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盛夏，陽光毒辣。

    姜華喝了一大口冰水，日光透過樹葉縫隙落上睫毛，刺得她閉起眼。

    在京城過的第一個夏天，足夠她對南北方的溫度產生懷疑。

    幾個小時車程，輾轉兩趟車，大行李箱終于交給了姜謙。

    南城的風景在姜華眼前掠過，她的目光不只跳躍過一次。

    他們以前上學走的小路，遲野帶著她從八歲到十八歲，寒冬酷暑的樣子她都見過，可現在卻有些陌生。

    學校對面的小店拆了，自建的房子成了整齊的商鋪。經常光顧的文具店搬到了新的店面，關了干凈的新招牌，看店的不再是那個彎腰的老奶奶。

    姜華進去買了點東西。

    “以前的奶奶他們呢？”

    看店的中年女人給她找錢。

    “年后沒了，老伴被女兒接到國外了?！?/br>
    姜華沒接錢，用剩下的錢買了一堆棒棒糖。

    這個暑假姜謙為她買了一架鋼琴，找了一個在滬市讀研的女生當鋼琴老師。

    女生剛剛和男友分手。

    “大學時都好好的，畢業之后我去滬市讀書，他在杭城工作，明明不遠，也躲不過異地戀?！?/br>
    女生并不知道姜華的事，見她沉默還有些迷惑。

    姜華和她說了遲野的事，她自覺失言。

    “人和人是不一樣的，距離不是問題，我前男友的人性才是問題?！?/br>
    姜華見她誤會趕緊解釋。

    “我沒在意，是想起了別的事?！?/br>
    她突然明白四月遲野來找她時為何那般張揚。

    以他的性子，一定每天都在緊張，怕自己在花花世界中眼花繚亂。

    他該多難受。

    不過他是個傻子。

    她都見過最好的了，怎么會看得到別人。

    -

    入冬初雪那天，姜華和米佳相約吃飯。

    京城的冬天有股莽勁兒，帶著圍巾也擋不住夾著雪絲的風。

    好在這是姜華來這里的第二年，她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闖進被水汽覆蓋的大門。

    鍋里冒出熱騰騰的白煙，毛肚百葉一塊下鍋，米佳在外婆家吃慣了湘菜，碗里倒了好多辣椒。

    姜華對她紅彤彤的碗起了興趣，嘗了嘗，辣出眼淚。

    那次的事之后，方啟明默默退學，整個人如同人間蒸發，再也沒有出現在誰面前。

    姜華不愛在背后說是非，可那次宿營的人有好幾個，消息還是傳了出去。

    “聽說方啟明他爸媽也受到了不少影響，不過活該，子不教父之過，之前縱容孩子的時候怎么沒想到有這么一天?！?/br>
    米佳一身正氣，姜華只有后怕。

    “我那時候真怕你喜歡上方啟明?！?/br>
    “怎么會，男人有的是，姐妹不能辜負?！?/br>
    兩瓶橘子汽水碰在一起，聲音清脆。姜華注意到隔壁桌的男生一直看她們，特別是在米佳激昂慷慨講話時，眼神都快黏在她身上。

    姜華選擇裝看不到。

    他要是喜歡就自己來說。

    果然，在她們快走出店門前，那男生在幾人擁簇下和米佳要了電話。

    男生和米佳一個學校，離得不遠，姜華把表現的機會留給他獨自回宿舍。

    路燈被風雪籠罩，雪花滲入皮膚絲絲冰涼，光線格外朦朧。

    又是期末，大二的第一個學期要結束了。

    過得真快，她和遲野又是八個月未見。他剛回去時還能像之前一樣每周打個電話給她，可訓練忙起來便不再有消息。

    上次來電話還是一個月前，遲野說他們要到邊境去。

    邊境啊......

    姜華停在一盞路燈下，仰頭面對燈光閉上眼。

    落雪沾濕眼皮，留下淚漬般的痕跡。

    沒有消息也沒關系。

    只求她的愛人能夠平安。

    -

    姜華準備回南城的前幾天，姜謙告訴她自己過年可能要出門。而顧家今年舉家去國外，她只能自己過年。

    舍友建議她去旅行，可她還是踏上了回程的車。

    去年過年家里沒人，已經冷清了一年。她很愛她的小院，已經后悔去年沒回家，怎么能再耽擱一年。

    況且，那兩座挨在一起的房子，總得有人送去人氣。

    姜謙果然不在家，不過提前買好了東西，大大小小的包裝都堆在廚房，看著也不算空。

    她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收拾屋子，桌子擦到一半座機忽然響了，接起來對面只有風聲。

    應該是打錯了，或者沒信號，總之如果有事還會打的。

    姜華很快把這件事拋在腦后。

    客廳的花瓶自從她走后就沒裝過鮮花，她看著屋里實在清素，便打車去了市區，買回一束含苞待放的紅梅，還有一些自己愛吃的零食。

    再到家已經臨近黃昏。

    說是黃昏，其實不過下午四點多。

    院門是打開的，難道爸爸回來了？

    “爸？”

    姜華拿著大包小包往里走，行至院里，屋里突然傳出一道磁性低沉的聲音。

    “倒也不用這么客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