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殺陣就在前方,熾熱的溫度,仿佛可以熔化臉龐。紅蓮般的火焰中,那個有著秋水雙瞳的大男孩兒回過臉來。 “弟弟,我會在黃泉的彼岸眺望你,祈求神祇代替我照看你的安康?!彼麡O淡地笑了笑,“再見,小隱?!?/br> 刀光結界轟然崩塌,火焰舔舐上他蒼白的臉頰,僅僅一個瞬間,他像一張脆弱的白紙,碎成片片灰燼,在火焰中消失得無影無蹤。那一刻,戚隱忽然間聽不到了,天地好像失去了聲音,他呆呆地望著殺陣中央,望著那些飄揚在火焰中的灰燼。 過往的一切鴉羽般襲來,童年的一切像金黃色的夢境,他遺忘了那么多年,卻忽然在現在記起來了。四歲的他小鴨子一樣跟在十二歲的扶嵐屁股后面,頂著毛球兒似的黑貓踢踢踏踏地走。寂靜清冷的月光下扶嵐摟著他,哼響那首大巫唱給神靈的謠曲,他窩在扶嵐懷里攥著扶嵐的衣襟,朦朦朧朧地閉上眼,夢見白鹿在叢林里奔躍。分別的那個黃昏,寸寸斜陽點染長空,扶嵐站在田埂上向他告別,他撲向扶嵐的懷抱,哭著求他不要離開。 還有娘親死掉的那個秋天,在他和娘親賃住的吳塘小院,他懵懂地貼著墻角站著,他娘的屋子里嗡嗡轟轟,人影在窗紗上轉來轉去。不認識的人把娘的衣物揀出來,貼滿墻壁的辟邪符咒撕下來,扔在空地里。 “怎么還有男娃兒的衣裳?”小姨拿著一件褪了色的竹布黑衣,問。 “做給小隱以后穿的吧?!庇腥苏f。 “這么舊,還一股味兒,”小姨嫌棄地癟起嘴,“死人的東西不吉利,不要了,一塊兒燒了!” 小姨把黑衣扔進火堆,他娘打滿補丁的的棗紅衣裙,還有小貓戴的圍巾,一股腦,統統丟進了火里。他心中忽然涌起一種難以言喻的,可怕的驚惶,好像那些東西沒了,他珍重的過去就沒了。小姨拉著他的手走出月洞門,走過青灰色的馬頭墻,走出長長的水光瀲滟的石板路。他不住地回望那重重門洞后面,燒得像紅胭脂一樣的大火?;鹦呛突覡a消散在空中,蠓蟲一樣撲來撲去。 十三年前的火焰和眼前的真焰重合,他嚎啕大哭,大聲喊哥哥。 無邊的晚霞里他們乘著斬骨刀一直飛一直飛,漫天的夕陽漫天的風,可為什么月亮會升起,這一切終將有盡頭?斬骨刀上終于只剩下他一個人,他將一個人孤零零走到天黑,去往沒有人等候的未來。 戚隱瘋了一般掙開戚靈樞和昭冉,向著火焰奔跑,仿佛是一只撲火的飛蛾。手臂伸入烈焰,他想要去抓住那消散的灰燼,他哥哥的灰燼。手掌即將夠到那破碎的黑色衣角,可劇痛蔓延全身,他的右手漶散成灰,和那些灰燼纏繞在一起。戚靈樞和昭冉拼命將他拉回來,他失去了右臂,跪在地上,哀聲慟哭。 “扶嵐伏誅!妖魔俱滅!”元苦大聲宣布。 仙門弟子歡欣鼓舞,大聲慶祝。戚隱跪在陣前,木偶一樣呆滯。一切都那么不真實,昨日還在給他做飯縫衣裳的哥哥,今日卻在他眼前化為了飛灰。 是噩夢吧,他恍惚地想。 真火終于熄滅,殺陣停止運轉。在那片歡呼聲中,戚隱蹣跚地走向陣法中間。斬骨刀還在,旁邊一團黑漆漆的東西,那是黑貓。它已經燒成了炭,戚隱木木地蹲下身,摸了摸它,guntang的溫度,灼得手掌嗤嗤冒煙,胸膛的地方似乎還留存著一點點心跳。 疼,他明白過來,不是夢。 戚隱拔起斬骨刀,收入乾坤囊,把黑貓抱起來,行尸走rou一般離開。