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可惜聞衡這個人精根本不買賬,他微微一笑,轉向廖長星:“當年我沒選上親傳弟子,被發到了湛川城,后來又拜了別的師父,早不敢以純鈞門人自居,更無顏回山,因此許多人都不認得了。還要煩請師兄為我引見,這位少俠是誰?” 那人被他噎了一下,臉色立刻沉了下來,只是礙著廖長星在場,不好發火,冷冷地轉過頭去。 廖長星一向端方持正,不偏不倚,若放在平時聞衡這么對上官潛說話,他或許還會提醒聞衡一句,但這半年來掌門韓南甫的作為實在令玉泉峰弟子心寒,上官潛見面就要給聞衡下馬威,更令他頓生護短之心,難得沒給人留臉面,順著聞衡的話道:“這位是掌門師叔的弟子,行五,復姓上官,單名一個‘潛’字。他入門在你之前,想來從前應當打過照面,只是未曾往來,所以不大認得?!?/br> “哦,原來如此?!甭労鉀]什么歉意地道,“上官兄,得罪了” 上官潛硬邦邦地道:“不必,你有什么話,請說便是?!?/br> 聞衡道:“正要勞煩上官兄替我傳一句話,我此番上越影山,是與一位故人有約,理當先去拜望他老人家。此事說來與純鈞派也有些關系,所以請掌門移步臨秋峰,在下當在彼處恭候?!?/br> 上官潛越看他越討厭,拉下臉道:“休得胡言亂語,臨秋峰是本門禁地,豈容你說進就能進!” 聞衡也不跟他爭辯,不緊不慢地道:“上官兄別急著罵,我有沒有資格進去,待會兒自有定論,你只要把話帶到就行了,旁的事情,不勞閣下cao心?!?/br> 上官潛震怒道:“我看你是故意挑釁!” “上官師弟!” 廖長星眼看著他倆要打起來,終于出言喝住了上官潛,正色道:“來者是客,岳少俠更于本派有恩,不可出言無禮。你且先去回復掌門,我陪岳少俠上臨秋峰,在掌門和諸位長老到來之前,不會叫他亂跑?!?/br> 廖長星在玉泉峰理事多年,地位堪比半個長老,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上官潛縱然驕矜,在他面前也不敢太過放肆,生硬地應了聲是,連句告辭也不說,怒氣沖沖地回主峰找掌門韓南甫告狀去了。 聞衡待他走遠了,方道:“掌門人的徒弟都教成這樣,難怪純鈞弟子出門被人追著欺負,可見柿子撿軟的捏也不是白捏?!?/br> 廖長星嘆了口氣,語帶微苦:“純鈞派聲威煊赫,如烈火烹油之盛,人人都沉浸在美夢里,就算是我,不經歷這一遭,又豈知樹大招風、過猶不及的道理?!?/br> 聞衡道:“不止是純鈞派,中原武林各大門派,個個都是如此。不過平心而論,這里頭也不全是當今武林的錯,朝廷不聲不響忽然來了這么一手,險些就成功了,可見是預謀已久,積怨甚深?!?/br> “師弟眼光敏銳,我亦不及?!绷伍L星道,“依你之見,將來朝廷倘若再對中原武林出手,純鈞派應當服軟歸順,還是應當抵抗到底?” 聞衡隨手將茶盞擱在桌上,笑道:“師兄這可問住我了?!?/br> 廖長星道:“此話怎講?” 聞衡道:“師兄,雖然結果都是一樣,但朝廷出手的方式有很多種,可能是刀兵相見,也可能是瓦解分化,對前者自然要抵抗到底,可若是后者,有時連察覺都未必能察覺到,又談何抵抗?” “只有我一個人時候,誰要殺我我就殺誰,這是很簡單的事;但純鈞派有上百人,你怎么知道誰想硬拼,誰想投降,誰是己方,誰是內jian呢?” “再往大了說,就算純鈞派上下一心,誓死抵抗到底,中原武林可不是只有咱們一家,覆巢之下無完卵,別的門派都服軟了,單剩下一根純鈞派獨苗還有什么用?