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蛇巫們從窟窿里現身,盤繞在崖壁上,如同扭曲虬結的黑色藤蔓。那個蛇巫沒有回應戚隱的問題,空氣中一片寂靜。所有蛇巫探出了身,四面八方都是那種冷得沁骨的嘶嘶聲。金色的光暈在蛇巫們蒼白的手中顯現,他們不約而同地開始畫符,那符紋與道符完全不同,道符是連筆一字,而他們的符咒卻是圓形的瑰麗圖案,更加耀眼,更加璀璨。 “他們什么意思?”女蘿懵然。 “要我們去見閻王的意思?!逼蓦[道。 “那現在怎么辦?我們往哪逃?”女蘿望向四周,所有的窟窿里都有蛇巫,所有的蛇巫手中都畫出眩目的圓符,滔天熱焰在符紋里翻卷。唯一的出路是順著巖漿往下走,可火山巖石天頂太低,御劍不方便不說,更騰不出手對付這些追擊的蛇巫。 戚隱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道:“我們有船?!?/br> “船在哪兒?”女蘿高呼。 “在你面前!” 他把女蘿向上一扔,女蘿尖叫著飛了出去,扶嵐帶著黑貓凌空閃現,拽住她的領子。與此同時戚隱十二把黃金十字刀化為流光,旋轉著熔成一把三尺長的橫刀。戚隱雙手握刀向前揮斬,凌厲的刀氣劃出一條直線,仿佛要斬破這個漆黑的地底。所有人的視野里亮了一瞬,刀光沒入伏羲神像頸間。 緊接著,巨大的伏羲頭顱開始滑動、低落,猶如山陵崩,伴隨著石破天驚的一聲巨響,伏羲手掌被頭顱壓斷,掌中的蛇巫成了rou泥。整顆頭顱落入了巖漿,濺起三丈高的火浪。無數神巫鐵塑被壓成了鐵餅,神像頭顱隨著咆哮的巖漿潮水向下奔流。 扶嵐抓著女蘿,翻落在了神像頭顱當中。靈力在降落的瞬間籠住神像頭顱,掌控航行的方向。戚隱跟著降落,蛇巫們的符咒完成,滔天烈焰猶如龍蛇咆哮,轉瞬即至。 “那是天火符陣,你們細皮嫩rou擋不住,用黃金刀!”白鹿在戚隱的身體里大吼。 十二把黃金十字刀霎時間重新分開,組成刀陣格住烈焰。伏羲神巫的澎湃天火,熔煉世間一切,唯有從那火焰中鑄成的黃金刀才能抵擋。只見浩瀚的天火分出一條窄隙狂吼過境,堪堪沒有燒到他們四個。戚隱的手掌被炙烤得焦黑,四個家伙統統頭頂冒煙。 “老夫又要變成烤全貓了!”黑貓大吼。 北面崖壁忽然一聲爆響,魔氣攜裹著霜寒劍氣呼嘯而出,巨石轟然滾落,北面的蛇巫被石頭砸中,紛紛落入巖漿。魔氣繼續洶涌,逃過巨石的蛇巫嘶叫著在魔氣中化為枯骨。天火符陣出現缺口,蛇巫們手中的符紋漸漸熄滅。 “邋遢道人來也!”云知、戚靈樞帶著慕容雪和虞師師踩著劍躥出大窟窿,滾落在戚隱身邊。慕容雪落在邊緣,差點滑下去,戚隱拉住他的腰帶,他的臉堪堪停在巖漿上方。 到這境況,戚靈樞眉間的心魔印沒必要再掩著了。虞師師望見戚靈樞眉間紅艷如火的心魔印,甚為吃驚,但轉眼一瞧,峽谷兩邊蛇巫們攀上崖壁,窮追不舍。一眼望去,兩邊崖壁上密密麻麻全是攢動的蛇巫,窸窸窣窣聳動的鱗甲望不到頭。登時頭皮發麻,顧不得戚靈樞修魔的事兒,拔出劍大吼:“跟他們拼了!” 云知喊道:“拼什么拼,十個你不夠他們塞牙縫兒!” 他扭頭大喊扶嵐加速,神像頭顱不停撞上神巫鐵塑,玄鐵guntang猶如烙鐵,不小心碰上身上便焦了一塊,rou香味兒在所有人當中蔓延。