戚靈樞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后,戚隱忽然站住,回過頭對他道:“別跟著我了,小師叔,我想一個人靜靜?!?/br> “戚隱,你的傷?!逼蒽`樞輕聲道。 “哦,不疼?!逼蓦[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右肩,“沒事兒,我自己去找人包扎一下?!?/br> 他平靜得令人害怕,戚靈樞不敢離開。 “那你跟遠一點?!逼蓦[道。 戚靈樞點頭,退后了幾步。 戚隱往前走,步下懸空階。星子靜謐高懸,他站在茫茫天風里,冰涼的風穿過他瘦削的身軀,他忽然覺得自己是透明的,什么東西都可以穿過他,沒有任何阻礙。歲月無限長,天空高邈,他是一粒被遺棄的沙塵。 這塵世,一片荒蕪。 戚隱忽然回過身來,雙眸像枯干的潭。 “小師叔,人間、南疆,我一個都不原諒?!?/br> 他說完,縱身一躍。戚靈樞愴然失色,往前一撲,卻只來得及挨到他的衣角。黑色的衣袂翻飛,像一只孤飛的蝶,戚靈樞眼睜睜看著他落入荒漠一般的星空,消失得無影無蹤。 第108章 薤露(四) 風聲在耳邊呼嘯,戚隱閉著雙眼,流星一般下墜。 大地越來越近,綿延無盡的山林向他張開手臂。忽然,一抹白光乍現,他落入云朵一般綿軟的毛發,睜開眼,正見九尾白狐一雙彎如月牙的眼睛。戚隱一聲不吭,翻身落地,抱著黑貓,蹣跚地往前走。黑貓越來越冷,戚隱幾乎感受不到它的呼吸和心跳,它像是一團冷掉的炭火,毫無聲息。 “弟娃,跟我走吧,我帶你去找我的神?!迸}化為人形。 戚隱沒有搭理她,兀自悶聲往前走。 “你聽聽話嘛?!迸}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后,“你家貓大爺經不起折騰了,咱們把它埋了,讓它安息,然后我帶你去云夢古澤,去找我的神,她會幫你療傷?!?/br> 戚隱忽然停下腳步,咬著匕首割開手掌,掰開黑貓的嘴,將血滴進去。那完完全全是一團焦炭了,眼睛被高溫熔化,嘴皮燒沒了,露出一排白森森的尖牙。那觸目驚心的模樣,讓女蘿不自覺打了個寒戰??善蓦[什么表情也沒有,他像是一個行走的死人,默不吭聲。女蘿可以感受到他身上那種冰冷的悲傷,像是大海的潮水,在他周圍漲漲落落。他是個溺水的人,卻不尋求搭救。 這家伙剛剛從滅度峰上跳下來,就是在尋死。 “弟娃……” “為什么要救我?”戚隱回過身,問。 “因為……”女蘿張了張口。 戚隱打斷她,“你們跟著我,讓我哥來保護我,不是因為可憐我,是因為我對你們有用。對不對?我不知道我對你們還有什么用處,但從現在開始,你每一個字我都不會相信。請你離開,我雖然是個廢物,但起碼還有一條命?!彼⒅?,緩緩把匕首抵在頸邊。 “哎……你這孩子,”女蘿氣恨地跺跺腳,“我真的是來幫你的。你很重要,弟娃,我的神用黃金蓍草卜問天地大運,連卜三次,卦辭都指向了你。這就是我們救你的原因,你跟我走,我帶你去見我的神,她會告訴你一切的由來?!?/br> 后面的叢林里忽然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數道陰冷邪佞的魔氣從林間蛇行而出,直撲向女蘿。女蘿吃了一驚,叫道:“九垓的魔氣???