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求之不得?!蔽子綦x俯視半空幻景,那幻境猶如一面水鏡,模糊而瀲滟,依稀見得白發銀眸的青年在那里步下懸空階,背影料峭孤寒。巫郁離道:“我要他找到我,將我的神帶回我的身邊。陰追,不,應該是白雩大神,數千年前我出使云夢神殿,您的神力如日中天,萬千荊楚生民在您的神像下跪伏猶如螻蟻??扇缃衲鷧s也逃不了衰落的命運,只能躲在一個魔物的身后同我談話。我更沒有想到,陪同我見證這一切的會是你?!?/br> 陰追的魔氣起起落落,黑魆魆的暗影里現出數雙神祇的靈目。藏在黑暗中的神女們透過陰追的身體開了口,無數個女聲重合在一起,“巫郁離,你曾是姜央最寵愛的大神巫,你亦曾登臨諸神的門庭,向天地大靈獻上祭祀的羔羊,神圣的樂舞。絕地通天之前,你們神巫是諸天聯系大地的媒介,我們授予爾等巫法,教爾等識認天地五行,玄機造化。你是其中的佼佼者,巫羅秘法,陣盤卜筮,你皆了如指掌。你的聰慧聞于上天,早在你進入巴山神殿之時,我們便聽說過你的名字?!?/br> 巫郁離俯瞰墨水黑潮,淡笑無言。 “所以,你必定知道天命不可違,神運不可改。大神隱,凡人興,妖魔盛的預言已在伏羲的卦下現出端倪,你也已經卜得‘諸天神隱’的天諭。我們的時間瀕臨結束,你救不了白鹿,他必將隨我們一起走向諸神的終點?!?/br> 巫郁離笑了幾聲,緩緩走向懸崖高處,千仞黑崖高聳矗立,魔龍蒼白的龍骨蜿蜒向遠處的山腳。巫郁離嘲諷地笑道:“天地不存,大運焉在?幾根算籌耆草卜出的只言片語,何以成為我畢生的信條?自今日始,吾所行即天道,吾所言即大運。天道非吾道,吾滅之。諸神非吾神,吾誅之。凡人興,妖魔盛,皆虛言。我要凡人死,妖魔絕?!?/br> “以飛廉滅凡世,以神木造扶嵐,巫郁離,你想要成神么?”陰追低聲問。 “不,”巫郁離笑道,“你們舊神帶著舊世走向終點,而我將迎接我的神以新神的身份重臨嶄新的世間?!?/br> 他素手一揮,黑色大袖如同黑蝶的翅子,撲剌剌翻動。袖中一道黑光一閃,微生魔刀飛掠而出,重新化為脊骨,落入魔龍骨骸的空隙。無數飛廉窈窈竊竊地飛向魔龍,密密麻麻地棲落在脊骨的下方。蒼白的骨龍驀然一動,緩緩抬起了巨大的龍頭,沙塵和泥土簌簌從身上落下,猶如泥沙瀑布席卷黑水河。 “微生魔龍,吾賦予你第二次生命。離開這里,去往南疆。屠殺你看到的活物,剿滅你遇見的靈怪。讓南疆成為你的戰場,讓你所過之處……血流成河!” 魔龍仰首騰飛,支棱棱的骨骸蜿蜒向上騰起。它張開嘴,向著長空無聲地咆哮,兩排白森森的獠牙猶如叢生的荊棘,仿佛可以咬碎鋼鐵磐石??齻サ拈L尾一擺,掃出洶涌巨浪。爾后擺首東去,消失在漆黑的永夜。 妖蛾如同烏云一般籠罩了頭頂,四處都昏天暗地。云知和戚靈樞在往無方飛的路上被妖蛾截了路,戚靈樞御劍飛行,云知分出劍影抵擋,然而這幫妖蛾子像吃了春藥似的,一刻不停地一茬一茬往臉上撲。戚靈樞眉頭緊鎖,放出魔氣,魔氣暴漲,猶如一張大口網住妖蛾,所有飛廉妖蛾撲簌簌化為灰燼,盡數被魔氣吸收。 “他奶奶的,早知道我也入魔得了?!痹浦?。 “休得胡言?!逼蒽`樞道。剛一開口,魔氣一滯,戚靈樞驀地吐出一口血來。細看之下,他臉色蒼白,嘴唇發紫,眉心的心魔印殷紅如血。 問雪劍搖搖欲墜,戚靈樞竭力掐訣穩住。