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戚隱進殿,那個男人像是有感應似的抬起眸,目光穿越黑暗,落在戚隱的身上。 “你來了,孩子?!痹恍?,唇上的胡須輕輕一動,“我早該認出你的,你的眼睛與元微很像??上?,你和你的父親一樣,誤入歧途?!?/br> 戚隱沒搭理他,彎下腰,小心翼翼把扶嵐放下來。 北面高階上坐了四方仙山掌門,戚隱眼尖,一下就看到清式那個老胖子。一眾仙氣飄飄的白衣道人里,他捧著個大肚腩,那油光滿面、肥頭大耳的模樣實在是很扎眼,戚隱到現在也想象不出他沒禿沒胖之前是怎么個俊俏模樣。 他邊上那個高冠博帶的是鐘鼓山掌門白明均,聽云知說他收徒第一看性別,男的不收女的收,第二看臉,貌丑不收貌美收。去了鐘鼓山,就跟進了大花園子似的,弟子們一個賽一個的漂亮。青袍大袖,妝容精致的是昆侖山的女掌門聶重華,云知說清式沒有禿也沒有胖的時候聶重華常常來鳳還串門,還會給他帶糖吃。后來清式謝了頂發了福,她就再也沒來過了。 正中間是原先的戒律長老,現如今的無方代掌門,元苦,俗家姓氏是“溫”,因著脾氣暴躁的緣故,鳳還弟子私下里都喊他溫閻王。那老頭兒一頭白發,胡須肆意得很,槍戟似的四射,一眼望過去,這須發皆白的老頭兒像一只慍怒的雄獅。 眾人坐定,溫元苦開始審問。高階之上,那老頭兒須發怒張,“元籍,你殘害元微,致他化妖,多少仙門同道,命喪你手!冰海天淵,至今還有妖鬼逡巡。云隱師侄若非命大,虎口脫生,只怕也要受你殘害。證據確鑿,你可認罪?” 元籍淡笑,“人間道法衰微,危在旦夕。妖魔強大、長壽的根源全在心臟,若不取心予人,何能重振我人間道法?”他面露悲愴,“‘夫有高人之行者,固見負于世;有獨知之慮者,必見驁于民’。爾等碌碌庸人,何能明白我的苦心?也罷,一人之力,難挽大廈將傾。爾等加我之罪,我認便是。唯有一事,我必要言明?!?/br> “你還有什么話要說?”溫元苦問道。 “元苦師兄,你向來嫉妖如仇,如今就有一個妖魔坐在階上,你竟容他安然自在,胡作非為么?” 戚隱心里咯噔一下,抓住了扶嵐的手。扶嵐沒什么表情,低垂著眉眼,很是疲憊的樣子。他傷還沒好,正是需要多休息的時候,卻被拉來這里聽別人磨嘴皮子。 “哥,困么?”戚隱心疼地摸摸他的臉,“要不要在我身上靠會兒?” 扶嵐點點頭,靠在他肩頭,閉起了眼睛。 “你這是何意?座中皆仙門長老子弟,哪來什么妖魔?” 元籍肅起臉色,一字一句道:“鳳還云嵐,便是妖魔共主,扶嵐!” 四座議論紛紛,溫元苦拍案而起,“胡言亂語!那只豬妖早已不見影蹤,當初我便告訴你,既然抓到它,便即刻處死。你居心叵測,想要挖它的妖心才讓它僥幸逃走。如今,你竟然攀誣一個剛剛入門的弟子,豈非笑掉仙門同道的大牙?罷了,師弟,你勿要多再言語。我無方已經顏面掃地,你再失言,連我都無顏面見諸方同道!” “就是、就是?!弊赂`竊私語,“這元籍掌門是不是瘋了?他連挖人心的事兒都干得出,定是已經走火入魔了?!?/br> 元籍搖頭笑道:“你們這些人,資質平庸也就罷了,偏生腦子也愚鈍至極。煩請諸位想想,鳳還葉清明言,冰海魔龍乃是豬妖所殺。魔龍乃九垓大魔,道行何等高深。豬妖能殺他,又豈能被靈樞生擒?靈樞縱使驚才絕艷,也到不了這般地步!