弟娃,你靠后,讓嫂嫂來會會這邪魔!”她嘶吼一聲,蒼白的指甲暴漲,白浪般的皮毛翻滾而出,重新化為九尾白狐的模樣。 潑墨般的魔氣回縮,凝出一只身條兒纖細的黑狐,一雙赤熒熒的雙眼邪氣四溢。 “你是誰?”女蘿聳著脊背,嘶聲問。 “你該問問你的神?!焙诤男β曈旨庥旨?,仿佛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 兩只妖魔相對著逡巡,一黑一白,仿佛乳與墨的對峙。黑狐彎彎的眼睛像兩勾血月,饒有趣味地打量女蘿,卻并不進攻。女蘿摸不清楚它的意圖,九垓到底生了什么變?這樣道行的魔物怎么能突破魔刀的結界?她百思不得其解,可她無法叩問神祇,那些縹緲的大靈隱身冥冥之中,只有他們需要她的時候才會來到她的耳邊,指引她該去的方向。 這個魔物為何不進攻?它只是想拖住她!她心里隱隱察覺到什么,霎時間吃了一驚,回身想找戚隱,卻見方才戚隱站的地方空空如也。 這臭小子竟然趁她同魔物對峙逃走了!女蘿怒極。 “你攔不住他的,”心月狐棲在樹梢,低笑著道,“這是他必往的宿命,是吾主為他寫就的宿命。他就快死了,女蘿,我聽說你向你的神學會了不少祭歌。從現在開始唱吧,擇一首好聽的調子,為這個孩子唱一首挽歌,送他魂歸蒿里?!?/br> 夜像一團墨潑在叢林里,月光被鋒利的葉片割得細碎,灑在泥濘的地上,像一簇簇濕冷的鹽。戚隱不停地奔跑,右臂的傷口痛到他感覺不到痛楚,腦子比任何一刻都要清醒。四處逼近的腳步和影子像鬼魂,緊緊追在身后。 他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他只是抱著冷炭一樣的黑貓,或許已經成為了尸體,不停地奔跑,逃離。就像在逃離一場鋪天蓋地的夢魘,他忍不住想,是不是回到南疆大王寨,他就又可以見到扶嵐?那個男孩兒會系著襻膊,在眨亮眨亮的小溪邊洗衣裳,聽見他的腳步聲,扭過頭,白皙的臉頰在天光下幾乎透明。扶嵐會睜著澄澈的瞳子,像往常那樣,問他要不要吃飯。 他絆了一跤,頭臉磕進土里,鮮血蓋過瞳孔,滿世界骯臟泥濘,血紅一片。他沒有力氣了,這場夢魘好像長得沒有盡頭,他沒有力量掙脫。他附過耳,去聽黑貓的心跳,聽了很久,才隱隱約約聽到一點點搏動。他抹了抹額上的血,涂進黑貓的嘴里。 “貓爺,貓爺?!彼麊舅?。 黑貓沒有反應,那最后一點心跳也在慢慢變弱。 他艱難地爬起來,無助地環顧四周??椩谝黄鸬墓嗄緟灿坝按贝?,遠處出現了火把,像鬼火,閃閃爍爍,照亮林間攢動的人頭。那是尋找他的無方弟子,他躲過魔物,又躲這些凡人,跌跌撞撞,過了幾乎整整一夜。往前走了數十步,踉蹌了一下,轉過臉,他看見了他父親的墓xue。周圍立了木樁子,平日里應當有人把守?;蛟S是因為今日滅度峰生變的緣故,守衛的弟子離開了。衰草鋪滿地,點點螢火若隱若現。幽暗的洞口悄無聲息,下面隱隱有水流的反光。 戚隱站在洞口發了一會兒呆,跳了進去,淌著齊踝的水洼往前走。十二把黃金十字護手刀在青銅大鼎上緩緩轉動,閃著瀲滟的光澤。彩畫依舊在穹頂,白鹿奔月,千萬妖魔凡人匍匐在大地之上,恭送他們魁偉的神祇。他蹣跚地向前走,穿過長長的黑暗墓道,踩著破碎的石俑殘渣,來到白鹿中殿的門前。 他推開了石門,星光在頭頂涌動,無數青銅巨柱靜謐矗立,向著無限的黑暗綿延。 