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噩夢成真! “殺——” 喊殺聲震破耳膜,箭雨更加熾密,被困在城中的金陵士兵如割麥一般,一茬茬倒下。 密集的箭雨將他們收割得七零八落,還未緩過氣,便見一個個兇神惡煞的稻草人撲殺過來。 城墻上、房舍中、地窖里……處處都是稻草人。比噩夢更恐怖的是,這些稻草人手中持著利刃,像砍瓜切菜一般,無情地收割金陵人的性命。 許多金陵人在臨死之前,終于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這些不是真的稻草人,而是衛國敵軍!他們在玄甲下面多加了一身茅草蓑衣,一動不動站在城墻上,成功騙過了所有的金陵人。 這一路行來,金陵人的意識已經變得僵化,聞到茅草味道便開始惡心反胃,完全忽略了處處可見的稻草人。 此刻醒悟,已然太遲。 城外的金陵軍試圖破門救援,卻發現根本沒有帶著攻城器械——那些白袍能人輕易就能擊毀城墻,軍隊跟著他們,只需輕裝疾行。 正是焦頭爛額時,忽聞殺聲四起,只見大冰原周圍的矮山上不知何時已立滿了兵馬,凜凜寒矛在日光下泛著鋒銳的光,叫人心驚膽戰。 騎兵俯沖進入平原,由側翼、背后,毫不留情地殺向措手不及的金陵軍。 金陵人兩眼發黑,只覺末日來臨。 抵抗之力微弱到忽略不計,除了投降之外,便只有死路一條。 從摘星臺往下看,大地逐漸被黑色的玄甲軍占據,銀色的浪花一朵接一朵粉身碎骨。 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戰斗。 只要摘星臺不出意外,這一戰,衛國將大獲全勝,叫入侵者全部埋骨于此! 摘星臺上,梅雪衣恍惚失神。 方才看見飛火劍宗宗主夫婦活生生出現在眼前時,她的心中已然猜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答案。 她飛升失敗后,并不是借尸還魂再回世間,而是被倒流的時光送到了數千年之前。 這個時候,她還沒有成為一方大魔,還沒有屠滅飛火劍宗滿門,也還沒有與四大洲的仙門中人不死不休。 一切重新來過。 所以……衛今朝呢? 飛火劍宗宗主灑出漫天飛火時,她被衛今朝護在胸前,仿佛什么也沒想,又仿佛想通了所有。 話本。 那個既像預言又像回憶的話本,記載的是他曾經走過的短暫一生。 他活過一世,所以知道修士將會入侵他的國土、屠戮他的臣民,他知道他和妻子的愛情故事將是一場悲劇。 他穿過時間長河,回到從前。這一次,他早早就做好了準備,逆天改命,掌握乾坤。 只是他怎么也不會料到,他還是衛今朝,但他懷中的小嬌妻卻變成了血衣天魔。 伏在他堅硬的懷抱中,她恍惚失神。 原來,人生真的可以重新來過。只是陰差陽錯之下,她拿走了另一個‘梅雪衣’的人生。 ‘那我呢?我在哪?’ 念頭才剛剛轉動,她就看見了自己。 最后一個修士。 一個身材窈窕、相貌艷麗的女修,御著劍掠上摘星臺,降在距離她不到十丈的地方。 這張臉她用了數千年,絕對不會認錯。數千年前、還未入魔的自己,就這么忽然闖進了視野。 梅雪衣心跳失控,耳旁響徹著血液流動的嘩嘩聲。 她曾經參與過一場修士對凡人的屠戮嗎?她記不起來。數千年腥風血雨、劇痛加身,早已磨滅了那些不重要的記憶。她連自己為何入魔都記不起,更遑論凡間一場碾壓式的戰斗。 不,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世間怎么可能同時存在兩個自己? 在她震驚失神時,持劍女修士的目光也落到了她的臉上??辞迕费┮逻@張臉,女修士的眸中霎時浮起了nongnong的驚艷之色,旋即若有所思。 衛今朝揚起寬袖,將梅雪衣擋到身后:“王后,退?!?/br> 梅雪衣回過神,望向他。 方才漫天飛火襲來時,他扔掉了弩,將她擁進懷里。此刻他手中沒有了兵器,只有一副病弱殘軀。 梅雪衣的心臟驀地漏跳了兩拍。若此刻對方直接動手,他和她便要喪命于此! 女修士并沒有貿然動手。 飛火劍宗宗主身上那簇幽火剛剛消失,一道人形的火焰殘影仍未散盡,像一個明晃晃的危險警示。 宗主修為已到了元嬰大圓滿,只差一步就可晉階化神,這樣一個大修士竟也被一擊斃命。 這種時候,但凡是個聰明人,都會猜測眼前這對昏君妖后并不簡單。 梅雪衣只能祈禱年輕時候的自己比較聰明。 幸運的是,女修確實很聰明,猶豫片刻之后,果斷地收劍歸鞘。 她斂眸道:“我沒有傷過衛國一兵一卒,也無意與衛王為敵。此次來到凡界只是奉命行事,其實我心中十分抗拒,但是身不由己。此刻說這些也許已經遲了,衛王若是不信,便動手殺了我!” 