云嵐此人,來歷不明,據我派昭冉回憶,他在吳塘遇見此子之時,此子是個妖人!數日前,我派弟子回報,此子掉下懸空階,下落不明。葉清明潛入天淵,釋放豬妖,與葉枯殘和我對峙之時,還有一不明人士炸了天淵陣眼。今次想來,定是此子無疑?!?/br> 他這話兒說得很有道理,四座議論紛紛。清式嘆了一聲,道:“元籍師兄,你素來看我們鳳還山不順眼。此番若非我師弟清明誤打誤撞進了你的冰海天淵,也不能發現你這些勾當。你若有怨氣,盡管沖我們這些老不死的來,又何必去構陷一個孩子?”他說著,面露悲苦,“諸位有所不知,云嵐云隱自小相依為命。烏江冬日天寒,嵐兒為了從地主家的看門狗嘴里搶rou,喂飽他挨餓的弟弟,被打手圍毆,傷了腦子,從此成了個癡兒。他在無方待了這么些天,心智如何,大家有目共睹。試問這樣一個善良可憐,一心記掛著弟弟的癡兒,怎么能是妖魔共主?” 甭管真相如何,上來先賣個慘。這招屢試不爽,自古以來總是弱者招人同情。果然,清式話一出,四座皆潸然淚下。修道之人,大多出身孤苦,大伙兒很能感同身受。高階之上,聶重華和白明均都掩面嘆息。反正沒人知道扶嵐的來歷,他們一口咬定元籍血口噴人,再給他扣一個仗勢欺人的帽子。真相如何不談,先在大伙兒心中把這人給否定了,他說的話兒自然不足取信。 這招真黑,戚隱暗暗咂舌,他們鳳還不愧是天字第一號不要臉門派。 清式涕淚橫流,一臉被欺負的可憐相,“也正因心智殘缺,他言行不似常人,常被看做妖人異類之流,更無人愿意下嫁,所以這孩子才出家修道,孤獨終老。什么妖人,你們看看這命苦的娃娃,他身上可有半分妖氣?” 溫元苦手一揮,撤銷了神識禁制。仙山長老釋放神識,掃視那個眉目低垂的孩子,確實沒有半分妖氣。這一下,連元籍都蹙起了眉心。 戚隱心里安穩了下來,元籍那個老忘八做夢都不會想到,他哥非妖非魔,卻也不是人。 就在此時,扶嵐忽然出了聲兒,“不是這樣的?!?/br> 大家都吃了一驚,紛紛回過頭。戚隱還以為這家伙睡著了,轉過臉瞧,他不知什么時候睜開了眼,那一雙瞳子黑而大,像明凈的古鏡。 元籍淡淡微笑,道:“閣下認清時勢,要自認身份了么?” 扶嵐的神情很鄭重,他道:“小隱愿意嫁給我的,小隱是我的新娘子?!?/br> 第68章 雪融(三) 秘殿里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連元籍那張從容不迫的臉也露出愕然的表情。 戚隱滿臉尷尬,小聲道:“哥,咱們都是男的,不能成親?!?/br> 扶嵐有些愣,道:“可是你在神墓里說,我活下來,就嫁給我?!?/br> “……”那會兒是為了讓扶嵐撐住才說的這話兒,他們兩個高高大大的漢子,還能真在一起不成?戚隱想解釋,抬眼望見扶嵐澄澈的眸子,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了。結結巴巴半天,只好道,“現在不是聊這個的時候,咱們回去再說?!?/br> 扶嵐看著戚隱,眼底慢慢浮起霜花兒般的落寞。他垂下眸,低低地道:“小隱,你騙了我么?” “我……”戚隱又開始犯結巴,煩躁地抓了抓頭發,道,“回去再說,回去再說。哥,從現在開始你別說話?!?/br> 扶嵐默不吭聲坐著,很沮喪的樣子。