白鹿神像巍峨座落在正中央的玄武巖高臺上,古奧莊嚴,像一個在黑暗里孤獨屹立了千萬年的古老君王。每一寸肌rou都叫囂著疼痛,戚隱精疲力盡地跪在神像面前,額頭抵著冰冷的石臺,默默地流淚。 “白鹿大神……戚隱向您祈愿,求求你,救救貓爺……” 過了不知多久,一聲嘆息響在他頭頂,白衣的少年人腳尖點地,落在他的面前。 “我說,你怎么搞成這樣?”白鹿頗為無奈地看他。 “求求你,”戚隱機械地磕頭,額頭已經失去了知覺,“求求你,求求你?!?/br> “救不了。這只貓全身上下,起碼有八成都燒成炭了。它的自愈能力完全失效,和凡貓沒什么兩樣。這種程度的傷,就算是巫羅秘法里的蘇生術也救不回它?!卑茁贡е觳猜柭柤?,“你知道的,上回只不過解了你的妖詛,小爺就魂魄渙散,花了半個月的工夫才重聚,我真沒辦法?!?/br> “我把我的rou身給你?!逼蓦[沙啞地道。 “我要你的rou身干嘛?”白鹿打量他,道,“還缺了條胳膊?!?/br> “神……”戚隱閉上眼流淚,“你是大神,你一定有法子?!?/br> 白鹿仰著腦袋長嘆了一聲,“干嘛把自己搞這么慘?你太年輕了,若是活得夠久,你就會明白活著就像挑著一盞孤燈在大海上航行,海水茫茫,你會遇見另一艘船,相伴著走一截子路。但風浪不測,總有人會半途沉沒,有人繼續前行。沒有人能一直陪著你,從年輕走到老,從生走到死。能陪你走到最后的不是你的伙伴,是你自己在海水中的倒影?!?/br> 戚隱的心像被掐住了,他沉默著,沒有說話。 童年喪母,青年失父,如今他又失去了他的哥哥,這樣輕飄飄的一句話,撫不平他心底天裂一般的傷。 “歸根結底,活著就是慢慢死去,小子,放它走吧?!卑茁棺詈笳f。他銀色的眸子望著匍匐在地的戚隱,像一潭深靜的潭水。那不是漠不關心,也不是無動于衷,是一種看盡千帆的平靜。這一刻這個少年人終于像一個神祇,所有的情緒都從他臉上消失,最后剩下雕塑一般的冷靜淡然。 “那巫郁離呢?”戚隱忽然問。 白鹿明顯愣了一下。 “對你來說,那個家伙,也只是航程上一個路人么?” 白鹿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回答,只問:“他還活著?” “是他復活了你,”戚隱道,“我是他為你準備的rou身?!?/br> 星辰下一片靜寂,戚隱聽不見白鹿的動靜,這個憊懶厭世的神祇仿佛一下子失去了聲息。 “真是煩死小爺了!”白鹿暴躁地抓頭發,“你們這幫凡靈,一個比一個麻煩!自己麻煩也就算了,偏偏還要扯上小爺。小子,你聽好了,你被他給耍了。沒人比我更了解我的大神巫,他生了一顆玲瓏七竅心,連小爺有時候都被他騙得團團轉。你會站在這里必定不是偶然,是他給你鋪好這條死路,讓你睜眼瞎似的往上走?!?/br> 戚隱恍然想起那冒充元苦的邪魔,扶嵐入彀,少不得那魔物推波助瀾。 “是他……”戚隱痛苦地低喃,“為什么……” “因為他沒法兒進到這兒,”白鹿籠著單薄的手臂,沉沉嘆了口氣,“他是黃金罪徒,被視作神巫的叛徒。陪伴我的神侍都是歷代神殿大祭司大巫祝,秘法了得。他再厲害,也打不過一群已經死掉的魂魄。他只要踏進這里一步,神侍會讓他尸骨無存。所以,他必須讓你自己進來。不過,小子,這條路并非完全的死路?!?