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仙域四大洲,各有十余處府地,每一府地域中,大大小小宗門不計其數,每遇大事,需聽從府主之令。 飛火劍宗正是位于西洲龍臨府。 龍臨府主? 梅雪衣想起了一群刀下之鬼。 屠了飛火劍宗滿門之后,梅雪衣曾帶著傀儡竹在廢墟中晃蕩了好幾日,等人來報仇。來一個,殺一個,最終把一府之主都給引了出來。 她和傀儡竹合力干掉了府主,從此被四大洲一起追殺,開始了亡命之旅。 如今可真是隔了一世。而這一世,好像正在開始重走曾經的舊路。區別在于,當初是她一人,現在身邊多了個昏君。 晃眼之間,柳小凡已走到了一丈內。 “這個大人物,他就是……”她微蹙著紅唇,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引人上前傾聽。 媚眼如絲,纏向衛今朝。 梅雪衣覺得自己的胸腔里好像裝了一只浸了水的火藥桶。又羞恥,又暴躁,偏生無力發泄。 便在這時,柳小凡纖手一晃,掌心多了一枚形狀如冰棱一般的奇刃。 “玄冰斬!” 只見那枚冰棱之刃見風疾長,倏而穿過最后的距離,直刺衛今朝心口! 變故發生得太突然,莫說病秧秧的昏君了,這一擊,恐怕連化神修士也要吃個大虧。 柳小凡的臉上再無半點魅惑之色,她雙眉緊蹙,眸凝寒霜,一身殺意凝為致命一擊。 梅雪衣第一個念頭是——不錯,有出息。 第二個念頭還未來得及升起,她的胳膊已經非常不聽使喚地探了出去,擋在昏君身前,揚手抓住了冰棱之刃! 梅雪衣:“……” 眼前的一切變得極慢。 掌心傳來割裂刺痛的同時,潰散也降臨在了玄冰斬之上。 清脆無比的碎冰聲通過五指,以觸感的形式傳回梅雪衣的腦海,冰棱尖端將將觸碰到昏君那件價值不菲的黑色華袍,便散成了一縷幾不可見的冰塵。 昏君的手不知道什么時候捏在了她的手腕上。 梅雪衣右邊余光看到他的臉上涌起暴躁戾氣,左邊余光看到柳小凡瞳仁劇震,果決地棄了手中的冰棱,倒掠向摘星臺的邊緣。 就在柳小凡撒手的霎那,恐怖的潰散擴展至整根冰棱,一個呼吸之間,它就像那日的飛火劍一樣,消失在梅雪衣掌心。若是柳小凡再遲退一步,難說會不會被吸成人干。 寒沁沁的冰靈氣渡入梅雪衣的體內,激得她連打了好幾個冷戰。 衛今朝單手揚起了弩,對準那道疾速逃亡的身影。 他的額角冒出了青筋,黑眸深得駭人,一身殺氣仿佛要脫體而出,化成巨手捏碎這個膽敢傷了他愛妻的修士。 淡色的薄唇抿成了一條線。只要他摁下機簧,即將翻身落下高臺的柳小凡就會化成一朵降落的煙花。 這一切發生在瞬息之間,梅雪衣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怔怔看著。 閃念之間,一束冷焰擦過柳小凡的前襟,掠向遠方的云層。柳小凡根本不敢再起任何念頭,當即御著劍,傾盡全力逃離衛國國境。 一丈之內足以擊殺化神期的玄冰斬,竟被這個妖后用手捏碎了! 單看背影,就能看出女修士此刻是何等震撼驚恐。 御劍都御出了蛇形的軌跡。 兩種不同的疼痛把梅雪衣從呆滯中喚醒。 她愣愣地低頭一看,只見昏君瘦長堅硬的手指捏著她的手腕,都快把她的骨頭捏斷了。 他翻過她的手掌,盯著她掌心血淋淋的劃傷,額角的青筋瘋狂跳動,牙根磨出了駭人的‘咯咯’聲。 “我不是說過,她要借機靠近么。我會防范?!彼蛔忠活D,聲音再次徹底啞了下去,“誰讓你,擅作主張?!?/br> 他仿佛在說她的傷,又仿佛在說別的什么事。 梅雪衣知道他又犯病了。 如今知道他是重生歸來,她便能猜出他心中的癥結何在——其實就是前世的王后為了保下他和黎民百姓,故意犧牲自己,落到金陵人手里那件事。 為了他而傷害自己。 舊事重演,他的神智又失控了。 梅雪衣真是十分冤枉。當時冰棱刺過來,她根本沒有動一下腦筋,手就自己抓上去了。 真不是他以為的什么舍己為人。 醒醒,她是魔??! 梅雪衣滿心無奈。這種時候,她越是解釋,他的病只會越重。裝深情也沒有用,再在‘情’字上刺激到他,說不定他一個想不開就摟著她從摘星臺上跳下去了。 