戚隱沒工夫安慰他,只聽得清式在高階之上悲嘆一聲,道:“這可憐的娃兒,他連男女都分不清,還以為男人女人沒什么不同,都能配作一雙?!?/br> 四座都露出憐惜的神色,紛紛搖頭哀嘆,“可憐的孩子?!?/br> 白明均太息道:“傻成這樣,也是不一般了。元籍掌門,我看,你安安分分伏法認罪,莫再難為一個癡兒了吧?!?/br> “清式掌門,素來見你溫厚和善,卻不知你生了一張鐵嘴?!痹湫?,“莫要顧左右而言他,云嵐此人如何,與他是誰又有何關聯?”他轉向云嵐的方向,“云嵐,數日前我派弟子回報,你掃雪之時失足落下懸空階,此后杳無音訊。我且問你,你失蹤之后,究竟去了哪里?魔龍大鬧冰海之時,你又在何處?可有人證,可有物證?” 這元籍果真不是吃素的,一下就看穿鳳還的伎倆,切中問題的要害。戚隱定了定心神,站起來朝元籍拱了拱手,道:“我兄長心智不足,難以應對師叔的責難,便由我這個當弟弟的替他回話。我哥失蹤當夜,我們下墓搜尋,是在神墓后殿尋得我哥,當時他被……”戚隱頓了頓,道,“化妖的家父裹成人繭,昏迷多時??梢?,他是誤入神墓,被家父逮住,此事我與云知師兄皆可為證?!?/br> 云知在后頭舉起手,道:“沒錯兒,就是這么回事兒?!?/br> “你們自家人說自家話兒,又何足為證?”元籍道,“與你們一同前往的還有我派靈樞,鐘鼓山方辛蕭。靈樞傷重,尚在昏迷,方辛蕭卻正好就在此處。辛蕭小友,你們究竟有沒有在墓中遇見云嵐,你須得從實說來?!?/br> 方辛蕭臉色蒼白,期期艾艾不敢應聲兒。云知吊兒郎當地站起來,道:“辛蕭師妹那會兒已經昏迷了,出了墓才醒過來,當然不知道云嵐的事兒?!彼聪蚍叫潦?,挑了挑眉,“師妹,你說是也不是?” “是,我昏迷了許久,什么都記不清了?!狈叫潦捯е降?。 “那便是既無人證,也無物證了?!痹ζ饋?。 “師叔好沒道理,依你這話兒,我們鳳還山和妖魔同流合污,沆瀣一氣?”云知也笑,“我們鳳還雖然蓬門蓽戶,當不得你們無方鐘靈毓秀,人才輩出,可也斷不會與妖魔為伍,更不會任由您平白欺侮鳳還小輩。我派清和長老已經被您折磨得不成人形,你又來構陷我這心智殘缺的師弟。不知我們鳳還與您有何深仇大恨,竟累得您如此咄咄逼人?” 四下里議論紛紛,冰冷的目光落在那中央的元籍身上,都在指責他胡言亂語,攀誣好人?,F下兩方都沒有證據,元籍又是板上釘釘的瘋子大壞蛋,大家自然更相信鳳還山的說辭。戚隱略略安了心,想安慰扶嵐說別擔心。轉過眼,卻見他低垂著眼,神色寂寂。 元籍掖手跪坐在當中,絲毫不見慌亂,神色自如。他扭頭望向方辛蕭,道:“辛蕭小友,個中真相,只有你知道。你有沒有昏迷,何時昏迷,也只有你明白?!彼灶D了頓,復笑起來,“我聽聞白掌門座下首徒方師侄天資聰穎,甚得白掌門歡喜,還收她做義女。不知她若來了,能否讓你說出實話?” 聞言,方辛蕭和白明均同時臉色大變。 白明均抖著手指著元籍,“你這瘋狗,休要狺狺亂吠!” “這龜孫真毒,”云知暗道不好,湊在戚隱邊上說道,“你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專門干女兒的爹?” “你他娘的不是隨口胡說的嗎?”戚隱愕然。 “我什么時候胡說過?我說的話向來有根有據!”云知說,“這鐘鼓山首徒,就是方辛蕭她堂姐!” 頭頂像降下一道焦雷,直直劈在戚隱頭頂。他素知鳳還墮落,想不到還有比鳳還更墮落的門派。