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第106章 薤露(二) 拭劍臺下,昭冉高聲唱誦:“人間南疆交換和書——” 扶嵐從袖中取出金漆卷軸,步向拭劍臺中央。他捧著卷軸,陽光下,掌中是一抹耀眼的金光。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仰頭看著扶嵐手中的那道光。這是千百年來,人間與南疆第一次和議。從今往后,南疆與人間將和平共處,邊疆的百姓可以休養生息,無懼地走在林中溪邊,不用擔心突襲的妖魔啃噬他們的血rou骨骼,也不必擔心村子一朝屠滅無家可歸。 ‘元苦’從座位上站起來,等候著扶嵐的和書。扶嵐一步一步走過去,長長的袍角曳在身后。這是他頭一回穿這樣莊重的袍子,玄黑色的綢緞,柔軟地像一片云。衣襟領口繡了繁復的金線,纏繞成蜿蜒的折枝花和卷云紋,腰帶是犀角帶,嵌了金絲,迎著陽光的時候會微微地發亮。其實他不是很喜歡這袍子,太重了,肩膀壓得很沉,身上像罩了一副鎧甲。但是朱明藏說他不能丟南疆的臉,一定要穿得人模狗樣。 這是他一生當中最人模狗樣的時候,往日他都穿著粗布麻衣,摸起來很粗糙,漿洗得yingying的,身子騰挪的時候皮膚和衣裳沙摩挲出沙拉拉的響聲。他心里希望弟弟能看見他這個模樣,看見他完成南北議和,干成一件很了不起的大事。他嘴笨,人也笨,總是讓弟弟擔憂,他期望自己也能成為弟弟驕傲的哥哥。 可是戚隱沒有來,他去找小師叔了。扶嵐微微低頭,望向人堆里,黑壓壓的人頭攢動,藤蘿一樣結在一起,沒有戚隱的身影。他有些失望,垂下眼眸,長睫在陽光下像落寞的翅子,棲在他的臉頰上。 就在這時,他聽見了熟悉的喊聲。 “哥,當心!” 弟弟! 他抬起頭,一道凜冽的劍光迎面而來!一剎之間,世界像白了一瞬,滿眼白花花一片。 仿佛利刃割在眼皮上,所有人的眼睛被晃了一道。他們感覺凌厲的劍風拂過頭頂,聽見袍袖翻飛撲剌的聲音,那是一個人從他們頭頂掠過,直撲向拭劍臺。再睜開眼的時候,拭劍臺矗立著一個魁梧的白發老人,他戴著銀質面具,一雙鷹凖般的眸子忿怒又熾熱,像燃燒的炭火。 更讓人目瞪口呆的是,他的劍下躺著‘元苦’的尸體,首身分離,滾滾黑氣從尸體里涌出,像洶涌的黑霧,泛著一股陰沉邪佞的氣息。尸體迅速枯萎,衣裳整個坍塌下去。那個魁梧的老人拄著萬鈞重劍,死死盯著扶嵐,須發怒張,仿佛是一尊狂怒的武神。有人認出了這個老人,震驚地道:“那是元苦掌門,那那具尸體又是誰?” “這是個陰謀!”元苦一字一句,聲如洪鐘,“此妖賊,命妖魔潛入無方,奪走老夫的容貌,假扮成老夫,惺惺作態想要議和,實則意圖攻陷無方,征戰人間!” “誤會!誤會!”戚隱氣喘吁吁地跑過來。這個老忘八,剛被他和戚靈樞救出來,就搶走他的面具,氣勢洶洶捉起劍來要殺人。戚隱心力交瘁,大喊道:“師叔,這是個誤會!” “云隱!”元苦瞪了他一眼,“若你父親在天之靈,知道你同妖魔廝混在一處,定恨不得打斷你的腿!待此事了結,老夫要親自代元微教訓你!” 所有人悚然一驚,拔劍而出,雪亮的劍光織成一片,齊齊對準了上方的扶嵐。其余妖魔使節紛紛化為原形,露出鋒利的獠牙和堅硬的利爪,同這些人對峙。霎時間,冷冽的殺氣在空氣中流淌,有如實質,冰寒刺骨。 黑貓躍下地面,低頭嗅了嗅那溢散著黑氣的尸體,回到扶嵐的大袖里,低聲道:“大事不好,魔刀定是出了差錯。這些魔物道行不低,不知怎么跑出來的。