在這種鬼地方,若非有靈力護持,早成了燒烤。忽然間坡度加大,巖漿流速加快,神像頭顱撞上鐵像,不住骨碌碌打轉。戚隱一個趔趄就要被甩出去,扶嵐扯住他的腰帶,十指鐵鉗似的,生生把他拽了回來。 流速一快,他們漸漸和攀行的蛇巫拉開距離,前方峽谷變闊,無數蛇巫鐵塑靜默矗立在金紅色的巖漿當中。不知怎的,那些追行的蛇巫都停了下來,默默望著他們進入蛇巫鐵塑之中。那樣冰冷的目光,仿佛是目送著他們進入死地。 “他們怎么不追了?”戚隱擰住眉頭。 大家都沒說話,心里惴惴不安。他們從鐵塑身邊經過,每個蛇巫面孔都定格在一個無比猙獰的瞬間。所有人不寒而栗,凝視那恐怖的臉,仿佛能聽見他們凄厲的哀嚎。 “太熱了,我能不能脫衣服?”云知擦了一把汗。 女蘿道:“我不介意?!?/br> 虞師師也道:“我也不介意?!?/br> 橫豎熱得受不了了,大家都寬衣解帶。除了戚靈樞,所有男人都脫了上衣,裸著半身劃“船”。 “被裸男包圍的感覺如何?”女蘿湊在虞師師耳邊,小聲問她。 修道之人,身條兒都極好,一個賽一個賞心悅目,扶嵐和云知的身腰自不消說,就連她平日瞧不上眼的戚隱,渾身上下都溝是溝坎是坎的,汗珠子淌在腹肌溝壑里熠熠生光,分外惹人注目。虞師師臉上一紅,低下頭羞答答沒吭聲。 “承認吧,是不是特別歡喜?”女蘿嘻嘻笑。 兩個女孩兒笑作一堆。 “別笑了?!狈鰨购鋈坏?。 女蘿不滿道:“怎么的,又沒上手摸你?!?/br> 扶嵐閉上眼,側耳細聽,道:“有人在說話?!?/br> 大家都閉了口,寂靜中巖漿噗噗爆響,他們的聲音落了下去,竊竊窈窈的聲音漸漸顯現。頓時所有人都變了臉色,那聲音就在他們周圍,此起彼伏。他們似乎進了一個鬧市,聲音嘈雜不止,卻辨不清言語,仿佛是瘋子譫妄的囈語。 “說的什么玩意兒?”云知問。 “救命……”扶嵐低聲復述,“救我……” “是死在這兒的冤魂么?”戚隱凝眉。 云知向四周拜拜,“各位前輩老祖宗,咱們就是過個路,給個面子,別追我們!趕明兒咱們出去了,給你們大家燒紙錢,燒仆役,燒媳婦兒兒。小師叔腰纏萬貫,你們只管托夢給他!” 那嘈雜的私語聲依然不停地響,像文火煮的水,咝咝啦啦地沸騰。四周全是猙獰的鐵塑像,隨便一伸手就能挨著一個。神像頭顱經過一個面孔扭曲的鐵塑像,戚隱眉頭一皺,拿出一枚黃金刀,在上面叩了叩。 聲音咚咚響,是空心的,里頭關了東西。 “他奶奶的,是罪徒?!逼蓦[低聲道。這東西最為難纏,他們受了不死的咒詛,rou體不斷腐朽,靈魂卻永遠困在軀殼之中,就算誅心也死不了。事實上,大部分罪徒的心臟早已腐爛殆盡,只剩下一具空蕩蕩的骨rou殼子。要是遇上巫郁離那樣苦大仇深的,十條命也不夠使喚。 “罪徒是什么?”慕容雪問。 “是你爹?!逼蓦[說。 戚靈樞沉聲道:“巫郁離是黃金罪徒,這些是玄鐵罪徒,亦不容小覷。從現在開始,女流站在中間,男人站在四周。扶嵐航船,我、云知和戚隱各自警戒東、西、南四方。戚隱,你的血是白鹿神血,對這些伏羲罪徒有用么?” 戚隱搖了搖頭,道:“不知道。不管他們,只要我們安然通過此地便好。希望這些鐵皮子結實一點兒,別像神墓里似的好端端就破了?!?