云知吃了一驚,“這撲棱蛾子有毒!” 飛廉毒性兇猛,不過呼吸之間戚靈樞就快不行了。云知趕緊接手御劍,然而妖蛾數量實在太多,回頭一看遮天蔽日,拖了一條長長的烏云尾巴似的,看得人頭皮發麻。左側妖蛾突襲,問雪劍側身躲避,正迎頭撞上一片妖蛾,嗡嗡噥噥的低語聲不絕于耳,震得耳膜發癢,翅子掃過臉頰刮得生疼,云知死死抱著戚靈樞的腰,兩人一劍一同撞向下方的野林子。 摸了一張符減速,剛落地,云知迅速背起戚靈樞往外跑。飛蛾轉瞬即至,鍥而不舍地狂咬。野林子里還有一堆腸穿肚爛的行尸,一見云知和戚靈樞,齊齊抬頭,甩著滿肚爛腸飛跑過來。 行尸太多了,跑根本逃不掉。 “小師叔,背水一戰了!”云知大吼。 云知放下戚靈樞,兩人背靠一塊山壁,索性御劍抵御,能殺一個算一個。劍光猶如飛雪,在狹小的巖壁下方炸開。行尸瘋了似的撲上來,缺損悲慘的臉龐像破碎的紙面。 云知一面殺一面笑,“小師叔,以前你還是無方首徒的時候,一定做夢都想不到要和我死在一塊兒。你說我要是有機會回到那時候,同你說我和你是抱在一起死掉的好兄弟,你一定一劍戳死我?!?/br> 戚靈樞艱難地道:“閉嘴……” “都要死了,讓我多說幾句嘛!” 戚靈樞咬牙御劍,恨聲說:“快要死了……你應當安靜一點!” 一只飛蛾突破重圍,咬在云知左手上,手臂火燒火燎地疼,那蛾子還直往rou里鉆。云知直接點燃一張火符,燒灼傷口,連那只蛾子一塊兒燒死。撲上來的飛蛾越來越多,云知和戚靈樞身上都中了招。飛蛾窮兇極惡,翅子脫了還要鉆進rou里。能拽出來的就拽出來,實在不行只能用火燒,兩個人身上都遍布灼傷。 甚至有一只蛾子鉆進云知的褲腰,戚靈樞一道火符拍過去,云知惶然大叫:“別燒襠,別燒襠!”說著松了松汗巾子,往褲襠里一掏,把那只妖蛾子抓出來,捏死在手心。 漸漸抵擋不住,兩人都幾乎絕望,正在這時,四周溫度驟降。冰霜沿著地面飛速生長,向著云知和戚靈樞棲身的山壁蔓延,所有妖蛾和行尸都被凍成了冰渣子。云知縮起腿,眼睜睜看著那冰霜攀過來,卻在即將碰著自己的時候戛然而止。 行尸的咆哮沒了,妖蛾的低語也沒了,世界好像一下失了聲,一片靜寂。云知用劍戳了戳那些凍成冰塊的行尸,沒有動靜。破碎的臉龐封在冰里,直勾勾地盯著他瞧。云知半拖半拉帶著戚靈樞蹣跚繞過冰尸,慢慢走出來。山崖上面蹲了一個黑衣人,戴著兜帽,云知仰頭望,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兩方對望,都沉默無言。明明只是過了半年時光,卻像過了許久許久,久到相逢的時候不敢相認。 云知沒問他頭發怎么回事,眼睛怎么回事,只是低頭從乾坤囊里掏出一顆燈籠似的大椰子,往上一扔。戚隱沒接,椰子懸停在半空中。 “桑芽送你的,還叮囑我一定不能偷吃。我一路航海餓得半死也沒偷吃,你連個面子都不給?” “我不飲不食?!逼蓦[道。 “貓爺總吃吧?!痹浦f道。 戚隱沉默了一會兒,道:“貓爺現在吃不了了?!?/br> 所有人都緘默了,冰冷的空氣寂寂的,山崖上那個男人依舊沒有表情,平靜地像一灘死水。那是一種近乎于絕望的平靜,沒有任何指望,沒有任何希冀。 “貓爺快死了,”戚隱道,“如果你們想去看看它,我可以帶你們去。其他的,不必多言?!?/br> “真兇是老怪,黑仔,”云知說,“你被利用了?!?/br> 戚靈樞撐著劍,跪在亂石之上,“戚隱,當初若非我,扶嵐與黑貓不會入彀。