她有一把清甜的好嗓子,說話干脆利落,令人好感倍增。 梅雪衣舒了一口氣。若是換成魔功大成、只懂蠻力的她,這種時候才不會瞻前顧后,看衛今朝手中沒有拿著弩,必定抓住機會直接動手。 有時候真能瞎貓碰著死耗子,譬如此刻。 梅雪衣從昏君身后探出頭,仔細打量這位艷麗女修士。只見女修士白皙飽滿的額頭上已滲出了極為細密的汗珠,身體難以抑制地輕微顫動。 這種細節不可能逃過千年老狐貍的眼睛,梅雪衣知道對方很緊張。 初出茅廬,十分青澀。 梅雪衣了解自己,她知道自己絕不是甘心赴死的人,無論落到何種境地都會拼命掙扎求生。所以,此刻女修士一定在打著什么主意。 衛今朝緩緩躬身去撿地上的弩。 梅雪衣屏息凝神,盯緊了女修士。只見她更加緊張,右臂弧線緊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衛今朝的動作,仿佛隨時準備出劍或是逃走。 只要衛今朝露出一絲破綻,她定會動手。 然而昏君并沒有任何破綻。他就像撿起一張掉在腳下的書箋那樣,很隨便地把弩撿了起來,然后不緊不慢地從袖中取出一支玉箭,裝了上去。 他的手極穩,目光平淡,動作漫不經心,給人帶來極深的錯覺,以為他真是什么隱世大能,絲毫也不必依賴手中這支價值八座摘星臺的弩箭。 冷靜、沉穩,可怕的心機與城府。梅雪衣心下暗嘆:不愧是活了兩輩子的人。 裝好了弩箭,衛今朝單手將弩平托,對準女修的胸膛。 梅雪衣心跳驟亂,屏住了呼吸。 她不自覺地抬起手,輕輕扯住了衛今朝的衣袖。 她還沒有想明白為何世間會出現兩個‘自己’。這個人若是死了,自己還會在嗎?會不會隨她一道灰飛煙滅? 她眉心微凝,手指微微用力。 他感覺到她的動作,偏頭,低磁的聲音輕輕鉆進她的耳朵:“小傻子。她這是以退為進,必有后招??粗?,她要喊等等了?!?/br> 梅雪衣:“……”一種詭異的羞恥感攫住了她,就像旁人說起自己幼年時的糗事一樣。 他恐怕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正在被他剖析的女修士,正是年輕時的她。 他低低一笑,手指摁上機簧。 女修陡然開口:“等等!” 梅雪衣:“……”羞恥感加倍。 “衛王難道就不想知道幕后主使是何人?”女修士道,“我們死在凡界,幕后之人必定不會善罷甘休,還會一次又一次派人過來。衛王何不除去幕后黑手,也好一勞永逸?” 衛今朝輕聲道:“都要死?!?/br> 語氣溫柔縹緲,音色低啞,觸人心弦。 “衛王!”女修士瞳仁微縮,放聲道,“下次再來的,便不是我們這些金丹、元嬰修士了。我知道你很強,你非常強,可是你的城池、你的百姓,經得起那樣的戰斗么?不若聽我一言!” 衛今朝垂眸看了梅雪衣一眼,聲音再次輕輕落入她的耳中:“信不信,她要自薦枕席,借機靠近?!?/br> 梅雪衣嘴角一抽,心情異常復雜。這句她不信,完全不信,一丁點兒都不信! 她才不會那么沒有節cao。 梅雪衣鼓起臉頰,盯著女修熟悉的臉,搶聲問道:“你的條件是什么?說出幕后主使的名字,我們放你離開?” 她果斷給出了最好的選擇。 “不?!迸奘课⑿χζ鹆诵靥?,不看梅雪衣,而是用一雙勾魂的桃花眼直直盯住衛今朝,“我愿投入衛王麾下,任君驅策。良禽擇木而棲,我有預感,此時若能跟隨衛王,將來必定前程無量。衛王,我會比你想象中更有用的?!?/br> 梅雪衣:“……”年輕的時候她真是這么沒節cao的嗎?一定是因為昏君這張臉過于禍國殃民。 她喪氣地用老母親般的目光盯住女修士,頗有些怒其不爭。 雖然誰也不知道這是她,但是真的丟死人了! 血衣天魔,怎么能有這么羞恥的黑歷史?不,她絕不相信,也絕不承認這個人是她! 對,絕對不是! 衛今朝把弩壓下。 “你叫什么?!彼晢?。 女修雙眸微微一睜,紅唇勾起惑人的弧度:“柳小凡?!?/br> 白嫩的手指撥了撥腰間的玉牌,纖腰裊裊送向前,把姣好身段和姓名一起呈上。 果然是‘柳小凡’三個字。 梅雪衣:“???” 這不是她的名字。她就叫梅雪衣,魔功大成之后,尊號血衣天魔。 血衣天魔,梅雪衣。 梅雪衣微蹙眉頭,心中不解。她知道,一定有哪里出了問題。 柳小凡款款走過來,艷麗的面龐上掛著淺笑,對衛今朝輕聲說道:“這一次,我們宗主是在為龍臨府主辦事。那個趙潤如名義上是我們宗主的私生女,由飛火劍宗派人保護,其實,她的生父另有其人,還是一位常人連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說出來,恐怕能令衛王也大吃一驚,畢竟連龍臨府主,也得看那位的眼色行事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