/br> 他剛說完,神像頭顱路過一個破了個口子的鐵塑像,塑像里面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個伶伶仃仃的鐵殼子,半邊猙獰的臉頰正對著他們,仿佛是個嘲諷的神態。 戚隱:“……” 黑貓哀嚎道:“小隱,閉上你的烏鴉嘴。你一開口,必定壞事兒!你們快四處看看,這里面的東西去了哪兒?” 環顧四周,盡是guntang的塑像。蛇巫盤在峽谷后方,不疾不徐地跟隨,好像在等待著好戲上場。找來找去都沒有發現那個罪徒的蹤跡,扶嵐忽然抬手,示意大家不要說話,然后手指朝下,指了指下方。 所有人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那東西就在“船”下。 第127章 愚暗(一) 眾人稍稍后靠,讓出一塊空地,扶嵐閉目諦聽,拔出斬骨刀,唰地一下刺進神像。隱隱約約聽見一聲尖利的哀嚎,神像頭顱底下的巖漿霎時沸騰如同炸鍋,他們困在中心,猶如被沸水煎熬的螞蚱。頭顱四周的巖漿伸出無數只枯槁漆黑的手,罪徒們扭曲的面孔從巖漿里面浮現。他們的眼睛和嘴巴里都噴薄著火焰,聲音像嬰兒啼哭,尖利得可以刺穿耳膜。 這底下竟不止一個罪徒!他們的嚎哭像一個信號,轉瞬之間所有鐵像都崩裂開來,放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攢動的頭顱。戚隱他們仿佛誤入了死人之國,枯骨的海潮中只有他們一條生人的船在漂泊。 所有罪徒的雙手都探向戚隱,哀慟地嘶嚎:“神,救我……” 虞師師和慕容雪兩個何曾見過這般場面,兩個人都心膽俱喪,不自覺靠在一起發抖。戚隱割破手指,嘗試著對著他們的眉心攝入神血。血滴子沒入幾個罪徒的腦門子,卻一點兒變化的跡象都沒有。白鹿神血沒用,這里的罪徒,只能由伏羲來拯救。 罪徒們一聞見血味兒,紛紛發了瘋似的往神像頭顱上攀。云知一面揮劍斬他們的手,一面大吼:“棄船御劍!” 眾人紛紛御劍而起,峭壁上窺伺的蛇巫們見他們要御劍,紛紛畫起了符陣。繁復的符紋勾勒出絢麗的火焰,新一輪浩瀚天火在他們的手中醞釀。 “你們先走,我殿后!”戚隱大吼,向著前方伸出手。 巫羅秘法·凜冬。 白鹿心臟的力量完全釋放,指尖結出雪白的霜花。他的前方,厚重的冰層攀升蔓延,巖漿熄滅了火花,所有罪徒定格成猙獰的冰雕。蛇巫被凍住,同峭壁黏連在一起。冰寒恐怖的氣息比冰霜蔓延得更快,所有蛇巫都感受到死亡的恐懼,瘋了一般鉆回洞窟??伤麄兊哪_步逃不過冰霜凝結的腳步,凜冬來臨,遍地皆是苦寒,沒有人可以逃脫! 不過片刻之后,原本酷熱難捱的巖漿河流,便成了冰寒森冷的冰窟。慕容雪和虞師師呆在劍上,忘記了呼吸。 然而后方,罪徒們仰天長嘶,競相往上攀,螞蟻一般堆疊在一起,搭起了數架人梯,向更高處伸出枯枝般的手臂。頭頂就是火山巖石,根本飛不高。慕容雪的劍被一個罪徒纏住,劍身一下凝滯住,更多罪徒踩著同伴的頭顱攀上來,死死攥住他的劍。慕容雪大驚失色,劍身搖擺,眼看就要掉下去。 一柄玄銀刀在身側撩起,凜冽的刀風掠過慕容雪的衣袂。扶嵐穩穩落在了罪徒的頭頂,一刀斬斷拉住慕容雪佩劍的枯手。慕容雪騰空而起,劍上仍掛著許多斷肢。扶嵐奔行在罪徒頭上,黑壓壓的頭顱和手臂涌起了浪潮,瘋了般向他靠攏,可在接近他的一剎那被凍成冰塊。