呆瓜,議和事有蹊蹺,依老夫看,咱們還是拎著娃兒,腳底抹油先溜吧?!?/br> 扶嵐低下頭,望著袖里的黑貓,小聲道:“可是大家都很想要議和?!比粽娴奶恿?,他們便洗不清這嫌疑了。扶嵐遞出金漆卷軸,對元苦道:“我不認識這些魔物,也沒有奪走你的容貌,你們還愿意同我們講和么?” “事已至此,扶嵐,你還要裝蒜!”聶重華叫道。 “諸位師叔,”戚靈樞道,“此事定有蹊蹺,不妨從長計議!靈樞以人頭擔保,南疆來使乃誠心議和!” 元苦沉著臉,道:“靈樞,你太天真了。這些妖魔假意議和,深入人間腹地,又進入我無方結界。待議和事成,留宿無方,夜半三更,他們便會發難,讓你們這些天真的小兒靜悄悄死在夢里!”他冷冷一笑,“分明是陰謀假意,老夫倒要看看,你們這幫居心叵測的妖魔要做戲做到什么時候?這和書里又寫了些什么名堂?” 他一揮手,金光從扶嵐手中飛出,卷軸撲剌剌打開,露出空蕩蕩的里頁。 戚隱和戚靈樞都不可置信地看著那空白的和書,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靈樞,睜大你的眼睛看好,這就是他們所謂的議和書!”元苦震聲道。 戚隱叫道:“哥,你是不是拿錯了?” 扶嵐也很震驚,黑而大的眼眸里露出訝異的神色??瞻拙磔S展在空中,元苦的鞘中射出劍光,卷軸霎時間四分五裂,雪花片一樣飄落。 “貓,我們被騙了么?”扶嵐輕聲問。 “看起來是的?!焙谪垏@了口氣。 “扶嵐,既然來了,那便留下吧?!痹嗟?。 扶嵐搖搖頭,“你留不住我?!?/br> “的確,自從你們南疆內戰,九垓魔龍伏誅,你的名號響徹大江南北?!痹喑脸廖艘豢跉?,“上次你來無方,更殺死了冰海天淵那條小魔龍。連斬兩條魔龍,老夫的確沒有信心留住你。說實話,扶嵐,第一次在秘殿見你,你那般口出狂言的模樣,根本不像是能斬殺魔龍的人物。今日見你,判若兩人,卻似乎有那么點兒味道了?!痹嗟偷托α艘宦?,飛身退下拭劍臺,“你是我人間的心腹大患,我老了,難免要動用一些勝之不武的手段。且看看,我無方傳世千年的大陣,能否留得住你!” 他抬起眼,眸中頓時鋪滿蕭煞之氣。白袖一揮,劍自鞘中飛出,卻沒有斬向扶嵐,而飛向無方大殿。那是一把重劍,名喚“枯雁”,聽說以九嶷山的山心銅鍛打而成,重達萬鈞。它的刃下死過無數妖魔鬼怪,悍戾的氣息凝結在劍刃上,結成一層薄薄的霜。 那把劍掠過眾人的頭頂,仿佛一只孤飛的大雁嘯然而過,尖利的風聲幾乎能劃破耳膜。戚靈樞一見枯雁飛去的方向,心中狠狠一顫。果然,枯雁轟然落在殿宇中央,落地的剎那間,如同大鼓轟鳴。以劍尖為中心,銀色的陣法在地面現形,一道靈力流涌過劍身,匯集向穹頂的周天滿月。穹頂簌簌而動,星盤加速旋轉。于此同時,無方天穹上的陣法啟動,細如蛛絲的陣網不斷交錯、閃現,露出刀刃一般的光澤。 “太上殺陣啟動了!”戚靈樞臉色慘白。 戚隱眸子一縮,他聽說過這個陣法,這是無方的誅魔大陣,以整座滅度峰為陣眼,有入此陣來“神仙踏上不歸路,妖魔凡人化成灰”的美名。元籍就死在這個陣中,無方用最兇狠的陣處死了他,彰顯他的罪大惡極。千年以來,只有最兇惡的妖魔和最狠毒的罪人能讓無方啟用這個無上殺陣。 只見天穹匯出一個圓滿的圈,密密麻麻的符咒涌現其中。扶嵐和諸妖魔腳下顯現了同樣的符紋,銀色的陣法在他們腳下旋轉,繁復的符紋像盛開的花,蔓延、伸展,纏繞。所有人贊嘆又驚懼地盯著那耀眼的光,花朵一樣絢爛,卻代表著死亡。 所有的一切只發生在一瞬間,妖魔很快感受到了重負,仿佛有無形的壓力壓在肩頭,迫使他們跪下。