若你要殺我,我即刻自刎。若你要向那位大巫復仇,我與你同往。只是生民無辜,你……”戚靈樞垂下眼睫,澀聲道,“你可愿伸出援手?” 戚隱蹲在天光下,光暈灑落他瘦削的肩頭,讓他看起來像一座冰冷的雕塑。 “小師叔,你的魔入得不夠徹底。我爹娘我兄長當了一輩子好人,最后落了個什么樣的下場?”他站起身,白發在風中飛揚,“債,我一樣樣討。該死的人,我一個個殺。拯救蒼生與我無關,巫郁離滅世,我滅他?!?/br> 第116章 霜心(二) 戚隱不欲多說,轉身想走。 “等等,黑仔!”云知忙叫住他,“算了,拯救蒼生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活兒,我也不想干,誰他娘的愛干誰干去。但是……”云知咬著后槽牙把戚靈樞拉起來,倆人一塊兒靠在大石頭上,“你行行好,救救咱們入了魔還心懷天下的小師叔吧!” 戚隱停了步子,回過身來。 “他怎么了?” “他吃了幾只妖蛾子,中毒了?!痹浦统鰩最w清熱解毒的小藥丸兒,拍進戚靈樞嘴里,“老怪以前煉來運到仙市,給鳳還掙外快的。不管了,先吃著頂頂吧?!?/br> 他的手拍在戚靈樞嘴巴邊上,戚靈樞忽然想起這廝方才掏過襠,還未曾洗過手,臉一下黑了,偏頭將藥丸子全嘔了出來。 “誒?怎么還吃吐了呢?”云知問。 戚隱默默望了他半晌,道:“狗賊,我們都變了,獨你依舊厚顏無恥?!?/br> 這一聲“狗賊”終于讓云知咂摸出點兒以前的味道,心里忽然有些感慨。造化弄人,人生凄涼,能活下來就已經是萬幸。云知軟綿綿地笑了笑,“謬贊謬贊,你師哥我為了你們放棄了鳳還山掌門人的大位,還被逐出師門成了個窮得掉腚的光腳道士。你欠我一頓四海升平樓我告訴你,改天請我喝酒?!?/br> 戚隱面無表情,沒接口。 從前的戚隱總與他調笑,笑嘻嘻的兩個人坐在滴水檐下,喝酒吹牛到深夜。扶嵐不喝酒,默默等在邊上,把喝得爛醉的他們挨個送回屋。三個人勾肩搭背,深一腳淺一腳走在鳳還的石板路上,飄忽的影兒拖得老長,一輪明月懸在頭頂?,F在那個安安靜靜的大男孩兒死了,那個野草一樣孤單倔強的戚隱也跟著走了,取而代之的是這個白發銀眸的冰冷青年,沉默得像一座礁石。 云知收了笑容,定定看著戚隱,“不請就算了,帶我去看看貓爺吧,黑仔?!?/br> 他們回到了鳳還山。一路郁郁蔥蔥的老樹,氣根垂掛在樹枝上,猶如老人家密密匝匝的胡須。山石草木都是極老的了,蒼茫的太陽光橫在路中道,像一只懶洋洋的老牛。他們鳳還的老屋還在山坳子里杵著,竹竿上掛著幾件當初沒來得及帶走的破衣裳,洗得褪了顏色的紅,靜悄悄在風里搖曳。那幾座瓦房攢在一起,青灰色的瓦檐,坑坑洼洼的石板路。扶嵐從前天天在那洗衣裳,抱著紅木大盆兒,把衣裳一件件送回師兄姐屋。 戚隱沒有停留,直接去了經天結界。憑他如今的實力,打開經天結界易如反掌。把戚靈樞挪了進去,云知拄著劍跟上。狼王趴在崖底下,撩起眼皮,巨大的黃金瞳眸在黑魆魆的野樹堆里像兩盞大燈籠。 “云知小賊,你也回來了。當初清式帶你出海的時候老子就說過,你這小子生就入世的命,逃得再遠也得回來?!崩峭跖擦伺捕亲?,露出后面的山洞,“快去看看吧,這只老貓不大好了?!?/br> 黑貓蜷在草垛子里,全身上下都是燒傷。頭臉埋在草梗里看不分明,只覺得是黑漆漆的,瘦小的一團。