以卵擊石不叫英勇,只是平白送死罷了?!?/br> 廖長星若有所悟,道:“中原武林各派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想獨善其身是不可能了,唯有同進同退?!?/br> 聞衡淡淡道:“話雖不錯,但師兄要記得,我方才說過‘結果都一樣’,這才是最要緊的。倘若易地而處,你是京城里的皇帝,要對中原武林開刀,難道就輕輕割一下小懲大誡么?不斬草除根,便是后患無窮啊?!?/br>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廖長星道,“只要朝廷起了殺心,純鈞派就沒有選擇,必然要抵抗到底。不但門派內要上下同心,還要與其他門派聯手,共御外敵?!?/br> 聞衡點了點頭,不需他再繼續往深里說,相信廖長星已經懂了。他起身道:“走罷,師兄,咱們去臨秋峰?!?/br> 方才這一番話對他觸動甚大,廖長星還沒完全從紛亂心緒中抽身出來,落后他一步,望向聞衡的背影,一時感慨萬千。 他在越影山上學藝時,一心只在練劍上下苦功,對外界事不聽不問,廖長星知道他聰明,卻很少見他動用這種聰明。那時在四個入門弟子里他最看好聞衡,甚至想過就算他不會武功,憑著他的聰明,也足以做玉泉峰的智囊,舒舒服服地托庇于純鈞派門下。 可惜按照純鈞派的裁汰章程,聞衡最終還是選擇離開,廖長星縱然遺憾,但以他的身份,終究無法動搖這個結果。 如今四年過去,聞衡重新出現,美玉終得展露光華,他成長為一個耀眼的人,遠超所有人的想象。一個小小的玉泉峰已不足以令他停下腳步,他必然將走向更高更遠的巔峰,甚至終將凌駕于越影山之上。 廖長星從聞衡身上看到純鈞派之外的“可能”,反觀自照,驀然驚覺自己被困在方寸之地太久了——在純鈞派這十余年中,他是秦陵的二弟子,是玉泉峰的大管家,庸庸碌碌地背靠大樹,坐井觀天,卻既未受過風雨洗練,也不曾經歷江湖浮沉,全然忘了自己為什么要握劍,更不知該為何而戰。 如果他畢生的追求只是記賬管家,當初就該安分地留下山下,做個求田問舍的普通商人,又何必在山上清苦嚴苛地度過如許歲月? 寶劍蒙塵,尚有重見天日之時,可丹心蒙塵,還有誰能替他拂拭? 聞衡都走出去好幾步了,才發現廖長星沒有跟上,回頭一見他在怔怔出神,不由奇道:“師兄?” 廖長星應了一聲,抬步向他走來,那語氣竟帶著一點久違的輕松:“沒什么,忽然想通了一些事?!?/br> 聞衡不愛追問,但見他好似忽然卸下了重重枷鎖,眉眼間一掃先前頹唐陰郁之相,也知道想開了是一件好事,遂玩笑道:“師兄可要跟緊了,待會兒萬一掌門見怪,還得指望你救我一命?!?/br> 廖長星與他一道出門,向臨秋峰走去,隨口寬慰道:“看在你救了純鈞派的份上,掌門如今當敬你三分,只要你不把臨秋峰掀個底朝天,想必掌門都能寬恕,不會對你太不客氣?!?/br> 聞衡干笑一聲,訕訕地道:“師兄真看得起我……我怎么可能掀得動臨秋峰呢?” 除非臨秋峰底下本來就是空的。 第76章 還劍 出了客院,走到玉泉峰下山的路口,聞衡對廖長星道:“師兄,勞你先去臨秋峰藏劍閣等候,替我穩住掌門和諸位長老,我去去就來?!?/br> 廖長星疑道:“怎么,你要找的人不在臨秋峰么?” 聞衡笑道:“這位老前輩性情古怪,不愛見生人,我還是獨自去找他比較好,免得惹他老人家不快?!?