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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故知一襲青衫溫潤, 舉止端莊, 與那個潑婦罵街的老娘,全然是兩般模樣。他光是往那兒一站, 便讓人覺得清雋非凡, 這樣的皮囊,最是受小姑娘的喜歡,也怪不得當初裴宜笑死皮賴臉要嫁給他了。 而當初死皮賴臉要嫁給他的裴宜笑, 正端坐在公堂之上,手捧茶盞,漫不經心攪弄著一盞清茶。 劉氏昏過去了, 還是沒醒的過來。 官差看到溫故知在門口,都紛紛探頭看過去,還生怕裴宜笑看不見似的,提醒道:“裴大小姐,溫大人在外頭呢?!?/br> 裴宜笑微抬眼眸,淡淡“嗯”了一聲,“瞧見了?!?/br> 官差搓了搓手,“要不要去瞧瞧?” 裴宜笑這才放下茶杯,施施然站起來,“可?!?/br> 外面,溫故知手持四書五經,腳邊放著一盆子炭火,這天本就熱,一盆子炭火放在那兒,靠近的人都大汗直冒。 溫故知看到視野之中出現的一道聘婷身影,眉頭一皺,卻不著痕跡掩蓋起來,抱拳朗聲道:“裴大小姐?!?/br> 裴宜笑停在公堂外的院落里,腳下蔓延著些許干枯的青苔,她站在那兒,好似一朵空谷幽蘭,正靜靜綻放。 可溫故知卻知道,裴宜笑早就不是他認識的那個裴宜笑。 溫故知抿了抿唇,將手中的四書五經統統扔進火盆里,火舌竄出,險些燒到衣角,圍觀百姓無一不唏噓的。 百姓們最是敬重讀書人,都知道這些書就是讀書人的命,可溫故知竟然當場焚毀四書五經,太令人驚訝了。 裴宜笑的嘴角依舊是掛著淺淺的微笑。 溫故知朗聲道:“之前我與裴大小姐結為夫妻,后又和離,可城中卻流言四起,今日溫某便在此說一句?!?/br> 溫故知看了眼裴宜笑的神情,手指緊握,覺得屈辱,可現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天子的身體不大好了,等到他扶持二皇子上位,裴家如何,不過是他刀下魚rou罷了。 萬事俱備,絕不可因為裴宜笑這一點小事,而引起不必要的紛爭。 若非如此,他何必向裴宜笑低頭。 溫故知道:“裴大小姐在溫家之時,端莊賢淑,孝順公婆,性情溫順,絕無錯處?!彼蝗痰乜戳搜厶稍诠蒙系膭⑹?,別開頭,繼續說下去:“我母親出身鄉野,性情粗鄙,對裴大小姐幾次責罵,而溫某失察,導致后宅不寧?!?/br> 溫故知:“溫某有愧于二十年圣賢書,今日在此焚書,公開與裴大小姐致歉,望裴大小姐網開一面,饒我母親一次?!?/br> 說到這里,溫故知才露出了些許屈辱的神色來。 裴宜笑冷笑一聲,她最是了解溫故知不過,他心中最為介意的,便是出身這一點,最恨別人說他鄉野出身,比不上城中貴人。 就像當初裴宜笑硬要倒貼一般,她覺得自己是深情一片,可在溫故知看來,卻是她們這種“貴人”,將他的自尊狠狠踐踏于腳下。 在裴宜笑的注視之下,溫故知的目光慢慢下垂,不再看她。 裴宜笑輕移蓮步,緩緩走來,裙擺泛著微波,每一步,都走得穩穩當當。她瞥了眼早已經燒光的書籍,撇了撇嘴,“溫大人真是好心,終于是從百忙之中,擠點時間出來給宜笑澄清了?!?/br> 溫故知忽視掉裴宜笑的話里話,俊朗的臉龐上,眉頭微微蹙了下,“此乃溫某的錯,還請裴大小姐見諒?!?/br> 不可一世的溫故知在她面前折了腰,裴宜笑鼻尖一陣酸澀,很想要找個地方哭一哭,替上輩子的那個窩囊廢哭上一番。 斂眸看了眼腳邊的火盆,裴宜笑按捺下心中的心酸,淡淡道:“溫大人要說的只有這點?今日這么多百姓做證,何不將您養歌姬一事說得清楚一些?我裴宜笑曾對您一心一意,只為溫家,可到頭來,你們溫家究竟是如何對待我的?” 自重生之后,裴宜笑鮮少露出過激的神態來,可今日,溫故知當著眾人的面與她道歉,她卻有些忍不住了。 即便知道如今的溫故知,并不是自愿,可在裴宜笑心中,卻是對那個死去的裴宜笑有了交代。 溫故知眉頭一跳,又看了眼劉氏,咬牙道:“我與風娘早年相識,在娶了裴大小姐之后,依舊未曾斷過,是溫某對不起裴大小姐?!?/br> 百姓一聽,就知道當初流傳在皇城之中,裴大小姐不守婦道、不尊公婆,不敬小姑都是謠言!假的! 人家裴大小姐是個好姑娘!溫家這些個糟心的人! 一時間,大家看向裴宜笑,目光中隱隱透露出幾分憐惜之情來。 裴宜笑吸了吸鼻子,覺得眼淚有些繃不住了,別開頭,柔聲說道:“溫大人,人不論出身,出身低下并非人低下,人心低下方為賤?!?/br> 溫故知皺眉:“裴小姐似乎話里有話?!?/br> “不曾?!迸嵋诵P了揚光潔的下巴,眼睫低垂,像是在藐視溫故知一般。這種作態,更是讓溫故知咬碎了牙,裴宜笑轉身,說道:“溫大人,今后還請約束好家人,下次,可不一定能從這里活著離開了?!?/br> 溫故知呼吸一滯,看著裴宜笑從人群之中離開的背影,明明看著纖細瘦弱,仿佛一折就斷,可他幾次三番,都被這個女人折騰來折騰去。 收回目光,溫故知急忙讓下人去把劉氏抬回去,找個大夫瞧瞧。 從人群之間出去,繁星還沒有來接她,她便打算自己一個人走走,走了幾步之后,她忽然感覺到一道目光停留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