筋骨分明的脊背微微起伏,呼吸聲咻咻,像破舊的老風箱有一下沒一下地被拉動。云知輕輕喚了它一聲,沒有回應。它受的傷太重,幾乎每天都是昏迷,很少醒來的時候。云知幫它敷上草藥,瞥見它爪子里緊緊攥了一個小木人,依稀看得出是扶嵐的模樣。那是戚隱刻的,留在這兒陪它。 “我的神血不夠純凈,沒有辦法療愈它的傷?!逼蓦[蹲在黑貓身邊,銀灰色的眸子低垂著,“我每日挖心頭血為它續命,白鹿說不如算了,給貓爺一個干脆,省的受苦?!?/br> “貓爺自己怎么說?”云知問。 戚隱沉默良久,道:“它說我一個人太孤單,它想陪我?!?/br> “會找到辦法的?!痹浦f。 戚隱點了點頭,踅身出了山洞。 戚隱放了一碗血,喂給戚靈樞喝下。他的神血雖然不純粹,但多少有點兒療毒的功效。戚靈樞在洞里歇息,運轉靈力排毒。戚隱和云知一同去清式的茅寮子里挖了幾壺酒,回到思過崖上?!跋掠欣峭?,此處不許出恭”的牌子倒在一邊,上面覆了灰。云知把灰抹掉,把它支起來。 兩個人并肩坐了一會兒,云知扭過臉,無意間看見戚隱的手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霜花。云知這才發覺,戚隱總是和他們保持距離,避免和他們的觸碰。察覺到云知的目光,戚隱掖了掖手,用衣袖把手遮住,道:“白鹿心臟的反噬,無妨,過會兒就好了?!?/br> “怎么回事?”云知問,“你不是有他的血脈么?” “白鹿誕生于月上寒天,心臟沒有溫度。我換了他的心,也變得沒有溫度。凡人的軀體畢竟不夠強大,有時候用力過猛,他的心臟釋放出的力量太強,就會把我一起凍住?!?/br> 換取強大的力量并非毫無代價,世上從來沒有白撿的餡餅。戚隱要得到神祇的靈力,就必須忍耐白鹿心臟陰寒的反噬。無所謂,他默默地想,剖胸取心的苦、烈火焚身的痛他都受過了,這點小小的反噬又算得了什么。 云知碰了碰他,冷得沁骨,現在的戚隱看起來像一具會呼吸的尸體。 “釋放的靈力越強,反噬越嚴重么?” 戚隱點點頭。 云知挽住他脖子,長嘆了一聲,“那你可得注意著點兒,別真變成冰雕了。也罷,要真有那時候,我就把你立在我屋,大夏天正好清涼解暑,還能辟邪?!?/br> “滾?!逼蓦[偏了偏頭,避開他的手。 “你現在怎么辦?”云知問他,“去找老怪?小師叔說他應該在九垓,之前那個假扮元苦的魔物叫心月狐,是他在九垓收攏的手下?!?/br> “不能找他?!逼蓦[搖搖頭,“他是不死之身,殺不死,要尋旁的法子?!?/br> 又是一陣沉默,戚隱從乾坤囊里掏出一個木頭茬子和刻刀,默默刻了起來。云知偏頭看那木雕,刻刀一筆一劃,木雕漸漸成型,顯露出一個清雋的臉兒。黑而大的眼睛,低垂著眉目,安靜得像個女孩子。是扶嵐。 他一定刻了很多個扶嵐,手上已經有了薄薄的繭子,每一筆都嫻熟自如,仿佛閉著眼都能下刀。臉龐刻出來了,戚隱吹掉木屑,放在手心里摩挲。他銀灰色眼眸漸漸有了哀意,難以排解,難以忘懷,四周的溫度冷了下來,枝頭蝦子紅的木蘭花隨風凋落。 云知知道,扶嵐的眉目早已刻在他的心里,永遠都不會消失。 頭頂傳來女人的啜泣聲,云知一驚,抬眼一瞧。思過崖邊一顆歪脖子老樹上坐了一個窈窕明艷的女妖,兩條筆直修長的腿來回晃,在天光下白得生光,美得扎眼。 她一面哭一面道:“弟娃,你們男人不能哭,我替你流淚了?!?/br> 戚隱似乎知道來者何人,沒有半點反應,仍舊低著頭刻木頭小人兒。 