/br> 廖長星想了想,說道:“也好,橫豎是他們有求于你,我替你頂上一時半刻應當不難?!彼沉寺労庖谎?,似乎有話要說,臨到嘴邊又咽下了回去,只道:“快去罷?!?/br> 聞衡便回身往后山方向走去。這些年后山沒什么大變化,一草一木仍是熟悉的景色。聞沿著林中道路衡輕車熟路地摸到了玉泉峰與臨秋峰交界處,禁地界碑一如當年,殺氣騰騰地屹立在原地,再一抬眼,便可望見臨秋峰山頂上隱約飛檐,那里正是昔日珍藏純鈞劍的藏劍閣。 他信步走入樹林深處,很快尋見自己要找的地方。那塊堵住洞口的巨石如今已爬滿青苔,與周遭景致和諧地融為一體。聞衡飛起一腳,踢開石頭,只覺一股幽涼的冷風擦著面頰拂過,帶著地底特有的淡淡霉味,他便毫不猶豫地縱身躍下,這回再無阻隔,徑直落入地宮密道之中。 聞衡用的還是老法子,估摸著快要到底時,舉手朝地面揮出一掌,借此緩沖,穩穩地落在地上,衣擺帶起的風吹得塵土四散。他擦著了火折子,一朵明黃焰火閃爍,照亮了身前一方墻壁,上面刻滿了稀奇古怪的字跡和圖畫。聞衡知道這些東西看不得,正要移開視線,目光無意間掠過墻壁,視線忽然微微一凝,定在左手邊一片字跡上。 許是小時候被他父王按著頭學寫字的后遺癥,聞衡對字跡格外敏感,這一大片彎彎繞繞的文字怎么看怎么眼熟,他必定曾在哪里見過,但這么猛地一想,又很難抓住那一閃而逝的飄忽靈光。 他對著墻壁愣了好一陣神,百思不得其解,好在他是自己想事情入神,不是叫那些古怪字畫魘了去,想抽身也容易。聞衡心道:“正事要緊,還是先去交還純鈞劍,左右這些字我已經記下,日后再慢慢參詳不遲?!?/br> 他這樣想著,下意識回手摸了摸背上的純鈞劍。就在這一刻,恍如一道閃電從天直降,劈散了靈臺迷霧,叫那冰涼堅硬的鐵劍一激,聞衡驀地抓住了謎團的線頭。 他飛速卸下背上長條包袱,解開布條,抖出純鈞劍來,火光之下,劍上金文反射著點點微光,那筆勢宛轉曲折,可不正跟墻上字跡如出一轍! 聞衡霍然起身,舉著火折飛快瀏覽滿墻密文,竟真叫他在角落里找到了兩個一模一樣的字跡。 他拇指摩挲著兩個凹凸不平的文字,那模樣活脫脫像是在墻前入定,可只有聞衡自己能聽見擂鼓般的心跳聲。他想起顧垂芳曾說過,祖師爺正是循著純鈞劍找到越影山的地宮,無獨有偶,薛青瀾也說過,垂星宗西極湖下也有一座地宮和一把同樣材質的奉月劍。 既然寶劍與地宮是同一時代的造物,且往往相伴出現,那么擁粹齋供奉那把“玄淵”寶劍,對應的該是哪一座地宮? 三把寶劍,三座地宮,這世上會不會還有深埋地底,尚未現世的其他地宮?這些地宮究竟是何人所造,又有什么用處?最重要的是,純鈞劍和玄淵劍為什么會被收藏在宮中?朝廷知不知道寶劍與地宮的關聯?聶竺當年潛入純鈞派盜劍,究竟是他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還是另有隱情,背后有人指使他這么做的? 而這背后的秘密,與朝廷如今對中原武林的忌憚態度,是否也存在著某種關系? 他腦子轉得飛快,一時間無數零碎的念頭在腦海中盤旋,闖宮當夜每一個片段、九大人說過的每一句話都被他拎出來,逐字逐句地重新審視。 “你學過凌霄真經,又有烏金令牌,卻不知道純鈞劍的來歷用途,甚至不知道它還有同類劍器,你到底是不是步虛宮弟子?” 步虛宮? 對了,他當時還納悶過,純鈞劍是純鈞派的鎮派之寶,為什么九大人卻拿烏金令牌和步虛宮來問他,這三者分明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 等等! 