以他的腳底為中心,方圓三尺皆層層封凍。這個面無表情的男人就在這樣的冰層上移動,如履平地,一次一次斬斷探向上方的人梯。 戚隱從后方奔來,翻身躍過扶嵐的頭頂,飛躍的瞬間連斬兩個撲過來的罪徒。首身分離,那頭顱竟還竭力長大黑洞洞的嘴,咬向扶嵐。戚隱落地,同時向后拋出兩把黃金十字刀,刀鋒貫穿堅硬的顱骨,兩顆頭顱皆化為碎屑。 敢咬我媳婦兒,要你們的狗命。戚隱惡狠狠地想。四面八方都有罪徒撲過來,戚隱和扶嵐背靠著背,旋轉著同時出刀,斬骨刀一字橫斬,所有罪徒首身分離,黃金刀自戚隱的指間呼嘯而出,扎進所有頭顱黑洞洞的口中,金光四濺間血rou爆裂如雨。側方一個罪徒突圍而出,戚隱十字連斬,從他四分五裂的胸口空隙中突出,歸昧劍插入另一個罪徒的頭顱。 兩個男人的殺法都極端狂暴凌厲,他們的面前,無數罪徒的斷肢殘骸被凍在冰層中,定格在一個張牙舞爪的瞬間。殺戮在他們手中仿佛不是戰斗,而是游刃有余的游戲。慕容雪和虞師師目瞪口呆望著他們,簡直不知道這些罪徒和他們,到底誰才是怪物。 揮劍的空閑,戚隱嘶聲朝上面的眾人大吼:“愣著干嘛!你們御劍,撤!” 云知和戚靈樞帶著女蘿和黑貓御劍開路,慕容雪和虞師師緊隨其后。戚隱和扶嵐奔行在罪徒的頭顱上,斬骨刀的刀光和歸昧的劍光交替隱現,恍若閃電掠過黑漆漆的潮水,所過之處rou泥飛濺。 御劍飛了一截子路,終于逃脫了那幫可怖的罪徒。尋了處僻靜的地方上岸,也不知到了何處,四周盡是赭紅色的石頭,有的還有星星點點的小洞?;鹃L得奇高,有些比人還高半截。稍矮一些的能分辨出品種,大約是些蕨類。巖石縫隙里鉆出些發著紅光的花骨朵,包包鼓鼓累累贅贅,螢火蟲似的亮。 戚靈樞的魔氣吃了太多罪徒,渾身邪氣繚繞,心魔印艷得像血滴似的,兀自坐到一邊調息。戚隱和扶嵐渾身沾滿了罪徒黑油油血rou,一身泥濘不堪。戚隱拖著腳走了兩步,實在動不了了,也不管地上臟不臟,一頭躺倒大口喘氣。 虞師師和慕容雪大概意識到他們不是人了,縮在一旁大氣兒都不敢喘。慕容雪穿上衣裳,悄悄拿出燈符,只見上頭閃個沒完,可見他們身邊確實是一幫妖魔,登時苦了臉,默默把燈符收回去。 女蘿好奇地端詳那些發光的花骨朵,問道:“咱們現在去哪兒?伏羲神巫的長生秘術到底藏在哪兒?來這兒這么久,只看見一幫半人半蛇的怪物,還盡追著咱們跑?!?/br> “按照壁畫來看,那些怪物想必就是伏羲神巫,”云知說道,“要是能好好同他們談一談就好了,坐下來,喝杯茶,送點兒禮……大家若志趣相投,說不定還能拜個把子?!?/br> “之前或許能行,現在弟娃把人家神像給砍了,他們不把我們做成罪徒就算寬宏大量了?!迸}搖頭嘆氣。 一下子大家都不知道怎么辦了,這靈山肚子里這么大,窟窿這么多,到哪兒去找長生秘術?戚隱的反噬又開始了,勉強爬起來,想找個地方獨自待會兒。一轉眼,看見女蘿伸出手指,去戳那些花骨朵?;ü嵌涿爸t艷艷的光,看起來十分詭異,戚隱腦子里電光火石般想到什么,忙出聲喝道:“別動!” 女蘿指尖將將好碰上花骨朵,什么事兒都沒發生,她扭臉問道:“干嘛?” “呃,沒事……”戚隱尷尬地站了會兒,撿起刀囊,正要走,那花骨朵忽然抖了抖,花瓣兒一圈一圈打開,閃著紅光的地火妖虺從里面一窩蜂似的撲出來,一下鉆進了女蘿的指尖。