這殺陣能壓制妖魔修為,靈力堵塞在經脈中,漿糊一樣凝滯。妖魔們低嚎著,痛苦地蜷縮在法陣中央。陣中罡風四起,刀刃般的風割傷他們的臉頰,滲出細膩的血絲。戚隱的心臟收縮,他看見九頭現出了原型,九根長頸伏在地上,凄厲地悲號。 只有扶嵐依舊矗立當中,像一棵凄風苦雨里枯立的竹。他面無表情,沒有痛苦也沒有哀慟,殺陣似乎對他一點用都沒有,拭劍臺下的弟子臉上慢慢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啪嗒一聲,罡風割壞了他的面具,銀面四分五裂,落在地上,露出他清俊的真容。黑黝黝的眸子,白皙的臉頰,低垂著眉目,安安靜靜得像個女孩子。 所有人吃了一驚,叫道:“那不是鳳還山弟子云嵐么!” 元苦冷笑,“想不到元籍說的不錯,你才是真正的扶嵐。毀禁地陣眼的是你,殺冰海魔龍的是你,攪得無方天翻地覆的也是你!鳳還山窩藏你,還為你遮掩。什么出海尋仙,根本就是畏罪潛逃!” 扶嵐垂下眸,低聲道:“我不喜歡打架?!?/br> 巫羅秘法·凜冬。 男人立在當中,右手指尖凝出一點青色螢光。咒法無聲地施展,無形的力量悄無聲息地展開。戚隱捻了捻手指,指尖的空氣冰涼一片,似乎霎時間從五月暮春到了凜臘月隆冬。以扶嵐的腳下為中心,冰花伸展出枝蔓,咔嚓咔嚓凝結。轉動的陣法被慢慢凍結,停止轉動,連無方天穹的陣法也停滯了,星子般的符咒光芒黯淡了許多。 罡風褪去,在寒冷的溫度里,繡球花迅速枯萎,簌簌掉落。妖魔們在殺陣里抬起了頭,身上的傷痕一點點痊愈。仙門弟子的臉上露出恐懼,沒有人能料到這個可怖的男人竟能僅靠一人的力量強行掰停陣法的運行。元苦的牙齒咬得咔咔作響,那黑發黑袍的男人沉默無言,圓胖的貓兒趴在他的肩頭。 “一幫蠢貨,你們的太上殺陣能壓制道法,能壓制妖法,卻壓不了你們不曾見過的巫法?!焙谪堗类览湫?。 扶嵐漠然望著他們,白皙的臉上沒有表情。那一刻,在所有人震驚的眸中,他像是高天之上降臨的神祇,無悲無喜,無嗔無怒。 他淡聲問:“你們,還議和么?” 第107章 薤露(三) 戚隱松了一口氣。果然,他就說嘛,他哥這么強,這勞什子法陣豈是他哥的對手?然而,扶嵐身形忽然一滯,指尖青光像幽夜里的一盞孤燈,倏地熄滅。陣法重新啟動,蛛網般的銀色絲線在地面伸展延長,扶嵐單膝跪在上面,仿佛是被捕獲的獵物。 怎么回事?戚隱驀然一驚。 扶嵐伏倒在地,吐出一口血來。他顫抖地抬起手,掌心有黑色的脈絡在生長,靈力不受控制地漶散,螢火蟲一般飄飄渺渺地飛出掌心,蒸發在空氣中。 “呆瓜,你怎么了???”黑貓扒著他的領口叫道。 “我的靈力……”扶嵐臉色蒼白得像一層紗,“沒辦法凝聚……” “是雪上一支蒿?!逼蒽`樞震驚道。 “什么東西?”戚隱忙問。 “云嵐中了毒,”戚靈樞眸沉似水,“雪上一支蒿,能短暫地瓦解中毒者的靈力。任憑多高的道行,中了這種毒,都會變得與凡人一般??蛇@種毒只能食用,云嵐不飲不食,怎么會中這種毒?” “是酒……”戚隱忽然想起來,九頭帶來的那壺酒,“我哥喝了那杯酒?!?/br> 魔物、毒酒、空白的議和書……所有的線索連在一起,戚隱驀然間明白了,這根本就是一個圈套,是請君入甕的陷阱。朱明藏親手設了這毒計,將扶嵐誆來無方。他想殺的不是戚隱,而是扶嵐! 南疆,大王寨。 朱明藏跪坐在滴水檐下,以白布擦拭凄冷的長刀。薄而堅硬的刀刃在他手中翻轉,冷冽的刀光映射在廊廡和地上,一閃一閃地徘徊。