聞衡臉色遽然一變,伸手入懷,摸出了那塊宿游風留給他的步虛宮玄冥樓主令。 烏金令牌入手分量頗沉,聞衡雖一直隨身帶著,卻一直沒來得及仔細研究它。此刻他左手純鈞劍,右手烏金令,忽而從那沉甸甸的手感中找到了共同之處,拿起來細看,果然見那烏鐵都是一般的黑中泛著金沙,如夜空中綴滿細碎星子,觸手卻又極冰冷堅固,二物相撞,聲如擊玉敲金。令牌上浮雕的字跡,同純鈞劍銘文和這滿壁的石刻文字,無論是筆畫還是結構都十分相仿,必然是同出一脈。 宿游風將這塊令牌贈送給他時曾說過,這是步虛宮沿用多年的文字,在中原早已失傳,只在昆侖山上還在使用。 所以……這些地宮的建造者,其實是昆侖步虛宮? 可是這樣龐大的地宮勢必然要耗費數不清人力財力,更別說那些珍貴的武功秘笈,一個越影山地宮就養活了整個純鈞派。步虛宮既有偌大的能耐,早該一統中原武林,又為什么要在昆侖山上隱世不出,甚至連江湖中都沒有幾句關于這個門派的傳言呢? 想到宿游風,聞衡順勢又想起了他的死對頭,大內高手之首馮抱一正出身于昆侖步虛宮,九大人那模樣似乎是知道內情的,那么馮抱一只會比他更清楚,所以擁粹齋收藏的兩把古劍,是不是與他有脫不開干系? 繁復謎團像被一根細線牽著,扯住一頭,便牽出一連串的疑問。聞衡在腦海里將九大人當夜說過的話來回復盤了好幾遍,眉心越擰越緊,最后停在了他問及慶王之死時,九大人的回答。 他說慶王是在擁粹齋桂花樹下,被內衛用玄淵劍一劍穿心。 為什么是擁粹齋? 他當時被震驚沖昏了頭腦,光顧著仇恨內衛和皇帝,竟然一直忽略了這個詭異的細節——擁粹齋地處西宮深處,臨近內苑,既非平日召見群臣的宮殿,也不是天子日常起居之所,一個偏得不能再偏的小小書齋,皇帝為什么會選在那里對慶王動手? 慶王少年時與眾皇子一道隨宮中武師學習拳腳,修習的是正宗的《天河寶卷》,年少時曾微服出京游歷江湖,與柳飛霜一見傾心,結緣定情,夫婦二人成親后不久便共赴北地戰場,此后只在京城與邊境間往來,再沒有涉足過江湖事,可以說是與純鈞派和步虛宮毫無交集,完全搭不上邊。 如果不是此番際遇,聞衡就是想破頭也不會把慶王之死與江湖事聯系起來,恐怕一輩子都發現不了其中蹊蹺。 地宮里潮濕陰涼,外頭是炎炎夏日,待在這里應當讓人覺得舒爽才是,可聞衡只是站著不動,脊背上就爬滿了冷汗,甚至感覺到了一絲深入骨髓的森寒。 他一步一個腳印走到如今,自以為終于有能力掌握全局,cao縱人心,可此時卻突然發現,他其實對真相一無所知,甚至他蹚出來的那條路,也有可能是被人提著線,如無知無覺的木偶傀儡一般走過的既定軌跡。 漆黑空曠的石洞里容易讓人忘記時間,聞衡怔立良久,思緒翻涌,直到火折子燒去大半,熱意傳到了手指上,才將他燙得一激靈驚醒過來,意識到不能再沉湎于此,還有人在山頂上等著他。 聞衡將烏金令牌收回懷中,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墻壁上深淺不一的刻痕,硬下心來,轉身走入前方漆黑地道中。 到得地宮中央時,恰好火折燃盡,但見天頂一束光線從洞中照進來?;璋抵?,高臺上人影獨坐,憑聞衡目力,竟看不出他是死是活,還有沒有呼吸起伏。 聞衡刻意放重了腳步,走到臺前,雙膝跪地,將純鈞劍高高舉起,朗聲道:“顧太師叔在上,晚輩奉太師叔鈞命,已將純鈞劍取回,請太師叔過目?!?