女蘿驚呼一聲,迅速斬斷右手,翻了個筋斗退到后面。 “幸好老娘反應快?!迸}罵罵咧咧,包起手臂。 “不好?!狈鰨购鋈徽f。 他向女蘿剛剛待的地方指了指,大家往那一瞧,只見石頭縫隙里發著紅光的花骨朵都已經開了花,里頭空空如也。地火妖虺有麻痹之毒,咬人的時候人沒有痛楚,無法察覺。戚隱心涼了半截,女蘿的臉色也一陣灰暗。 這種時候顧不得男女大妨,女蘿撩起衣裳,戚隱點起燈符,只見她的后背皮rou里爬滿了地火妖虺,蠕動著沒入后頸和頭皮。云知和戚隱對視一眼,都沉默了。 “怎么樣?”女蘿自己看不到,焦急地問。 大家沒說話,女蘿一看他們神色,便知道怎么回事了。 “大家互相檢查,身上有沒有妖虺?”云知說道。 所幸其他人沒有中招,這里熱得很,地火妖虺沒有鉆人的必要,若不去惹它,想必不會主動招惹。女蘿凄慘地笑了笑,“想不到我會折在這兒?!?/br> “我們去逮那些蛇巫,或許他們有辦法?!逼蓦[道。 其實所有人都知道希望很渺茫,妖虺已經入腦,不消得片刻,女蘿的腦袋就會吹氣兒似的腫起來,然后變成妖虺的傀儡。 女蘿搖頭笑了笑,“算啦,高高興興送我走也很好?!?/br> 她坐在那里,出乎意料地平靜。在地底這么久,她的妝都脫了,戚隱很少見她不上妝的樣子,細細的長眉,干干凈凈的臉蛋兒,是白嫩的清水臉子。她淺淺地笑起來,和平常妖媚戲謔的樣子很不同。 “女蘿,你還有什么心愿么?”戚隱問她。 “要說心愿啊……你嫂嫂我平生所愿,就是多日幾個男人,現在看來是實現不了了?!迸}伸出手,揉了揉戚隱的腦袋,“弟娃,你要多笑,你笑的時候可好看了。明明小時候那么愛笑一個娃娃,被姚家老太丟在市集里還笑著喊我大jiejie,怎么現在就不笑了呢?” 戚隱默默地望著她,銀灰色眸子鋪滿深沉的哀意。 女蘿盤起腿,望向緩緩流動的巖漿河,金紅色的光芒映在她的臉上,她的笑靨寧靜又瑰麗。 “不要為我難過,當初我的神告訴我,人們恐懼死亡,只是因為恐懼未知。我并不害怕,弟娃,我是神祇眷顧的狐貍。我的神會在不可知的彼岸接引我,送我去輪回的星海?!彼恍?,“你們走吧,這里的景色很好,我再在這兒坐一坐?!?/br> 大家挨個走上來向她告別,黑貓蹭蹭她的脖頸子,吞聲飲泣。所有人說完“再會”,女蘿打起坐,目光悠長,放向遠方。大家慢慢走遠,高大奇異花木的掩映下,她的背影嵌在火紅色的巖漿與赭石之間,越來越模糊。拐過一個轉角,再也看不見了。 戚隱心里忽然一陣空茫。他感到一陣莫大的恐懼,像烏云一樣籠罩在心頭。這一切發生得如此匆忙,這樣毫無征兆。他們沒有看到開始,就已經走到了結局。他忽然意識到他高估了他自己,災難總是突如其來,從來不給人打招呼。貓爺康復,扶嵐可以重生,他以為他找回了希望,可原來死亡一直如影隨形。 女蘿會死,小師叔會不會死,云知會不會死?誰都有可能會死,他根本不該讓他們跟著他來到這樣的險境。畢竟,連傳說中長生不老、無所不能的神祇都走到了盡頭。 他的心海在下雨,牛毛尖一樣細,淅淅瀝瀝下個不停。白鹿揣著袖子飄浮在心海上,雨滴澆在他單薄的肩頭。他仰著脖兒眺望無邊的細雨,似乎在所有的故事里,在這樣下雨的時候,都有個故人要訣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