆息。

    他的唇壓了下來。

    伊蒂絲閉目。

    那是濕熱的，柔軟的溫度，帶著威布倫斯的寒風和他身上熟悉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