/br> 石洞中只余回聲隱隱,聞衡久等不聞顧垂芳回話,心中一沉,以為自己來遲,顧垂芳已然坐化了。他正欲抬頭起身,過去看個究竟,手中忽然一輕,顧垂芳竟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來到他面前,伸手接過了純鈞劍。 聞衡抬眼看他。 老人久不見天日,亂發胡須早已白得似雪一般,面容倒是沒怎么大變,只是皺紋更多更深,與聞衡當年離開時所見相差不遠。他雙手握著純鈞劍,像是要確認什么似的,一遍一遍地翻看摩挲,口中喃喃道:“三十五年……” “終于要到頭了么……” 聞衡見他眸光渙散,神情似有癲狂之兆,生怕他年紀大了,受不住這般大悲大喜,激動之下走火入魔就完了,于是故意打斷道:“晚輩尚有一事不明,還望太師叔為我解惑?!?/br> 顧垂芳怔怔地從劍上移開視線,目光落到他身上時,其中迷亂癲狂已褪去,逐漸清明起來。他伸手將聞衡從地上托起,和藹道:“四年不見,看來你已闖出了一片新天,可喜可賀。有什么要問的,直說便是?!?/br> 聞衡道:“弟子從大內宮禁中取回此劍時,曾與一個內衛交手,聽說純鈞劍與昆侖步虛宮有些干系,太師叔是否知道其中詳情?” 第77章 舊事 顧垂芳被他問得一愣,反而面露不解之色,問他道:“步虛宮與純鈞劍有什么干系?此劍是我純鈞派開山鎮派之寶,如何與步虛宮有關?” “太師叔不知道?”聞衡心中微訝,心道難道九大人又在詐他,道,“那敢問太師叔,地宮中的武學秘笈當初是依著何法破解出來的?” 顧垂芳不知道他問這個有什么用,但看在聞衡找回純鈞劍的份上,還是如實答道:“本門流傳下來的功法,都是當年由祖師和師父、師叔三人整理,再教授給徒弟們。由于文字實在艱澀,地宮武學又十分危險,我入門兩三年時,地宮便被封存起來,所以那破譯之法,早已隨先師辭世而失傳,我亦不知?!?/br> 聞衡半信半疑,點了點頭,顧垂芳道:“你如何問起這個?難道還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隱情?” 聞衡如今心中是一團亂麻,想仔細斟酌都無從下手,但他死也要死個明白,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將九大人的問題拋給了顧垂芳:“既然純鈞劍是本門至寶,為什么太師叔當年不親自下山追緝叛徒,而是等了三十多年,才托付給我這么一個不知根底的外人?” 顧垂芳目光如電,灼灼地射向聞衡眼底。聞衡不躲不閃,坦然地與他對視,仿佛問出的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問題,可藏在衣袍下的每一塊肌rou都緊繃如弓弦,防備著他一旦發難,便立刻出手反擊。 石洞內死寂如墳墓,連空氣都變得凝滯森寒。一老一少僵持數息,可顧垂芳到底沒有動手,率先轉過眼去。 他在一旁臺階上坐下,橫劍膝頭,掩藏在重重亂發下的目光忽然失去了那股的咄咄逼人的氣勢,亦不似第一眼看到純鈞劍時的驚怔迷茫,那是一種非常清醒的痛苦,仿佛將死之人等來了最終的審判。他明白有些事情終究躲不過去,也知道自己的隱瞞終是徒勞,可還是下意識地回避真相,哪怕他其實已經剖開心胸,把所有痛苦與悔恨都盛在眼中。 聞衡一瞬間胸中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