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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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笳樂努力睜開汗津津的眼睛,里面淚蒙蒙的,真叫一個我見猶憐,“能拍……” 王序惱火地看他一會兒,“嬌氣!” 小李給凌笳樂喂了幾口溫水,王序在一旁責備:“你對自己的酒量一點兒數都沒有嗎?” 凌笳樂在小李的幫助下坐起來,頂著一臉濡濕地說道:“導演……我好了……” 王序問他:“十二加十二等于幾?” 凌笳樂認真思考起來,王序不耐煩地揮了下手,“算了趕緊拍一條,一會兒醉得更厲害了!” 凌笳樂模模糊糊地知道化妝師給自己擦汗、吹頭發,卻不知道蘇昕什么時候坐過來的,嘴里嘰里咕嚕一直不停。 他看見王序坐在監視器后面,攝影機的鏡頭也對著自己,疑惑地問旁邊喋喋不休的蘇昕:“開始拍了嗎?” 王序氣急敗壞地喊“停!停!停!” 他徹底服氣了,不得不在心里夸贊凌笳樂傻人有傻福,喝杯酒比嗑過藥的反應都夸張,讓他想反悔都沒機會。 又不知過了多久,凌笳樂懷疑自己已經睡著了,又被那個討厭的梁勇叫醒。他以為是要繼續拍跳舞的鏡頭,便抬起雙臂搭在他的肩上。 蘇昕受寵若驚地看向王序,被王序訓斥:“別看我!繼續演!” 蘇昕將這一團軟的人摟抱起來,從前對他拒之千里的美人終于貼進他懷里,軟乎乎地掛在他身上,順從地跟著他往前走。 蘇昕聽見自己“砰砰”的心跳,低頭看著凌笳樂閉得不甚嚴實的眼眸,還有那泛著紅的臉蛋,忍不住在上面親了一口。 親完才覺得心虛,有些后怕地看了王序一眼。 導演的臉色是一如既往的嚴峻,但他什么都沒說,這便是默許了。 蘇昕越發竊喜,隱約明白導演一開始給他講的“適當自由發揮”是什么意思了。 蘇昕扶著凌笳樂來到另一間“屋子”,這里的器材已經擺設完畢,王序走進屋,將尾隨的凌笳樂的助理關在外面,“這場戲要清場?!?/br> 王序走到攝影機后,拿下鏡頭蓋,打開機器,試了一下焦,然后拿起場記板在鏡頭前打了下板,這才對床邊的兩個,或者說一個演員,說道:“開始?!?/br> 蘇昕迫不及待地將凌笳樂放到床上,他太過激動,讓人重重地摔到床墊上。幸好凌笳樂已經醉得覺不出疼,非但沒有轉醒,反而還徹底睡了過去。 蘇昕急切地覆身過去,他看到凌笳樂的醉顏,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他卻遲疑了。 凌笳樂在片場外的矜持與傲慢對他起到一些威懾作用;他表演江路時的投入與忘我讓蘇昕這個外行心生敬佩;他即使喝醉了,卻依然是不可侵犯的。沒了剛才那一瞬的鬼使神差,蘇昕竟然連碰都不敢碰他一下。 “梁勇?你傻了?”王序異常焦躁地出聲催促。 蘇昕如夢初醒,恍覺剛才好像對著凌笳樂的睡顏發起魔怔。 他再定睛一看,這樣一個美人,這樣一個光明正大的機會,比他以前玩的那些把戲有意思多了。 他終于展現出王序當初看中他的那一點,急色地扒開凌笳樂的衣領親了幾下,便不耐煩那些紐扣,轉而往下轉移。他兩三下解開凌笳的腰帶,將他的牛仔褲扒了下來。 他顯然之前看過那個視頻,發出“果然如此”的喟嘆,褲腿堆在腳腕處也來不及脫,便急不可耐地撫摸起來。 他的手移到凌笳樂的內褲上。這次不是凌笳樂那本命年的紅內褲了,江路的四角褲肥大土氣,保不得平安,擋不了煞氣。 蘇昕激動地勾住那四角內褲的褲腰往下扯—— “滾!”王序沖過去,用自己的身體猛烈地撞向蘇昕。 蘇欣毫無防備地被他撞了個跟頭,一屁股坐到地上,昏頭昏腦地抬頭,看見那個始終威嚴凜然的導演正在扯床頭上一床疊好的被子。他不像是故意抖成那樣,兩個腕子哆嗦得像得了病,把一床被子抖散開,用力裹到那雙光腿上,力道之猛,讓他整個人都飛撲上去。 屋里安靜下來,只聞凌笳樂的醉鼾,另外兩人的呼吸緊張壓抑地起伏著,卻聽不到分毫聲響。 