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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隅欣賞著李勝南逐漸放大的錯愕,然后緩慢傾下腰,“你現在可以猜一猜,他在哪里?” 李銘偷偷逃課來國內旅游的事情,看來李勝南還不知曉。他年紀小,又單純好騙,身上揣著大把外幣,李隅隨便了捏造一個化名,一騙就上鉤了,覺得他們長得像,簡直是親兄弟,陌生人給的飲料也欣然接受。 而李隅今晚開出去的是機車,不僅僅是因為后半段路需要,更是因為他的轎車后備箱里還塞了一個人。 而現在這個人就在曾經鎖蔣舒柔的房間里。 . 因為已經時值凌晨,阮衿不得不沿著街跑了好一陣,好不容易才攔到出租車。 喉嚨里有股鐵銹般的腥甜,他發覺自己放在膝蓋上的手一直在禁不住地顫抖,盡管他一直請求司機開得再快些,可當他越靠近那個地方,一切不安的預感就被放得越大了,濃郁地幾乎要從空氣中具象化,顯現出黑黢黢的原形來。 他盡量不讓自己去思考李隅究竟做了什么,盡管李隅一直心思縝密,也有長久的計劃,可是那不代表他所做作為不會出格。 那副狀態就是徹頭徹尾的不對勁。 阮衿下車就匆匆跑進花園里,大門地上有很多凌亂的腳印,雪蓋了一層,他發現李隅的機車甚至沒有收進車庫,就只是匆忙地停在花園的角落里。 一簇簇礬根葉子紅紅綠綠的,掛滿了冰晶,像裝飾物一樣擋在車身前。 大門洞開,風雪直接往其中倒灌,阮衿縮著脖子朝里面走進去,他感覺自己變得無限小,就如同一只游曳在黑暗中驅光的蟲子。 李隅在哪兒?還有李勝南,也根本不見其蹤影,他之前蓋在膝蓋上的毯子就堆在輪椅上,電影也只是暫停在了最后的滾動字幕上。 但這里好像發生過什么? 他聽到二樓有聲音,于是迅速往樓上跑上去,是不是來不及了?他那種不妙的預感正在放大,變得更大,然后他直接撞上了來人的胸口上了。 阮衿差點又撞到李隅的拉鏈上,還好被李隅眼明手快地仰起頭來,面前的人正是李隅。 “你……”他一時語塞,“你現在沒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崩钣鐚θ铖聘^來的事實并沒有顯得太吃驚,他一只手把房門給輕輕帶上了,沒有放下來,好像是輕嘆了口氣,“你現在應該跟你meimei在一起?!?/br> 李隅衣著整齊,干凈,他手上沒拿刀,沒拿槍,身上更沒有阮衿想像之中的斑斑血跡。 阮衿感覺自己從一場幻夢中掙脫出來了,他呼出一口氣,然后稍稍放下心來了,但是心臟只是從懸在喉嚨口滑到了喉嚨底,“對不起,你要罵就罵吧,我就是……我實在做不到,沒辦法好好待著,現在李勝南……” “死了?!崩钣绲恼Z氣很平靜,目光也平直,手一直按在他又倏然改口了,“不對,應該說正在死,你來得有點巧?!?/br> 正在死? 他聽到房間里面的聲音,悶悶地鈍響,應該是有人摔在地上翻滾。 “砰”地一聲,有什么重物撞在門板上,那震動就近在咫尺,阮衿被嚇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李隅看了他一眼,手仍然穩穩地握在把手上,“我說過讓你回去的?!?/br> 他看著李隅,想上去伸手幫忙,“我并不是害怕?!?/br> 但李隅側身擋住了,他不讓阮衿幫他,“你別碰?!?/br> 阮衿伸出的手便收回去。 除卻拍門板的聲音,那個金屬把手也開始上下搖晃,求生的人始終是力大無窮,但李隅在外面握得很穩,蒼白的手背上有一層淡青色的血管稍稍鼓起,那牢牢桎梏住的力度,看上去就像是在緩慢地扼死一個人的脖頸。 李隅沒什么表情,只是佇立著,那拍門聲,慘叫聲,一起“砰砰”地響著,每一次的掙扎,撞擊,全都阻隔在厚厚的實木門的另一側,這讓阮衿感覺無所適從。 他從來沒這么近距離地走近過一個人死亡的過程,那感覺不僅僅只是“可怖”二字可以形容,太復雜了,對任何一個普通人來說都難以接受。 那李隅呢?里面的人是他的至親,也是他的仇敵,現在的他又是什么感覺? 生命正在逐漸消弭,減弱,然后直到平息。 等到這一切結束了,阮衿才抬頭猶豫地看著李隅:“他……在里面怎么了?” “右佐匹克隆,他自己數了二十五片吞下去的?!崩钣绨咽炙砷_了,右手握得太緊而導致失血蒼白,他張闔舒展著已經僵硬發麻的指節,“死 之前神志不清都會忍不住求生,雖然也可以讓他爬出來,但死狀太惡心,也不用再多看?!?/br> 阮衿又涌上那股不對勁的感覺,他想問得委婉些,可不知道自己該怎么開口。他甚至有種一切如紙張輕飄飄墜地的不真實感。 樓梯處有響動,一個頭戴安全帽的中年人匆匆跑上來了,他手中拎著一個工具箱,他見了阮衿倒先嚇了一跳,錯愕地看著李隅,“你怎么還敢讓其他人進來,真不怕出事?” 他看了阮衿一眼,“不會出事的?!?/br> 他嘆了一口氣,然后沖李隅揮手,“你這邊都結束就趕緊走吧,已經不能再繼續留了?!?/br> 阮衿還呆愣愣著的,被李隅握著手腕匆匆下樓去了,真的跑得飛快,腳都好像沒有著地,就像是一場不切實際的逃亡。