此刻他的眼神實在是非常駭人,唇角已經失控般勾起了溫柔繾綣的笑意——殺人的那種笑。 無辜的梅雪衣絞盡腦汁也沒有找到說辭,干脆破罐子破摔,沖他怒聲道:“怎么,你明明知道她是借機靠近,還是被美色迷住眼睛了嗎!” 他被她兇得一怔。 眸中的陰沉斂下去不少,他斥道:“胡說八道?!?/br> 還在氣呢。 “既然不是,為何故意放跑她!”梅雪衣理直氣壯,“還有,你還問了她的名字啊,陛下?!?/br> 陛下兩個字被她咬得支離破碎。 衛今朝:“……” “不是你想的那樣?!彼浅UJ真地向她解釋,“我只是想知道,她究竟是如何傷害你的?!?/br> 梅雪衣被他這么直勾勾地盯著,忽然有一點心虛。 畢竟前世滅他的國、殺他的人,這好事,或許也有她一份。 當然,她完全不會感到愧疚。 在她魔功大成之后,與四大圣主不知道打過多少架,那種級別的戰斗下,余波動不動就會蕩平連綿的青山。山中可能有宗門,也可能住著無法修行的普通人。 因她而死的無辜者數也數不清,若要深究,那些枉死者哪一個沒有自己動人的故事? 這種債,別說是魔了,就連自詡正道之光的四大圣主也是不會背的。 她向來只在當下問心無愧。 “柳小凡傷害我?為什么這么說?”梅雪衣問。 他的長眸瞇成了一道陰險的線:“正因為不知,所以才暫時留她一命啊?!?/br> 梅雪衣:“……”雞同鴨講。這昏君又開始不說人話了。 他抬起手,撫了撫她的頭發,道:“小傻子,還沒看出來么?話本便是我們的前世!” 梅雪衣:“……”看是看出來了,只是沒法說。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覺得這個昏君好像從始至終都在遷就她的認知。 她今日剛有了新的發現,他便開口挑明了重生這件事情。 “算了?!彼藓薜?,“你這腦子不夠用,什么都別想了,一切交給我?!?/br> 梅雪衣:“……”好端端又被人身攻擊。 其實他才傻,連自己的心上人都認不出來,這才叫傻子吧!梅雪衣暗自腹誹。 第23章 治他的藥 昏君打橫抱著梅雪衣, 疾步走下摘星臺。 受傷的右手已被他包扎了起來。 她偎依著他的胸膛,右手安安穩穩地端在身前,心口涌動著怪異的小情緒。 那條黑色絲綢是從他貼身的里衣上撕下來的, 帶著他的體溫和氣味。他的氣息與她的傷口直接相觸,染上了她的血,有種詭異而纏綿的感覺。彼此入侵,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仿佛比他們歡愛的時候還要更加親密。 她很不自在地挪開視線, 不去看那只手。順著黑玉扶欄望下去,只見京都的戰斗已至尾聲,金陵人的零星抵抗被迅速剿滅,而城外的大冰原上,衛國騎兵就像一柄柄利刃, 毫不留情地切割金陵的步兵大陣。 金陵兵敗如山,衛軍摧枯拉朽。 “陛下的兵, 好生厲害?!泵费┮缕持铥湴愕瓜碌慕鹆耆? 道, “但愿秦姬好運,不要死于亂軍之中?!?/br> 衛今朝輕聲失笑, 陰測測道:“死了才算她命好?!?/br> “死了便問不出jian夫是何人了!”梅雪衣皺眉,“聽柳小凡的意思,那是個厲害的大家伙?!?/br> “秦姬未必知道。無妨,是誰,都要死?!彼桓睙o所謂的樣子。 梅雪衣見他不知厲害,忍不住抬手比劃起來:“若是那種,身在半空揮一揮衣袖,轟隆一聲便能蕩平你整個王都的大修士, 那該怎么辦?倘若遇到那樣的人,我們連花錢的機會都沒有!” 他騰出一只手,抓住她亂動的手腕,放回胸前。 冰冰涼涼、瘦長漂亮的手指,箍住她,就像冷玉鎖雪脂。 “王后多慮了,這世間最容易的事情,莫過于花錢?!彼?,“你真是不知人間疾苦!” 梅雪衣:“……”她說的是花錢的事情嗎? 閉閉眼順氣之后,她郁悶地說:“柳小凡定會通風報信,陛下,不然我們逃進山里面避難吧?!?/br> “無事,有人盯著她?!?/br> “嗯?”梅雪衣驀地睜大了眼睛,奇道,“誰能盯得住一個會御劍的修士?” “管怵?!?/br> 梅雪衣呆滯地望著他:“……管怵?” 她這副呆呆愣愣的表情極大地取悅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