片刻后,王序轉頭看向暗自心驚的蘇昕。他不再發抖,聲音也不復剛才的撕心裂肺,聽起來似乎只是略帶氣憤而已:“劇本里有這些嗎?你也太大膽了吧!” 在這個片場,王序的話就是古時候的圣旨,蘇昕顧不得他態度的前后矛盾,更不敢也不會質疑,慌張地連連認錯。 此時從王序臉上已經看不出絲毫的失態,他沉著臉,完全以一個導演的口吻說道:“表演一定要講分寸。今天就先這樣,你出去,告訴笳樂的那個助理,讓他去把沈戈叫過來?!?/br> 蘇昕如蒙大赦,最后偷瞄了一眼始終昏睡的凌笳樂,飛快地逃出門去。 門被關上的瞬間,王序虛弱地癱坐在地上。他隔著被子抱住凌笳樂的雙腿,將臉蒙進被子的柔軟里,企圖在這被包裹的窒息中獲得一絲安慰。 “熱……熱……”他懷里的兩條腿亂蹬起來,讓他連這片刻的安穩都不得。 王序抬起臉,看到凌笳樂發紅的臉和一頭大汗。 凌笳樂在醉夢里把不屬于這個季節的棉被踢開,露出一雙光腿。他的襯衣被扯開兩枚扣子,脖子里印著幾枚新鮮的淤紅。 可是他一無所知,始終睡得香甜,面龐安穩而美麗,宛若天使。 王序突然對他的這種置身事外感到強烈的嫉恨,明明是他剛剛將凌笳樂解救下來,此時卻又恨起他的無辜。 他難以接受,為什么都曾受過摧殘,憑什么他就能如此安然? 王序看著凌笳樂的臉,抬手摸向自己的臉,他摸到自己因為瘦削而凸出的顴骨、缺乏彈性的皮膚、干癟枯萎的嘴唇。 他低頭看著自己筋脈凸顯的手背,看著自己干枯的指頭,看著自己瘦得像鷹爪子一樣的手指攀上那雙年輕的、紅潤的、因為生在了好時代而擁有無限可能與希望的嘴唇上。 他捻住那兩片嘴唇,把它們搓出不正常的嫣紅,讓唾液沾上去,濕亮地反著光。 可是他沒辦法把它們弄得更惡心,它們始終那樣純潔。 他越純潔,就越襯得自己面目可憎;他越堅定,就越襯得自己曾經錯得離譜。 第88章 善意的謊言 凌笳樂是被小李叫醒的,他醉意還未全消,迷迷糊糊以為是早晨,是在自己的宿舍,嘟囔一句:“你今天起得比我早啊……” 小李一把抓住他的手,驚懼地喊了一聲:“笳笳!” 凌笳樂被他這一嗓子嚇得酒醒了一半,“蹭”地坐起來,看見小李盯著自己的臉和脖子來來回回地看,一副白日見鬼的模樣。 零星的片段于一瞬間在腦海里閃現,他想起蘇昕一直粘著自己、摟著自己……他想起自己被蘇昕扔到床上……噩夢再次上演。 凌笳樂慘白著臉,慌張地左顧右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小李忙扶住他亂擺的腦袋,壓低了嗓音急切地問道:“笳笳,你醉死過去了?你嘴上怎么弄的?還有脖子里……是拍戲還是怎么……” 凌笳樂下意識摸了下嘴唇,摸疼了才知道自己嘴上不對勁,眼珠慌得左右亂轉。 小李被嚇得六神無主:“笳笳,你睡覺沒鎖門??!你睡多久了?……” 凌笳樂慌亂地檢查自己的衣服:襯衣開了兩顆扣子,褲子是好好的,腰帶也是好好的,鞋沒在腳上。 他踉蹌著翻下床,哆哆嗦嗦地穿鞋,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告訴自己這和那一次醉酒不一樣,這是片場,不是酒場 ,不會的…… 他彎腰穿鞋,腰彎到一半時停住,直起身。他摸向腰帶,同時低頭看去,腦子里“嗡嗡”響—— 他自己沒有系腰帶的習慣,這條腰帶是“江路”的,剛被拿來時,服化組的一個小妹笑稱他腰太細,一口氣在這條樣式老氣的寬皮帶上多打了好幾個孔。 他一直習慣用倒數第二個孔,但是現在腰帶的針扣是扣在倒數第三個孔里。 小李一直心驚rou跳地看著他的反應,見他抓著皮帶一動不動,剛要問什么,就見他突然躥起來,幾乎是一步奔至試衣鏡前,對著鏡子看自己的臉,又撩起衣服前前后后地檢查。 “李李!”凌笳樂嘶聲一喊,酒精令他的嗓音極其嘶啞,稍一揚聲就撕裂開,聽得人心驚膽戰。 “沒有……身上沒有……”小李后悔剛才顯得一驚一乍,他知道自己把凌笳樂嚇壞了,“就脖子里有兩個……沒事笳笳,肯定就是拍戲不小心弄的!導演說清場,我就一直在外面等著呢,沒有拍特別久!