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敝烀鞑靥痍幒莸碾p眼,“這等絕世殺器,不能為我南疆所用,那便……毀了他!” 拭劍臺上,扶嵐痛苦地蜷起身體。黑色的脈絡已經蔓延全身,白紗護領下,他的脖頸子上,依稀能看見猙獰的黑色瘢痕。戚隱的心縮成小小一團,那種潑天大禍從天而降的感覺又出現了,恍惚間,他似乎又看見烏江江心,飄散的黑發如同纏繞的海藻,美麗的女人流著淚望著呆呆的他,眼里滿是絕望與悲哀。頭頂像罩了一層濃重的黑影,頃刻間就要天崩地裂。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戚隱眼前一片黑暗,回過眼,看見負手而立的元苦,忙跪在地上,向他叩首,“師叔,那魔物真的同我哥沒有關系!這是朱明藏的陰謀,是他陷害我哥,求您信我!求您!” “事到如今,你還喚這個妖魔為兄長!”元苦恨聲道,“戚隱,你父親斬妖除魔一輩子,嫉妖入骨,嫉魔如仇,你不配做他的兒子!” “師叔,戚隱所言句句屬實!懇請師叔,饒扶嵐一命!”戚靈樞也跪地叩首,臉色慘白。他萬萬沒有想到,南北議盟的結果會是如此,而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親手推動。倘若他不前往南疆,扶嵐就不會應邀而來。倘若他不執意探查無咎小筑,就不會救出元苦啟動太上殺陣! 他的心在滴血,拳頭緊握,指甲深深掐進rou里。 “靈樞,怎么連你也被這妖魔迷惑!”元苦恨鐵不成鋼,“休要多說,待老夫收拾了這些妖孽惡獠,再好好同你們算賬!” 戚隱流著淚望向戚靈樞,問道:“小師叔,你不是說我們是來議盟的么?” 戚靈樞眼角發紅,說不出話。 “這是朱明藏的陰謀,師叔!”戚隱不斷磕頭,元苦不為所動。戚隱又向白明均那邊膝行而去,在他面前磕頭,“白掌門,白師叔,求求您,您素日寬厚,求您為我哥說說情!” “唉……”白明均為難地道,“師侄,恕我直言,扶嵐乃是妖魔,與我們絕非同道啊。扶嵐三孩兒在山西道占山為王,殺了多少好人,你難道不知道么?多少百姓背井離鄉,困死中途。這妖魔作惡多端,死有余辜啊?!?/br> “那不是我哥的孩兒,師叔,那是凡人假扮的!” “你這孩子,當真是被這妖魔迷了心竅。人家假扮他的孩兒做什么?妖魔素來荒yin無度,妖子妖孫滿地都是,這事婦孺皆知,我們還會冤枉他不成?戚隱,你是元微長老的孩兒,看在你亡父的面上我們才沒有拿下你,你好自為之吧!”白明均搖搖頭,不再搭理他。 “不是的!不是的……”戚隱淚流滿面,又望向聶重華,她是個女流,或許心會軟些。戚隱爬向她,在她腳下叩首,“師叔,請聽小侄一言。求您看在我爹的面子上,聽我一言!我哥身上沒有妖氣,也沒有魔氣,他不是妖魔!” “我聽聞扶嵐非人非妖非魔,是個來歷不明的怪物?!甭欀厝A厭惡地道,“既是如此,便更不能容他在世上!就算這真是那朱明藏的計策又如何?這等怪物,南疆尚且棄之,你難道還要我人間正道容留他為非作歹?” “不……不……”戚隱磕得頭破血流,淚混著血糊了滿臉,他伸手去抓那些仙門弟子,求他們為扶嵐說情,“他在無方聽過學,你們認識他的啊。他每天都在懸空階掃雪,抱著我們師兄弟的衣裳在庭院里洗刷,你們不記得了嗎?這樣的人,怎么會意圖攻陷無方!” 每個人都后退,沒人聽他的話兒,他一個一個磕過去,把自己磕成了一個血人,也沒有人要看他一眼。終于,一雙腳站在他的面前,他滿懷希冀地抬起頭,看見方辛蕭流滿淚的臉頰。 “師妹,你信他對不對?”