那女妖又沖云知露齒一笑,“小郎君,奴叫女蘿。近日奴新喪了夫君,孤苦伶仃,你可愿照拂照拂奴家?也好讓奴家有個去處?!?/br> 她沖他眨眨眼,殷紅的眼梢上挑,像用朱筆勾勒過,描出無邊的媚色。云知剛要回答,打眼瞥見戚靈樞立在崖下,這廝不知道什么時候排清飛廉蠱毒,出了洞,冷著臉遙遙瞧著他。便笑道:“我素來是最憐香惜玉的了,可惜我現下給大名鼎鼎的弱水劍魔跑腿,他這個人嚴以律己,更嚴以律我。若我欺辱了小娘子,只怕被他掃地出門,流落街頭?!?/br> 戚靈樞踏著劍輕飄飄地飛上來,看了眼低頭只顧刻木雕的戚隱。云知朝他搖搖頭,他明白云知的意思,不再言語。人間與南疆都不容扶嵐,黑貓茍延殘喘,戚隱明知隳無方滅仙門乃是巫郁離的毒計,卻仍然動了手,這就已經擺明了他的態度。 比起救世,他更愿意滅世。 女蘿從樹上跳下來,道:“弟娃,我知道你不想理嫂嫂。不過嫂嫂今兒帶來的東西,你一定得看一眼?!彼龔男淅锬贸鲆痪砭磔S,遞給戚隱。 戚隱打開卷軸,入目是一幅熟悉的畫??崴品鰨沟哪腥苏驹跓o方一處山崖上,垂目俯瞰冰海天淵。他負著黑鞘的橫刀,墨色的衣袂隨風翻飛。戚隱眸色一滯,定定瞧著男人背后的那把黑刀。 這是斬骨刀。 初見這幅畫的時候他還沒有見過斬骨刀,可現在他一眼就能認出,這的的確確就是斬骨刀。 “你一定很想知道這個長得很像呆瓜小郎君的人是誰,對不對?”女蘿道,“你曾經在無方的紫極藏經閣見過這幅畫,它來自一個叫做慕容長疏的人。這可是在你毀無方的時候嫂嫂拼死搶出來的,差點就和那幫倒霉鬼一樣被你凍成冰塊兒了?!?/br> 云知湊過臉,仔細端詳畫中人的身影。 戚隱望向女蘿,道:“繼續說?!?/br> “真不客氣?!迸}頗不高興地撇撇嘴,道,“說實話,這個人到底是誰,我們也不清楚。弟娃,先說說你知道的東西?!?/br> 戚隱沉聲道:“慕容長疏是無方三代以前的長老,這幅畫距今起碼有二百多年。我在神墓里遇到過這個酷似我哥的人的骨骸,他在兩百年前進入了無方,不知為何落下了斬骨刀,遺落在冰海天淵,最終死在了神墓。白鹿說他的胸前有巫羅秘法的痕跡,他應該是被神殿神侍所殺?!?/br> “沒錯,但有幾個關鍵的地方說的不對?!迸}道,“這幅畫實際上是在五百年前畫的,畫上的人距今起碼也有五百年。畫中人是誰我們不知道,但慕容長疏是誰我們卻有跡可循。根據《無方箐華錄》的記載,這個家伙是無方三代以前的道法長老,注重養生,喜好游山玩水。此人德高望重,一直活到了三百七十五歲。但在他壽誕那天,他對弟子說他自覺時日無多,然而心中有一苦結,非尋得一個百年前的故人不可解。于是他駕鶴北上,從此不知所蹤,再也沒有回來?!?/br> “百年前的故人……”云知摸著下巴沉思。 “他去過哪里?”戚隱問。 “好問題?!迸}笑道,“的確,既然是心中深藏多年的苦結,不找到人解不開,此前必定有所作為。所幸這人喜歡畫畫,每到一處必留墨寶?!彼謴男淅锶〕鲈S多畫兒,一一攤在地上。幾個人細細端詳,畫兒一共五幅,皆以濃墨描繪廣袤的大山,墨黑色的巨影猶如蟄伏的巨獸,漫山遍野掀騰的樹林。五幅畫看起來都差不多,沒什么特別,無非是一些野林子山溝溝之類的 “畫技不錯,”云知評價道,“就是不知道是哪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