干女兒這事兒他聽云知說過幾嘴,鳳還山這幫人屁股長牙,從來坐不住,去了一處地兒就愛亂跑。前幾年葉清明帶著云知去別處仙山做客,倆人晚上勾肩搭背偷摸亂逛,剛巧碰見有男女在雪洞里叫親達達親囡囡。云知這小子從來滿嘴跑馬,當不得真,戚隱只當香艷的話本子聽,誰他娘的知道這竟然是真的。 元籍目光冷然,“辛蕭小友,你在神墓后殿,到底有沒有見過云嵐?” “我……我……”方辛蕭看向戚隱,眼淚汪汪,她做了個對不起的口型,道,“沒有,我沒有看見。后殿很多人繭,可是沒有一個是嵐哥哥?!?/br> 元籍冷笑,“鳳還滿門上下滿嘴謊言,根本不足為信!” 四座絮絮低語,懷疑來懷疑去,沒個定論。白明均擦著汗道:“清式老弟,你這徒兒究竟是何來歷,你就照實說了吧!” 元籍冷然微笑,“或者,你們還有什么人證么?” 隔著遙遙黑暗,元籍和扶嵐的目光相交,相接之處仿佛有粲然電光。戚隱敏銳地察覺到,森冷的殺氣在扶嵐周圍凝聚,他漆黑的眼眸中殺機漸起。他身上有傷,必須奪得先機。只要座中有人拔劍,他就會開始殺戮。 “還有我?!?/br> 秘殿大門忽然洞開,一個瘦削的人影兒出現在門口。所有人回頭,一個弟子攙扶著戚靈樞步入秘殿。 云知一怔,“小師叔!” 那小子傷得這么重,怎么起來了?戚隱也愣住了。戚靈樞艱難地步下幾級高階,每走一步都顫抖得像霜風中的枯葉,那雙腿仿佛頃刻間就要折斷似的。許多人站起來,為他讓出道兒。戚隱眼睛利,透過人頭攢動的縫隙,正瞧見純黑色的玄武臺階上,他的腳印竟都浸著血。 “我可以作證,我、云知、云隱,在神墓后殿發現云嵐。他身受重傷,業已昏迷。彼時方辛蕭已經發燒昏睡,故而不知。諸位師叔伯,不信鳳還山的話兒,還不信靈樞的話兒么?”戚靈樞額頭上冷汗密密麻麻,他一字一句地道,“靈樞別無所求,唯求將此人正法,還我師尊……公道!” 戚靈樞此話一出,滿座喟然。戚靈樞乃是戚元微唯一的弟子,無方山的首徒,他的品行天下皆知,就算天下人都撒謊,他也不可能撒謊。戚靈樞話兒說完,身子一晃,一下子倒了下去。云知白影一閃,立時出現在戚靈樞身邊將他接住。他軟在云知懷里,輕飄飄得像一片落葉。云知目眥欲裂,道:“誰他娘的告訴他這里在審訊云嵐,你們瘋了,他傷成這樣,還讓他過來!” 那扶他來的弟子囁喏著道:“小師叔非要來,我們……我們……” 云知惡狠狠剜了他一眼,將戚靈樞打橫抱起,吼道:“讓開讓開,誰他娘的擋路老子踹死誰!”鐘鼓昆侖的丹藥長老都聚過來,擁著云知一塊兒出去了。 “哥,巫羅秘法的蘇生術能給小師叔用么?”戚隱小聲問扶嵐。 扶嵐搖頭,“我不了解他的經脈?!?/br> 心里涼了一截,戚隱記得葉枯殘說過,蘇生術需要施術者十分了解受術者的經脈分布走向,否則一旦靈力走岔,受術者也會經脈斷裂而亡。 “畫出他的經絡圖需要時間,可他快死了,他撐不過今晚?!狈鰨馆p聲道。 當真沒救了么?戚隱耷拉著腦袋,心里涌起凄楚的味道。那個總愛冷冰冰板著個臉教訓人家伙,就要這么沒了么?他心里有一種無力回天的凄涼,總覺得人命就像草芥似的,風一吹,倏忽間就沒有了。 戚靈樞出來作證,事情就板上釘釘了。四大仙山子弟押著元籍走上高階。這個男人惡貫滿盈,他即將在天誅崖接受五雷轟頂之刑,他會被劈成焦炭,墜入冰海。上四座其他長老也將得到審判,放逐遠山荒野,永生不可再回無方。 