戚隱啞聲道。 “隱師兄,嵐哥哥真的不是人么?”方辛蕭顫聲問,“他真的……是怪物么?” 心一寸寸變冷,戚隱的心徹底涼了,血水漫過眼瞳,在戚隱的視野里,方辛蕭的巴掌小臉一片血紅。 陣法的光芒越來越盛,扶嵐艱難地支起斬骨刀,刀風結界勉強抵御住四面罡風。黑貓齜著牙,忽然大吼一聲,那一聲恍若山崩地裂,所有人悚然一驚。只見它的身軀驀然壯大起來,黑色的毛發浪潮一般翻卷,爪子變得鋒利無匹,堅硬如同鋼刀,在地面劃出深深的痕跡。它憤怒地咆哮,獠牙畢現。那魁偉的身影矗立陣中,像一座巨山,頂天立地。 “凡人,便讓老夫來領教爾等高招!” 渾厚的聲音響徹滅度峰,黑貓燈籠一般的巨眼明明滅滅,嘴角洇出血跡。它竟強行突破了微生魔龍的封印,五臟六腑劇痛無比,仿佛下一刻就要爆裂。 “貓爺!”戚隱看到了希望,大聲喚它。 “小隱,站穩了!” 黑貓嘯然長嘶。法陣在晃動,天穹簌簌搖動,星盤顫抖,整個滅度峰都在震動。弟子們站立不穩,紛紛拄著劍支撐身體。元苦冷笑一聲,召來無方諸長老,各據一個方位,向天穹星宿輸送靈力。陣法在緩緩變紅,罡風化為利劍,凝卷成熾熱的鋼鐵龍卷,撲向黑貓。紅亮的劍光落在黑貓身上,黑貓痛苦地吼叫,身上迸出鮮艷的血花。 法陣進一步壓制它的妖力,它的五臟六腑也達到承受的極限,喉中一甜,咳出一口血來。戚隱呆呆的,眼睜睜看著黑貓的身體縮小,重新蜷在扶嵐身下。斬骨刀的結界搖搖欲墜,扶嵐支起身,竭盡全力凝聚靈力,張開一個小小的結界,籠住萎靡的黑貓。 “到此為止了?!痹嗟?。 十個白衣長老同時掐訣,太上殺陣變得熾熱血紅??耧L雷霆在陣中呼嘯,熊熊的火焰從地面騰躍而起,席卷整個殺陣,遙遙望去,像是一朵紅蓮燦爛地盛開。那是十方紅蓮真火,它的高溫能讓血rou瞬時蒸發,鋼鐵燒成灰燼,金銀熔成水流,即使是神祇也無法在這樣熾熱的火焰中幸存。戚隱瘋了一般跑向拭劍臺,戚靈樞昭冉和方辛蕭從后面拉住他,喊他停下。 “戚隱!”戚靈樞遞給他琉璃鏡,“云嵐……” 戚隱顫巍巍地接過琉璃鏡,里面血紅一片,看不見影兒,卻能聽見一個微弱的聲音。 “小隱,你在嗎?” “哥……”戚隱啞聲喊他。 “小隱,我是不是很笨?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歡,我也不知道,我的情感是真是假……神祇的低語,真的那么厲害么?很多東西,我都不知道?!狈鰨乖阽R子的那頭,輕聲道,“可是我和小隱在一起的時候,真的很開心。那天你喝醉了,親了我,我也很開心。我甚至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跳得好亂,就像你說過的那樣。貓說是因為我也喝醉了,可是我覺得我沒醉,我只喝一杯而已。小隱,我是不是愛上你了?” “哥,你別說了,你快出來!”戚隱哭著往拭劍臺上爬,“求你了,我求你?!?/br> “不要哭,小隱?!狈鰨沟穆曇糨p得像一片羽毛,孤零零的,沒有著落,“我是個異鄉人,沒有同族,也沒有家人。大家都不喜歡我,連小隱也會因為我而難過,或許我死掉也不是一樣很壞的事情。如果有下輩子,我想投胎當個凡人,那個時候,你還愿意當我的弟弟么?” “你這個笨蛋,我沒有因為你難過!你回來,我再也不騙你了,再也不反悔了!哥,我求你了……”戚隱拼命爬上漢白玉臺階,背后的人抱住他的腿,他拖著所有人往前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