……特別快就拍完了!我看著那個蘇昕出去的!” 凌笳樂還要脫褲子,手上哆哆嗦嗦,抖得皮帶扣“叮叮當當”響。他對著鏡子檢查自己的腿,又摸了摸屁股,然后再哆哆嗦嗦地將褲子提好。 外面響起敲門聲,導演助理在外面問道:“凌老師準備好了嗎?沈戈和群演們已經就位了?!?/br> 沈戈…… 凌笳樂剛剛放松少許的神情立刻被揪住,看著鏡子里腫得極為明顯的嘴唇,焦慮地咬住手指節。 凌笳樂被導演助理一路催攆著,他明顯還醉著,腳下一路打絆子,在小李的攙扶下趕往下一個拍攝地點,“張松和江路的家”。 他萬萬沒想到導演助理所說的“就位”是如此情景。 他推開屋門,頭微微低著,下意識想藏起自己的臉。但他下一瞬就察覺出異樣,抬頭看向屋里,整個人定在原地,一只腳停留在門檻外面。 這屋里煙霧繚繞,他們平時依偎著看電影的沙發上、吃飯的圓桌周圍,都坐滿了人。 紅大姐、小上海、小軍……還有沈戈,所有人都在,攝影師、燈光、導演也都在,如此嚴陣以待,只等他一人。 所有人都在一瞬間看向他,神色各異,連攝影機黑洞洞的鏡頭都對準了他,像一管準備就位的炮筒。 配角們已經陪主演在此等候多時了,他們誰都沒料到凌笳樂會如此突然地闖進來,頂著一頭蓬亂的頭發和一張驚慌失措的臉。 之前走戲排練出來的神態全都派不上用場了,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極度的克制,克制地審視著、懷疑著,幾乎要掩蓋住他們的詫異。 原來一群人同時遭遇驚變時,是這樣的不動聲色,誰都不做那個出頭鳥,給當事人留足體面,沒有讓場面更加難堪。 只是旁人的鎮定更顯得沈戈沉不住氣,只有他突兀地從人群中站起來。 他手里夾著支煙,本來正要往嘴邊送,錯愕使他忘記手上的動作,向前走了兩步,待看清凌笳樂被人留下的痕跡后,猛地頓住腳。 凌笳樂被他的臉色提醒,立刻退至門檻后,并深深地埋下頭,抬手擋住嘴和脖子 沈戈猛地回頭看去,鏡頭跟著他的視線旋轉,拍下每一張籠在煙霧里的臉。 “停!” 幾名配角演員全都松了口氣,不約而同地站起身,想要趕緊逃離這怪異的氛圍。 “演員都不要挪位置!馬上拍下一鏡!”副導演高喊。 “這么著急?”配角們遲疑地坐回原位,小聲抱怨著:“今天的強度怎么這么大……”“什么時候能放我們去睡覺???” 已經凌晨四點了,天都泛起白。配角們是直接上的夜戲,兩個主角卻是從早晨一直拍到現在。 沈戈壓抑著看了王序一眼,忽而換成笑臉朝向凌笳樂,“累不累?” 凌笳樂眼珠四處亂晃,就是不敢看他,慌慌張張地搖頭,露出腫起來的嘴唇和脖子里的淤紅。離近了看得更清楚,不是化妝。 沈戈背在身后的那只手緊緊攥起拳頭,低頭狠狠吸了口煙。 下一鏡,沈戈把“朋友們”請出去,扮演“小上?!钡难輪T走在最后,走出兩步又不甘心地回來,對凌笳樂惡狠狠地耳語:“你逼他!把他父親都逼死了!” 猶如一道驚雷,把凌笳樂昏沉的腦袋劈開。他愕然地去找沈戈,看到他被王序折磨了一天的通紅的眼睛和一額頭疲憊的汗。他想起沈戈曾經說過,他是沒了父親的。 沈戈發出一聲暴喝:“不用你多嘴!” 他這暴怒當然是表演,而且是沖著小上海去的,卻把凌笳樂嚇了個哆嗦,眼神都被那一聲怒吼給震散了。他從沒見過沈戈發這么大的脾氣。 “小上?!彪S著沈戈那一吼,也跟著激動起來,大喊著:“你還向著他!他有什么好的,值得你這樣?”他伸手指著凌笳樂,“你以前說他單純!你現在再看看!他肯定是和別人睡覺去了,他跟別人有什么區別?” 凌笳樂看到沈戈憤怒而傷痛地看著他,眼里明明白白寫著失望。 他徹底分不清哪個是張松、哪個是沈戈了,也徹底不知道自己是誰了。他虛軟地癱坐到地上,放聲哭嚎:“我不是故意的!我喝醉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王序喊了“?!敝?,凌笳樂還在哭,嘴里重復著:“我喝醉了……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