經過扶嵐和戚隱的時候,他停了步子,轉身和身后的弟子說了些什么,弟子們退了幾步。元籍蹲下身來,望著他倆。這個男人是個落拓的中年人,眉間有一道深痕,這讓他不皺眉的時候也像皺眉,眉宇間總有一種孤獨悲愴的況味。他苦笑道:“閣下為何要來人間呢?是刺探仙山情報,將我們一網打盡?看看我們這幫人,妖魔在側,一無所察,在你眼里是不是可笑至極?” 扶嵐搖了搖頭,“因為阿芙和小隱在這里,我想回家?!?/br> “阿芙?”元籍露出訝異的神色。 “阿芙是我娘,”戚隱道,“很多年前我們一起住在烏江小村的一個小木屋里,我娘收養了我哥,教我哥洗衣做飯炒菜帶娃娃。后來因為一些事,我們失散了很久。我哥沒別的想頭,只想和我娘還有我待在一塊兒??上覀冎胤甑臅r候,我娘已經沒了?!?/br> 元籍這回緘默了很久,神色說不出的復雜,戚隱看不透。清式抱著肚腩站在他們身后,幽幽嘆了聲,道:“元籍,莫再多說了,上你的路吧?!?/br> “云嵐,怪不得他們說你是個怪物?!痹哪抗庖馕渡铋L,“這世上只有人、妖、魔,沒有既是人又是妖又是魔的東西,更沒有非人非妖也非魔的東西。不過,既然你對人間沒有圖謀,此事便與我無關了?!彼挚聪蚱蓦[,道,“我給你父親植妖心,是想救他,不是害他。殺妖取心,殺人換心,求取巫羅秘法,凡此種種,皆是為了人間道法,我樣樣不悔。唯有給元微妖心一事,我悔?!?/br> 他站起身,對掖著兩袖,款步走進了殿外的燦爛天光。 戚隱望著他的背影,默默無言。 說什么為了挽救蒼生,其實每回戚隱路過茶館,聽說書的說劍仙大戰妖魔鬼怪,拯救蒼生的故事的時候,就覺得他們特別無聊。蒼生為什么需要拯救?他小時候被街霸王揍得鼻青臉腫,一瘸一拐往家里走,心里就想蒼生還是毀滅了好。最好降下一波天火,把大家都燒光。燒光了,他就不用天天被罵賠錢貨還要憋著氣炒菜做飯。燒光了,他爹那個慘蛋就不用化妖,也不用自剖內腑了。 女媧大神俯視人間,看見這幫傻蛋自相殘殺,挖妖心挖人心的時候,是不是特別后悔捏出了這么些賊心眼兒的玩意兒? 不過他只是想想而已,他大部分時候還是希望人間興盛繁榮,大家都安居樂業的。 戚隱心里空茫茫的,踅身背起扶嵐,道:“哥,走,我們回屋睡覺?!?/br> 第69章 香冷(一) 戚隱把扶嵐背回屋,貓爺不知道去哪兒溜達了,屋子里空蕩蕩的。戚隱幫他脫了夾襖,裹上棉被。扶嵐倦倦的,仰在迎枕上闔上了眼。戚隱料他是累得狠了,轉身放下了綃紗簾幕,陰陰的天光透進來,滿屋子鋪了一層嚴霜似的。戚隱輕聲道:“哥,你先歇著,我去看看小師叔?!?/br> 扶嵐側躺著瞧他,枯著眉頭問:“小隱,你還當我的新娘子么?” 他哥怎么還記著這事兒呢?戚隱感到一陣頭疼。扶嵐心眼實,說什么他就信什么。望著他專注的大黑瞳子,戚隱心里涌起愧疚。坐在床沿上斟酌了一會兒,戚隱道:“咱倆不能成親,哥,咱倆是都是男的,男的和男的不能在一塊兒?!?/br> 扶嵐想了一會兒,低頭從乾坤囊摸出一把匕首來,遞給戚隱。 戚隱接過匕首,疑惑地問道:“干嘛?” “閹掉?!狈鰨拐f,“就可以成親了?!?/br> “……”戚隱不可置信地問道,“哥,你認真的嗎?” 扶嵐呆呆地瞧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