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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聽何福這么一說,才真正意識到,梁春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我聽說二小姐您和梁春打過交道,但他這個人性子怪,雖然會看在大人的面子上對您禮讓三分,卻并不容易收為己用?!?/br> 何福雖然不聲不響的,但也暗地里打聽了,御史小姐在學堂里還教武功,這些人怕不是為二小姐以后用的。他一方面驚嘆于二小姐和趙大人的不謀而合,另一方面也很擔憂。 趙大人的死士,是靠砸銀子和人格魅力征服得來的高手,留下來的那批人各個能以一當三。二小姐雖然也想得好,卻是自己從頭培養,那沒個十來年,哪能堪大用?又見二小姐總和梁春往來,再加上如今知道她父親的死士都藏在梁春那里,想收為己用是情理之中的。 可偏偏梁春那個人,是最難收服的。 趙羨詞默默聽著,不由看了他一眼。 以往,她以為福伯只是個經驗老到的生意人,為人可信,其余也沒什么。但最近這段日子以來的接觸,讓趙羨詞對何福倍感信賴的同時,也產生了一種微妙的抵觸感。 這個何福,似乎尤善于體察人心。好幾次了,她想做什么都還沒有說,何福就已經事先猜了出來,并為她出謀劃策。 就好似在他和善可親的皮囊下,藏著一副七竅玲瓏心,渾身都是不起眼的心眼。 但好在何福確實忠心可嘉,否則,倘若與他為敵,還真夠令人頭疼的。 趙羨詞于是表現的愈加信賴他,“那依福伯您看的話,要怎么才能用這些人呢?” 何福弓了弓腰,“二小姐,老朽以為,當務之急,還是要盯緊楊參那邊,他現在丟的是賬冊,極要緊的東西,萬一逼急了,不知道會做出什么事來?!?/br> “我也正有此意?!壁w羨詞頓了頓,又說,“算算時間,南省的汛期也要到了。這個節骨眼上,楊參貪污的證據被偷走是好事,至少今年他不敢再偷工減料了吧?!?/br> 可趙羨詞萬萬沒想到,楊參這回倒是不偷工減料了,反而直接忙于找回賬冊,連防汛諸事都沒有安排,底下人催了好幾次,他才敷衍了事,隨便打發人去做了。 不過眼下,按照往年經驗,距離南省雨水最強的八月還有一段時間,誰也不知道今年南省的加固堤壩等防汛事宜做的如何了。 趙羨詞送走何福,這才長長吐出一口氣。 想了想,還是準備去學堂里看看。 一會兒見不著秦牧云,她心里就不舒坦。 豈料這才剛出門,就看見一個衣衫襤褸的……枯瘦老乞丐在門口東張西望。 她打眼一掃,老人一臉黢黑,腳上的草鞋破的只剩下幾根繩,腳趾全露在外面,而且指甲縫里全是黑泥,整個人渾身上下像是從泥塘里撈出來的。 隔著五步遠,都能聞到老人身上的餿味。 但看起 來少說也是花甲之年了。 趙羨詞還是動了惻隱之心,上前問道,“老人家,您有什么事嗎?” 一邊說,一邊吩咐小廝取來清水和食物,順便準備些銀兩要給人家。 老人見她過來,還有點緊張,張口道,“我、我、我——找找找、找人……” 還是個結巴。 趙羨詞聞言蹙眉,“您找人?” 老人家拼命點頭,還急忙從袖筒里掏出一個小木匣,努力道,“我我我徒徒、徒徒弟,木木木匠——” 小木匣十分精巧,乍一看簡直渾然一體,幾乎看不出有人工雕琢的痕跡。 趙羨詞這才心里一咯噔,震驚道,“您——您是找莫小十嗎?” “是是是、小小、小十!” “……”趙羨詞簡直要瞳孔地震了,“您——您是墨者村來的?莫小十的師父?” “是、是是、是我,莫莫莫、莫仲!”說完這句話,莫仲如釋重負一般,松了口氣,朝眼前的年輕人露出一個略帶羞澀的憨厚笑容。 趙羨詞呆住了。 眼前這位,竟然是莫小十的師父?傳說中魯班一派的后人,手藝巧奪天工的一代機關大師? ——如果說,以前莫曉星和莫小十說墨者村窮困的時候,趙羨詞還沒有什么具體概念的話,那么,此刻,她是真真實實感受到,墨者村到底有多窮了。 堂堂一代機關大師,竟落魄如此!還是個結巴! 說眼前這位大爺是為隱世不出的高手,誰能信! 絕世高手就算不是白衣飄飄長須美髯,至少也應該是慈眉善目面容可親吧? 哪像這位! 說可親也可親,就是有點可親的過了頭,乍一看跟村頭種地的王大爺似的,還沒有王大爺看起來精明呢! 再加上老人家的笑容實在太過羞澀靦腆,讓趙羨詞有種自己欺負了人家的錯覺,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忙道,“您——您快請進,請進!” “我是這家的主人趙康,做生意的,您叫我小趙就行,”她說,“小十現在出門去了,您先坐會兒,休息下,我這就讓人叫他回來?!?/br> 吩咐人趕緊去叫莫小十和莫曉星,趙羨詞又趕緊讓下人臨時去外面買了飯菜過來,有rou有菜,配上米飯和饅頭,非常齊全。 “前輩,您餓了吧?”趙羨詞親自給老人家放筷子,又盛了米飯放旁邊,“您是吃飯呢還是饅頭?” 莫仲聞著一桌子的飯香,腹中頓時咕咕叫起來,忍不住拼命咽口水。但面對趙羨詞遞過來的筷子卻連連擺手,費勁地說,“不不、不、不吃、不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