/br> 戚隱抬起眼,那是一雙絕望悲慘的雙眸,經歷人間的大災難大悲慟,暗得看不見光。 “我說過了,我真的沒法兒幫你。上次小爺被伏羲老兒討伐,戰死天穆野,就是因為摻和了你們凡靈的破事兒。其他諸神小爺雖然不放在眼里,但伏羲那老頭兒的天火實在難熬。加之小爺現在身體虛弱,聚個魂都費半天勁兒,更遑論當年之勇?”白鹿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徐徐吸了一口氣,“但是如果你自己發現了法子,就不算我幫你的了?!?/br> “我自己發現?”戚隱低聲道。 “你第一次來到這里,就聽見它的聲音了,不是么?”白鹿幽幽地道。 是的,戚隱聽見了。那沉雄的心跳,來自神像的內部,像黃鐘大呂,天盡頭的鐘鼓。當它跳動時,仿佛天地都在共鳴。戚隱顫著手,撫上巨大的白鹿神像,他感受到了心跳,熾熱地搏動,蘊蓄著神祇的力量。 “你從來就沒有死,你只是在沉睡?!逼蓦[道。 “可以這么說?!卑茁拐f,“天殛之戰我血rou化雨,心臟猶存。不知道是誰帶走了我的心臟,送到了這里。我能復生的關鍵不是天地大運被更改,而是這顆心臟被喚醒。算了,不管了,反正有了它,你心頭的血就可以生死人,rou白骨,這只妖貓就能得救了?!?/br> “我會像你一樣,長出鹿角么?我會變成一個不人不鹿的東西么?”戚隱輕聲問。 “不知道,”白鹿聳聳肩,“說不準。屆時小爺與你將骨rou相連,同生共死。盤古開天辟地以來,還沒有人神一體的情況。你一定不再是人了,可也不是妖,不是魔,更不是神祇。我也不知道你這樣應該叫什么,大概是個怪物吧?!?/br> “我會失去理智么?就像我爹那樣?!?/br> “不知道?!卑茁拐f,“凡間生靈,皆以類聚,以族分。他們恐懼未知,更恐懼與自己不同的東西。我只知道從今往后你沒有同族,也沒有家鄉,你將會是一只孤獨的野獸。你走到哪里,敵人就在哪里?!?/br> 就像扶嵐一樣,戚隱想。 有什么關系呢?這世道容不下扶嵐,他留在那里又有什么意義?從始至終,他就瀕臨跌落的邊緣。他是耷頭耷腦的野草,埋沒在人群的末尾,沒有人看見他,所有人從他頭頂漠不關心地踩過。只有扶嵐,握住他的手,告訴他他是他的弟弟。 可扶嵐死了,挫骨揚灰,尸骨無存。 “你可以復仇,可以殺我的大巫祝。違逆天道,篡改神運,我的這位驚才絕艷的大神巫,道孤且亡啊?!卑茁雇浅?,目光悠遠,那淡色雙眸里似乎蘊蓄了一段不可追憶的時光。他道:“也罷,我與他,本就是天地長河的一縷塵埃,早就該泯滅于時間之中。天下萬物皆可久,唯我不該活。小子,我只有一個條件,等你完成你的心愿,送我去往我命定的歸途,不可知的彼岸?!鄙倌耆遂o靜俯視他,語調平淡,“戚隱,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br> 戚隱的眼神一片死寂,他平靜地說:“我知道?!?/br> 億萬星辰在頭頂無聲地閃爍,戚隱靜靜望著神像的胸脯,黑黝黝的眸中鋪滿霜花一般的蕭索。白霧在青銅柱頂端匯聚,戴著白鹿面具的神侍掖著手,齊齊望向中殿大門的方向。戚隱知道,無方的人找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